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心者 第二十三章 不死不休

第二十三章 不死不休

人群中出现了此起彼伏的哭声和质问声：“你们这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死了十几个人，一点消息都没有，国家养着你们有什么用。”

“就是！”几百人的队伍里马上传出阵阵附和声：

“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要一个说法，”

“什么时候能抓住凶手？”

门外也渐渐聚集起来一群媒体记者，闪光灯开始此起彼伏。一个情绪激动的被害人家属从人群中冲了上去，我跟钟教授几乎同时认出来她就是前段时间在殡仪馆里见到的卢瑶的母亲。卢瑶的母亲情绪几近崩溃，两名刑警拽着她的胳膊，她仍然使劲往前探着头，冲着雷振喊道：“我女儿被人杀了，你们不去抓凶手，把我儿子抓起来，让我的儿子不能参加自己亲妹妹的葬礼，你们还有没有人性，你们是人民警察吗？就因为我儿子打了一个 变 态 几下你们就把他抓起来，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们让我一个老婆子怎么活啊？”

后边的受害者家属群情激奋，开始奋力地往前涌，刑警组成的包围网瞬间被撕裂了一个口子，雷振急红了脸，往前一站，挡住汹涌的人潮道：“你们要期限我给你们一个期限，如果两个星期我们再抓不到凶手，我这个分局局长辞职自己走，行了吗，就两个星期。”

愤怒的人群有点被这个干脆的允诺惊吓到。看着受害者家属们脸上稍微平复的愤怒，雷振快步向前挽起卢瑶的母亲说道：“阿姨，我们的队伍也是有纪律的，谁触犯了纪律就必须接受处罚。卢伟今天就可以被放出来，您放心好了。”

卢瑶的妈妈听了慢慢抬起头，灰白的头发上全是汗水，眼眶里也早已积满了浑浊的泪水，如同泥路上的雨水一样，充满了怨恨、后悔、绝望的杂质。但是卢瑶妈妈仍然勉强感激地一笑，随着眼角泪水的洒落，脸上却挂满了更深的悲伤：“雷队长啊，不是我们大伙想要逼您勉强承诺什么，他们可能不了解，但是我比谁都清楚，当刑警是最辛苦的职业，我现在心里其实谁也不怨，就怨我那个已经走了的老伴给小伟选了这么一个职业，从他工作开始，我和她妹妹天天见不着他人影，她妹妹从小那么爱黏着他，他也那么宠着她，但是他自从做了刑警以后，甚至没有跟她说过几句话。我们这些人集合一起过来就是想要政府知道，我们的亲人可以不被祭奠，但是绝不能被遗忘，虽然他们死去的亲人有的从事的是不光彩的职业，但是她们却是家里顶梁柱啊，您好好看看，她们的父母不是重病就是没有劳动能力，最惨的是那个孩子失去了父母，成为了孤儿，要不是刘老师收养她，现在不知道在哪个垃圾箱里等死呢，他们绝不能被社会遗忘，我知道你们的规矩，如果凶手一直抓不住，案子就会被无休止地挂起来，你们挂起来的不仅仅是一件案子，还有十几个无辜的家庭啊……。”

卢瑶母亲的一番话深深刺激到了雷振，雷振颤抖着手向人群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雷振保证两个星期抓到凶手，如果抓不到我自行辞职，只要我还干警察就不会让这个案子挂起来，至少我会一直查下去，不死不休。”

受害者家属透过一个人的态度终于感觉到了最重要的东西——不论被害者出生在什么家庭，生前从事什么工作，所有被害的无辜灵魂都是平等的，都应该受到平等的尊重，而刑警的工作绝对不应只是为了破案率和荣誉感，而应是为了抚慰告解无辜逝去的灵魂，捍卫人民尊严的崇高职业。

人群在一声铿锵有力的不死不休中散去，雷振搀着卢瑶母亲打开禁闭室的门让她见到了卢伟，卢伟面容憔悴，下巴满是胡茬，母子抱头痛哭，雷振掩上门缓缓退了出去。刘牧原最终批准了放卢伟回家，让他暂时休假。

当我们面对着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情，却不得不说，不得不做的时候，他人的生命便以一种最无奈的方式由一根草长成了食虫花，从此，狗变成了狼，狼变成了四脚着地双目血红的杀人怪兽，因为我们终要为自己在曾经的某一刻无视贬损了别人的自由和尊严而要付出沉痛的代价。

这几天，分局展开了崇光建市以来最大规模的调查行动，参与这次行动的各种力量已经很快超过了千人，因为根据刘牧原的指示改变了搜查的方向，向社会媒体公布了被害者的资料和大体的遇害时间，以期望可以从社会中征集到有效的线索，专案组内的十部电话昼夜不停响着，群众踊跃提供各种线索的热情远远超过了预期，所以跟随而来的问题就是调查人员数量的激增和各种线索的整理分析，分局的会议总是沉闷而冗长，通常从早上八点开到晚上八点，整天分析群众提供的各种线索，会议上充满了刘局长的怒吼和令人丧气的调查结果，提供假线索骗钱的，精神紧张看错或者直接无中生有的，个别精神病承认自己杀人的，社会上隐藏着的病态全面爆发了出来。崇光特大连环杀人案也上了全国媒体的头条新闻，尤其是卢伟在卢瑶被害现场撕心裂肺的哭声和对卢瑶不是小姐的声嘶力竭的辩解更是成了网上最热门的搜索词，警官亲妹被杀，警方无力破案等恶意的指责和曲解纷至沓来。很快崇光市警察局从全国最无能警察局迅速攀升至全球最无能警察局，刘牧原和雷振更理所当然成了媒体和网友口诛笔伐的对象。

离雷振允诺的两个周破案周期已经过去了一半，在一个周六微雨的清晨，在市郊垃圾处理厂，一个垃圾工开着一辆铲车在把垃圾整理打垛的时候从垃圾堆里铲出一具 裸 体 女尸，这一次媒体终于抢在了警察的前面到达了现场，这具挂在铲车锯齿铲斗上的女尸也终于以一种最诡异的方式力压各个走秀的红毯女星成了当天的头版头条。

虽然抛尸现场已经远离了龙山区但是最后调查权仍然被雷振争取了下来，或者说是当地分局故意让给雷振的，现在谁都知道崇光的命案都是烫手的山芋，破得了案或者破不了案都会成为职业生涯的转折点，显然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对职业生涯风险的权衡明显高过了职业使命。

雷振和分局的所有人尽量把头压低，像是自己才是犯罪嫌疑人一样缩着脖子尽量躲避着各个媒体的镜头，外围的警戒线迅速拉开，个别想要拍摄细节不守规矩的媒体被强制性撵走。雷振围着现场看了一圈，然后登上铲车的驾驶舱透过车窗玻璃仔细观察了几分钟，神情越来越严峻，跳下车在我耳边说：“这具尸体没有头，赶快喊钟教授过来！”

我被吓了一跳，不确定地问道：“刘局下命令不让钟教授参与任何形式的调查，被发现了怎么办。”

雷振冷冷地看着我：“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上级命令重要还是尽快破案重要。”

我讪笑一下赶紧去接钟教授。雷振其实一直在常规调查跟心里侧写之间做着纠结的选择，前期信任心理侧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得到想要的有关嫌疑人的线索，后来在刘牧原局长的主导下，侦查策略转向了警方惯用的人海战术，但是显然常规的调查策略并没有提供更多的线索，反而让案件陷入了越来越深的迷雾里，在各种纷繁错乱的线索指引下，甚至刘牧原越来越怀疑前十起案件不是是同一个人所为的心理学分析，但是显然凶手最近行凶手法的变化暗合了钟教授的推论，最近不再出现连环杀人案，而是转变为发生连环失踪案，上一次凶手企图割下卢瑶的头没有得逞，钟教授分析凶手已经有了明显的混合杀手的特征，下次很可能会分尸，甚至在很长时间内找不到尸体，而这具尸体的验尸结果震惊了整个司法界。

肖若楠在现场勘查人员对现场和尸体周边的物证取证完毕后，对尸体进行了简单的尸检，过了没多久，就直接要求把尸体带回法 医室进行进一步化验，肖若楠清秀白 皙的小 脸上堆积着如云的忧愁，我跑过来问道：“若楠，怎么样。”

回答我的是挂在脸上的一抹讥笑和一句不知所云的冷冷的网络套话：“人才是这地球上最不该出现的物种，尤其是你们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