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唇欲动倾此生 第16章 梅花香（2）

李院长这位伯乐面对他，激动到声音颤得很厉害，好在人仍旧能听懂：“果然是自古英雄出炼狱！福建人以后会因为你自豪的！你的确可以不用读研、读博，硕士、博士只修术，你已修成了道！”

狮子王微微一笑，他从小到大什么都能听，什么都能附和。在福建人面前，他认同乡很没错。他基本是在福建长大的，就算饮食习惯难改，也算福建人。再见到江苏人，他又可以改头换面。他出生在那，也住了好多年。在浙江，因为林奈奈又可以脸不红、心不多跳地说自己是杭州好市民！

假如，你们一起问他到底是哪里人？他大概会说，有多少省份，就有多少朵花！相亲相爱是一家！哪里人不都一样吗？他一向混得极开！就算他从来没去过你家乡，也非常能跟你套近乎，他能如数家珍地例数你家乡出了哪些了不起的人物，以及有何名胜古迹，对你家乡大夸特夸，夸得你极自豪，喜不自胜说：“对对对……”欢喜到眼泪都得出来，生平第一次觉得身为某地人可以如此自豪。只恨遇见他太晚，立马要引他为知己。可他知道的太多，无形中会弄得你挺羞愧，自觉根本不配做安徽人、河南人……好似你才是假的安徽人、河南人……甚至，是假的中国人，随时会被他开除国籍！他又偏偏很给你面子，不那么做，把你因为无知才无法和他一唱一和，说成是你低调，问你们那里人都这么谦逊吗？把他自己弄得挺肤浅，叫你感激不尽，认定这人太可交了！

他现在没那心情，也就算了！思绪回到少年时，说得好，不如做得好！那时，他刚有境界还不行。

“初三前的暑假我卖西瓜，装作替大人守摊。没想到，刚开张卖了几个瓜，就遇到了破假钱的！那人戴着口罩骑辆电瓶车，有模有样地问我皮薄吗？瓜甜吗？是沙瓤吗？还让我给他开个卯。他尝了之后，小眼一亮，就像曾小贤吃了芥末，抹完嘴就夸赞我家大人会进瓜。他说他是哪家单位食堂管采购的，叫我给他装三十个瓜！我一听有大生意，激动得不得了，卖力地给他用蛇皮袋装瓜，还关心他怎么带走。他说他同事正在菜市场里面采购蔬菜，他打电话叫他同事先把三轮车骑来。”

“很快，电动三轮车就来了！我做了大生意，非常热情地帮他们把西瓜搬上车，叫他们慢走。他们跟我说别送了！拉走了三十个瓜。过会，我才看出钱是假的，明白他们是破假钱的团伙，白骗了我的零钱和一三轮车西瓜！怪我当时太稚嫩，根本就不知道人心险恶。那时，还不流行扫码支付。过了半小时，又来一个妇女破假钱，只不过她胆子小，钱藏在手里畏畏缩缩，想是怕我看出来。我怒视她，说我找不开。她知道我给她留脸了，说回头再买就走了。她一走就是一辈子，也好！”

李星星听到骗子尝西瓜就像曾小贤吃芥末，就忍不住笑，越听越控制不住！她爷爷闻声瞪她一眼。她二十好几了，也不见得比初中时初出江湖遇到破假钱团伙前的徐长卿强，甚至，还远不如他。

李星星哪管爷爷为她操碎了心，忧虑她遇人不淑，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痴迷地追问：“后来呢？”

“那时，剩下的西瓜不多，我只好打折尽快卖完，批发盒饭和矿泉水去偏僻的河边卖。对，就因为地方偏，才能钓鱼。市区有人管，不能钓。我早就注意到很多人钓鱼的瘾很大，但因为钓点偏僻，外卖不送。他们钓鱼入迷不愿意离开半刻钟，为了钓鱼只好忍饥挨饿。我的盒饭在那卖得很好！回本后，我决定从西瓜那道坎上爬起来！想到了把套圈和西瓜结合起来，果然，那样做挺吸引人的。大部分人的准头都很差，就算偶尔套得准，圈也容易弹开。但总有人能套中，抱走大西瓜！时不时就有一个。围观者们看在眼里，就会忍不住也想试试手气。那一个暑假，我赚了一万六。”

“高一前的暑假，我换到平时观察更好的地方卖西瓜，并优化了策略。历来，套圈都是套不中就套不中，活该你手气差。这可不行！我看过北宋名僧惠洪的《冷斋夜话》，那里面说的仲殊和尚有句名言：‘钱如蜜，一滴也甜。’我因此懂得了人性是贪婪的，顿悟出利用好它可以调动天下人！使我无往不利！你给出的甜头越大，越能吸引人，为你所用！也就是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于是，我用大喇叭广而告之：十块钱送两个圈，十块钱套不中，我也送一个小西瓜！二十块钱都套不中，我送一个中等西瓜！今天手气实在欠佳，三十块钱都套不中，我送一个大西瓜！”

“从此，我的摊位经常人满为患！所有人都觉得很划算！这暴露另一个人性弱点：几乎所有人，都很容易滋生迷之自信，眼高手低，觉得自己行，但其实上很不行！好在，即使事实证明他们绝大多数人很不行，他们仍很会安慰自己，认为自己虽然没有套中西瓜，但玩了一回套圈，认为人一辈子就得玩几回套圈，才更像为自己活着！最后，也没空手而归，还得了一个安慰奖！都觉得人送的西瓜，吃起来比他们买的甜多了！套中的更加如此！我因此干翻了整条街所有卖西瓜的老板。”

“你好厉害！好擅长领会人性！”李星星大小姐对他的敬服之心，瞬间更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嗯！他们觉得花十块钱买我十二圈，有可能套十二个大西瓜，实际上，只有少数人能侥幸套中一个大约要花二十块钱买，但我进价不过十块钱的大西瓜，我一点都不亏，还要感谢他们为我带动了人气！能套中两个大西瓜的，几乎没有！顾客每花十块钱套不中，我送一个三四斤的小瓜，进价不到两块，都会赚八块多，远胜直接卖小瓜。而且，因为顾客暴增，我那样赚钱赚得更快、更多。难过的是到了夜里，我得铺纸壳子睡在西瓜摊旁防人偷，我虽然有了蚊帐，但街上太闷热，没有风，困极了，睡不多久，就会热醒。还有一件麻烦事，就是别的卖瓜的老板不容我，隔三岔五，就有人当面或抛贴了纸条的石头，威胁我说我再不滚，就弄死我。最后，有人趁有天夜里下大雨，我回桥洞拿雨布，砸了我所有的西瓜。同行竞争不过你，不讲武德，卑鄙行事，你就不能再做原来的自己了！从那以后，我不仅可以看起来十分高尚，要卑鄙时，我可以比任何人都卑鄙！”

李院长盛赞道：“你能这样再好不过！你能有这个觉悟很可贵！你看，我果然没看错你能混得开！”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徐长卿微微一笑，回头望了一眼林奈奈，唇角挑起极温柔的弧度，“大一的时候，奈奈听我说起这些事，很为我的腹黑感到忧心、着急。”

李院长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不管怎么说，眼前的姑娘终究是人间不一样的清流。

闭上眼似乎在想什么，徐长卿笑道：“她不懂得天下的秘诀，只不过是舍得并且善于给追随者分配利益，吸引更多人追随，最终，汇集成不可阻挡的燎原之火，吞噬掉整个天下。说白了，就是善于分赃！真正决定天下大势的，只是少数人加他们的几十万雄兵！什么利天下？那只不过是为蛊惑人心！真正利的，只是极少数人。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不纳粮，只是暂时的！当真永远不纳粮，闯王的几十万兵吃什么？为了某些目标，何惜十室九空？”

“啊……”李院长颤声呼了一口气：他若是生在古代的乱世，只要不英年早逝，无疑必是一代枭雄！

徐长卿睁眼回过头，一眼就看透他的心思，暖笑道：“有人能纠正我的！你们该知道她多么不凡！”

李星星大小姐却对此不关心，抱着膝盖只极好奇：“你究竟把不讲武德，偷砸你瓜的老板怎么了？”

他当年卑鄙到家了！白天去街道办看监控，得知夜里偷砸他西瓜的，是街上一家小超市的老板。他早就知道，那家小超市和其它无数小超市以及杂货铺子一样，三明治的生产日期都是假的！早就生产出来不知多久了，却不打生产日期，都是供货商提供袖珍打码机，交给小超市以及杂货铺老板自己打最新生产日期，想打哪天，就打哪天！就在那家小超市，他买到过明天生产的三明治。

实则，那里面的大肠杆菌什么的早就超标了！但不会很快叫人肚子痛，吃完后，要过大半天，只有一部分人会小小闹肚子，其它人没反应。闹肚子的人一般想不到是那包装很正规、生产日期新鲜的三明治有问题。小超市里的其它零食，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各种牛奶！不要说那种小超市，去大超市随时抽检乳制品，基本上都至少有一半批次不合格！只是消费者没办法，都不愿出头。

他召唤来一批痴迷游戏，急需充值购买装备的死党，跟他们把事情一说，小伙伴们无不义愤填膺，痛骂小超市老板和黑心厂家太坑爹！为了替他出气，顺便也为了十分可观的辛苦费，好充值打游戏，都义不容辞立马去买那家小超市的三明治和牛奶以及其它许多零食，带去学校的篮球场吃。

那句话怎么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有位小伙伴担心那些零食里的大肠杆菌什么的超标得不够理想，说他奶奶超级会过日子，偶尔买一回馒头，没吃完，长毛了，都不舍得扔，坚持说溜一下就没事了。家里放了三年多的糕点，也不舍得扔！前一段时间，他和他堂哥两个人躲他们奶奶家打游戏，饿了，翻冰箱，没有剩饭菜可以吃，只好吃他奶奶护住不让扔的糕点，结果，他们俩上吐下泻了一下午！两个人的腿都软了！他说，大丈夫行事，必须对自己狠一点！舍不得鞋子，套不着狼！他这就去他奶奶家，把他忘了扔掉的长毛馒头，还有过期两年多，吃了肯定会上吐下泻的糕点拿来！等吃完以后，必须全部都一口咬定：别的什么都没吃，就只吃了那家小超市的零食！

其它所有人，都好佩服他不仅思虑周到，对敌人、对自己还都足够狠！还有人被武侠电视剧启发，提出中毒后越运动，越会加速毒素的扩散。其它所有人，又都赞同不已。他因为有他们这些死党，十分欣慰。他现在只能和李星星说：“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我身边，盛产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