续义传 第七十七回 龙口关腐儒兵覆 郓城县悲将殒身

第七十七回 龙口关腐儒兵覆 郓城县悲将殒身

诗曰：

天骄肆马下南郡，烟火凌空泪寡孤。

燕雀问巢何处有，鸡豚寻屋旧人无。

玉颜今信为身累，肉食谁能为国谋。

安得华夷归一统，太平死节万千秋。

话说当时贺太平自坎离谷大败逃回，幸赖陈奂率军奋死拼杀，方才保得贺太平父子二人逃出水泊，刚至龙口关前，又忽遇一彪梁山兵马杀来，领头好汉正是林中豹许亨。贺太平吓道：“今遭我命休矣！”原来陈奂所部的幽州兵马虽是因陈奂指挥得当，侥幸杀出重围，然此刻战将却唯有陈奂一人，先前贺太平出兵之时料郓城城内空虚，只恐梁山会行围魏救赵之策，便将林虎、徐珂二人领五万人马布防城中，伺机增兵。许亨料得贺太平坎离谷遭败，势必逃回龙口关，故而亲率精兵三千，分头埋伏，专等贺太平到来，势要擒拿。果然如此，当下许亨跃马舞枪，长啸一声，枪尖直刺贺太平而去。贺太平、贺喜二人吓得魂飞天外，各自策着胯下好马当先飞逃。那些官兵也已毫无斗志，纷纷丢盔卸甲，离伍乱逃。陈奂见状，咬牙切齿，只得纵马拦住许亨厮杀，二十回合不分胜败。贺太平父子正要夺路而逃，不防龙口关闸门忽起，钟离双、袁慰庭已是率领大批小喽啰杀下上来，正遇着贺太平要逃，不问事由，各自举器便来打。贺太平、贺喜急忙带马横逃，钟离双早已往前一刀搠入马腹。贺喜啊呀一声，整个人攧于马下，贺太平急忙驾马逃走。贺喜吓得手足无措，便是佩刀也早忘拔出，口中只晓叫：“爹爹救我！”话音未落，早被众小喽啰一把捆好同野猪般抬走。贺太平见袁慰庭虎头锏已快至跟前，哪敢再留半分，只得驾马飞逃。袁慰庭见贺太平马快，便大喝一声，“你这老朽待往那里逃！”手中虎头锏已是飞出，正中贺太平左马腚。贺太平整个人也摔翻倒地。陈奂见状连忙撇开许亨，拼死救得贺太平逃出，许亨趁机挥兵掩杀过来。钟离双挥舞大刀也紧随其后。袁慰庭捡起虎头锏，也再度杀奔而来。陈奂以一敌三，根本难以招架，只得保了贺太平一人，仅带数五十来名亲兵杀出重围，陈奂又夺匹马让贺太平骑了。其余溃逃兵士会着陈奂，便一齐胡乱朝一处而逃。许亨、钟离双、袁慰庭三员好汉合兵一处，追杀过来。

贺太平忙扯陈奂道：“陈将军快寻条路逃！”陈奂四下张望，咬牙道：“郓城县路途崎岖，若是白昼还好，此刻却是夜间，甚是难寻。”众人心急如焚，猛然间只听得一个小兵道：“沿此路走，便回郓城了！”陈奂、贺太平看时，却是小将宋信，就是那年在郓城告密，以至梁山功亏一篑的小兵，眼下已做了郓城都头。陈奂道：“你可确信？”贺太平道：“眼下事急了，休管他，且先走走看！”眼见身后梁山兵马已是杀来，贺太平即忙让宋信走在前方引路，陈奂自引亲兵后方留断，缓缓奔逃。三军一路奔逃，竟未让梁山大军追上，逃入郓城县中，闭城坚守，一时也未得让梁山兵马攻破。许亨见战果已成，便下令撤军，大军齐回梁山泊。

只说贺太平这一众人败逃回郓城县，入得县衙，贺太平略定定神。想起几日下来不但损兵折将，数名良将尽数丧身沙场，十四万大军今存数不及原数之半，郓城县内守备空虚，若是梁山人马来袭，必难招架，且爱子贺喜也已身陷贼营。数罪并罚，到时朝堂奸邪佞若是再进谄嫉之言，贺家必将要死无葬身之所，真是出师未捷，便已焦熬投石，再无计可施。想至此处，贺太平老泪纵横，止不住的痛哭了一场。陈奂几人也无言可慰。贺太平哭罢，又长叹一回，略坐一坐，县令已摆上宴席，就府衙中慰劳三军。陈奂深恐梁山趁机来袭，城内又无防守之法，便一分不敢逗留，直与林虎、徐珂、宋信三人昼夜皆在城上驻防，半分不敢懈怠。无奈军心已是溃散，再无他法，只得听天由命。

却说许亨这一众好汉收兵返还大寨，许亨便命将此一战擒获之人先且带下，关押牢中，尤其是贺太平之子贺喜。所擒获士卒想来大多都为官家所逼，情非得已。许亨便命小喽啰逐一为其松绑散发银两，放其回家，众兵皆是战战兢兢，不敢去领。许亨道：“众位无需惊慌。我水泊梁山替天行道，绝不滥杀无辜。我知你等皆是被官家所逼，家中自有妻儿老小，今番你等便可回家同妻儿团聚了。”众军听了，尽是泣不成声，中有一个哭道：“小人本郓城瓜农，贺太平来我郓城强征丁状，老幼妇孺皆被赶出城外，生死不知。小人已无所故，若蒙头领不嫌，小人愿永留山寨效犬马之劳！”其余兵士见状，也纷纷跪地道：“我等愿随梁山好汉出生入死！”黄竺见了，便将这一众降兵带下好生安置，随后上堂要来便要逐一罗列众好汉之功，许亨却是笑道：“黄竺兄长莫急，此时论功行赏尚还过早。”众人皆问缘由，许亨道：“贺太平兵马虽多，却不过一群乌合之众。春秋曹刿曾言，战者，乃兵之勇气也，贺太平首回来攻我梁山，兵锋正盛，是凭其一鼓作气，君一哥哥兖州战时，是其二败便衰，今番又遭坎离谷一败，此便乃三败则竭。眼下贺太平兵心已溃，我等趁此时机发兵攻打郓城，必能大败贺太平，到时擒获此老腐，造福八方百姓，才乃真我梁山胜也！”众人大悟，皆言许亨谋思深远。

当下修整一夜，众小喽啰斗志昂扬，许亨便传令，黄竺、鱼让、穆丝兰、李充、罗海五员好汉守卫山寨。许亨亲率钟离双、袁慰庭二位好汉攻伐郓城县，临行前，许亨又叫小喽啰将贺喜打入囚车，随军出发。大军水路并进，不过瞬息便已开至郓城县城下。陈奂见状，连忙叫来林虎、徐珂、宋信三人上至城上。陈奂道：“贼寇兵临城下，望几位将军同我一起死守郓城！”三人点头，陈奂便带同林虎、徐珂并着一彪官兵，传令开门，城上放下吊桥，陈奂一马当先飞出，身后林虎、徐珂、宋信三人督领人马随后渡过吊桥，就在城外摆成阵势。这边许亨、钟离双、袁慰庭三员好汉早已是列阵等待。陈奂提斧先出，大叫道：“大胆贼寇，还不速速领死！”许亨挺枪跃马，缓步而出。许亨横枪拱手道：“阁下莫非就是那幽州名将陈奂将军否？”陈奂道：“正是在下。”许亨道：“在下许亨，久闻将军大名。只愿陈将军且听我一句，我水泊梁山此来，不为烧杀抢掠，只想为国除奸，只要将军愿将贺太平交出，我梁山绝不伤这城中百姓一分一毫。”陈奂大怒，骂道：“狂贼住口，且先吃我一斧！”说罢陈奂拍马而来，手中大斧旋即砍去，许亨抬枪相迎，两阵呐喊，鼓角喧天。两位英雄好汉各自怒马相交，枪斧并举，一气大战五十余合，不分胜负。那边官兵阵中早是恼动了猛将林虎，手拽缰绳，一马横冲，举刀前来助战。徐珂见着林虎已是出阵，便也拍马举剑，一同前来相攻。当下陈奂、林虎、徐珂三人同来战许亨。钟离双、袁慰庭二人见了，便也各自上前助战，宋信见了也拍马舞枪前来相帮。当下两军阵前七人七马，搅作一团，两阵喊声不绝。又战了二十余合，众人各自寻着对头，钟离双对着林虎、徐珂拦住袁慰庭，宋信自提枪助陈奂合力来战许亨。不想许亨早是看得宋信手脚疲软，便顺送一枪，向宋信咽喉一刺，宋信躲闪不及，早已落马身死。钟离双、袁慰庭见得许亨斩得敌将，各也分外勇猛。又是一合，钟离双铁臂刀劈，林虎身首分离。袁慰庭虎头锏起，徐珂卤门开花。陈奂已无帮手，再无心恋战，趁许亨抽出枪尖，枪锋尚还未起，便把大斧向前一砍，得个间隙跳出垓心，回马逃入城中。

果不其然，一切皆如许亨所说，眼下城中官兵再无斗志，只晓溃逃。千万大军唯有陈奂的五百亲兵紧随陈奂，退回城中据守自保。陈奂见大势已去，便一路奔至县衙，刚要寻贺太平踪迹，不想县衙内已是空无一人，贺太平并着这郓城一县官弁都已消失不见，见得地上官服文书散落，破布烂衣遍地，才知都已是弃城而逃了。陈奂悲愤交加，只得又回城上亲冒失石，率领众军苦苦坚守，死战不退。许亨见了，便叫小喽啰将贺喜捆着推出，贺喜早已魂散九天，一见陈奂在城上，连忙喊道：“陈将军，且快叫我爹爹出来献城投降——！”陈奂勃然大怒，止不住地怒骂道：“你贺喜也乃忠良之后，今日怎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语？如此该当何罪！”说罢陈奂打腰上取出一副弓箭，一箭射去，众人猝不及防，就见得那一箭早把贺喜射死城下。陈奂大吼道：“我大宋唯有死节之臣，绝无投降之人！”不想此刻却听得后门军士大叫道：“梁山贼寇杀至后门来也！”陈奂大惊。这彪梁山大军正是雷羽所率，已抄嘉祥绕回郓城来了。

原来先前自巨野县智退五军，雷羽率军绕道嘉祥返还梁山，嘉祥过后，又须过郓城，不料行至半路，便是听得贺太平败走郓城县之事，料想许亨必会乘胜追击，强攻郓城。雷羽便对众好汉道：“贺太平眼下龟缩郓城之中，许亨哥哥已是攻其正门，他后方必然空虚，我等便趁此时机一发合兵，灭了这贺太平！”众好汉皆喜，全然不顾兵马疲累，当即便是直攻郓城后壁。城内百姓早被张续、贺太平这一群苛官暴吏残害的怨气冲天，当下见得水泊梁山两路夹攻，尽数自发出来助战。后门官兵本就人少，眼下又遭百姓所抵，后门防备直被撞开，雷羽见状连忙挥兵攻打，不消片刻，雷羽已是领兵进得城了。陈奂不及多想，就见正门城下已是架好无数云梯，无数小喽啰飞扑墙上，痛杀官兵。陈奂抵挡不住，只得率亲兵一面退走，一面厮杀。刚下得城墙，不想后路早被雷羽断绝。前路许亨也是合兵一处，围住陈奂这不足一百人众。

陈奂见四下无路，且贺太平已是逃走，便要拼死来战，许亨见状，连忙劝道：“陈将军，我知你一心忠于朝廷，也欲报贺太平对你举荐之恩，然此等所为非是报恩，而乃助纣为虐。”陈奂喝道：“休得胡言！你等贼寇祸国乱世，人人骂之。我乃朝廷之将，人人钦之。有何说辞！”说罢陈奂又是把手中大斧向许亨挥去。许亨一枪架住大斧，猛然一声喝问道：“将军且看看这郓城凄惨，为何到此仍愿执迷不悟？”陈奂经此一喝，似是幡然悔悟。又见得这郓城县内处处悲景，不禁血泪横流。又见四下尽是梁山旗帜，仰天悲呼道：“事已至此，好汉你也不必再说，怪只怪我陈奂有眼无珠，以至于此！”说罢，陈奂拔剑自刎，怒目而死。可怜幽州大将陈奂，今番竟是如此结果。剩下那些亲兵见得陈奂已是自刎，不及许亨、雷羽开言，便仰天齐声叫道：“我等主帅尚且如此忠烈，我等又有何面目苟活于世！”这一百随从竟也随陈奂齐齐自刎于此，血染八方。众人皆是叹息。待安抚完城中百姓，许亨专命小喽啰将陈奂尸身带回厚葬于水泊之中。幽州山林百姓闻之，无不悯其之悲，皆自发筹金，为其立祠建庙，以警后人。才人曾有诗云：命丧郓城谁笑痴？故乡粗豆靡穷期；社稷之臣今何在？不及陈奂山中祠。

许亨、雷羽这一众好汉安抚完城内百姓，又分发一批钱粮。便合兵返还梁山泊，众好汉俱是大喜，雷羽连忙让人报信去大名府，告知李君一。此一回梁山攻防战，贺太平尽丧青州、沧州、密州、济州、邢州、幽州、新州七州精锐，万千良将骁卒殒命沙场，七州境内民怨沸腾，生事不断。幸赖各地州政长官彼此心意相通，百般压下，方才未得东窗事发。然经此三败，贺太平再无力劳民伤财前来攻伐梁山泊，又痛失爱子贺喜，身心俱垮，只得龟缩躲蜷青州避祸养伤，至于本身结果如何，后文自有所分晓。还请看官稍安勿躁。众位看官，到此许亨梁山保卫战已是了结，下回便请再听李君一大名府之战。毕竟这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四员官将：

陈奂、林虎、徐珂、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