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剑气长 第385章 初探

次日一早，各自打定主意的两拨人一起出发开始正式赶路朝苍雾州而去。

凡界山人多，很容易就打听到了下山之路，几人顺利走到了凡界山下部，云远也算知道了这凡界山为何叫凡界山了。

凡界山之上，方舟穿梭于九天之上，宛若天上仙人。或者说，乘游方舟之人，于凡世间，日子过得有如仙人一般逍遥，人间美食、美景、美人，皆尽可享。

凡界山之顶，无论是从方舟下来的人，还是本就在渡口的北浔津吏等人，亦或是开店的、摆摊的，甚至是店里的小二，府里的下人，日子有过得同样逍遥自在的，也有过得富足满意的，至少也能有个衣食无忧。

凡界山之下，云远他们见到的除了下山的旅人，更多的就是普通百姓了，有挑着水上山的，有担着新鲜水果上山的，有背着精美布匹上山的，还有抬着竹轿送人上山的。这些都是山上之人平日里都看不到的人，但正是这些人支撑起了凡界山上的自在生活。

一路下山见到的，除了这些人，还有搭在路边平坦之地的低矮茅屋或者一些木板搭建的简易木屋，这是每日里上山下山脚夫的生活之处，以最简单的形式搭建成了他们临时的“家”，他们在这儿用辛勤的汗水，厚实的肩膀支撑起了那个有妻有儿真正的家。

但对于这些人，对于这些简陋的房屋，还有上山下山的旅人嗤之以鼻或是面露厌恶之色，认为这些人身上的汗臭污了自己的口鼻，脏了自己的眼睛。

对此，这些山下之人视若未见，听若未闻，早已麻木。

尚未麻木的最多不过眼神之中充满愤然，面露愠色，但却不敢有丝毫发作，一时不忍，可能就会影响自己一日的生计。

但这样下去，早晚也会变得如同其余人一样，麻木！

凡界山，凡界山，隔开的就是这山上山下的仙凡两界。

宋霜辛路遥一路下山倒是兴致勃勃，如同真的游山玩水一般，只是他们对于这些山下之人并无厌恶之意，更多的是视若平常。

而云远则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别人不知道什么原因，红红可是知道的。

红红用肩膀撞了一下云远，“小远，不要又一副忧国忧民的样子了。现在你、我都只能是这世间的过客，改变不了什么的。看见了就记在心里，等有一天你能成为世间的执笔者，你才能改变这些。”

“是我又犯了心中的忧思之症。唉，道理我都懂，可看到了就是有些不忍。”

“小远，小星，你们在说什么呢？”宋霜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有些不明白，于是问了问。

“这事说来话长。这么给你说吧，有位先贤说过一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们听说过没？”红红回了宋霜的话。

“这当然听过，天下的读书人莫不被这两句话的立意高远、心胸宽广所打动。”

“小远能不能做到后天下之乐而乐我不知道，但先天下之忧而忧嘛，就是他现在的状态。”

“哦，刚才小远面含忧色，难不成就是因为见到了这些山下的辛苦人家，为他们而忧？如若这样的话，对于普通人能心怀仁慈，那我是真心佩服，小远你有一颗爱人之心，说是先天下之忧而忧，也不算太过夸张。”

“宋大哥不要取笑我了，我只是心有些软而已，不敢说忧天下。”云远连连摆手，不敢当这么一句话。

“不过，我对于此话倒有不同的看法。”

“不知宋大哥有何高见？”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那位先贤说此话时已经列居庙堂高位，所见所想所思远非常人。所以我想，他忧的不只是所见的一方之人，更是忧的这天下他看不见的所忧之人。这才配得上他胸怀天下之志。”

“宋大哥说得有道理，是我想的狭隘了。”云远听完对于宋霜所说之理很是认同。

宋霜能有这样的理解，其实与他同样身居“高位”有关。做为宋家嫡系，在家族长辈言行的耳濡目染之下，早就习惯了着眼于大局看待事物，可以说，他们宋家，心里有的也是整个北浔，而不是平日里所见的一人一事。

而云远，从小生长在偏远的山村，出了村进了书院也多是读了书上的道理，难得有机会外出游历，所见的也是普通人家的疾苦，没有机会见识上庙堂之上的风光，所以很难有宋霜一样的“高见”。

但两人之间谈不上谁比谁更有理，谁比谁更好。爱一人之人同样也爱天下万民，爱天下万民之人同样也爱一人。只是一时取舍有所侧重不同而已。

“小远你谦虚了。至少，你能以自己的言行践行书中的道理，这已经比大多数人强了。”

对于各自对世间道理认识的讨论，能够让彼此真正地认识对方。云远的话让宋霜认识到，云远一定是个好的读书人。而宋霜所说的话，让云远认识到，虽然宋霜现在位低无权，但他心在高志，有朝一日他若得志，定是栋梁之材。

几人下山途中走到一路口，不知该向何方而走。云远拦下一中年脚夫，肤色在常年烈日的灼烧下已经变得黝黑，脊梁也不再挺拔，但依然有力。

“大叔，请问下，我们要下山的话，应该往哪条路走？”

那中年脚夫听有人向自己问话，看向了几人，见是几位公子小姐，连放下肩上的担子，恭敬地回道，“几位少爷小姐，这两条路都能下山。左边的那条路通往山脚南方，上下山的人多是走那条路，道也好走，一路上还能看到凡界山十景中的下三景。你们下了山继续走不了多久就能上官道了，官道不远处有驿站，可以租借马车一路进入仙岛州，要轻松不少，几位要是想多在仙岛州游玩些时日可以走这条路。”

“右边的那条路平日里走的人少些，道也不好走。那边是通往山脚西方的，仙岛州西边没什么好的景色，而且越往西越靠近乌海州，听说乌海州乱得很，连带着我们交界的地方也不太安稳，如若没事的话，我劝各位少爷小姐还是不要往那边走，那边就要荒凉些了，也确实没什么好玩的。”

中年男人在这凡界山已经当了几十年脚夫了，对上山下的路熟得很，也遇到过无数人向他问路，这些人在他眼中都是惹不起的人，对于他们的问话自然要恭敬些。运气好的话可能还会赏下些散碎银子，运气不好冒犯了问话之人，可能还被会臭骂或者打上一顿。

不过惹不起他们，并不代表他什么也不能做。对他客气的，他就多说一些，把路说得详细一些。对他不那么客气的，他就少说一些，把路说得模糊一些。

在他看来，这也是他对于“上面人”的反抗，表明他可不是随意任人拿捏的，他也有自己的反驳之道。可惜，他的这种反抗，并不能对别人造成什么大的影响。

这次中年男人愿意给云远把路说得详细一些，就是由于云远对他说的话很是客气，没把他当下等人一样，还用了一个“请”字，这让他听着很舒服，并没有像许多贵公子那样盛气凌人，让他听着很不舒服。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您，大叔。”

“几位少爷小姐不用客气。”中年男人笑着回道，还侧了侧身子，并将担子朝外挪了挪，给云远几人让出了更宽的道。

这是因为云远对他说了一个“您”字，这让他真的十分高兴，“上面的人”是平等看待他的，这让他感觉自己确实是帮到了“上面的人”，也受到了别人的尊重。

云远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递了过去，那中年男人双手接了过来，笑得更开心了，这可当他上山下山挑几趟的了。

云远几人直接就朝右边的路走了去，他们可不想在仙岛州呆太长时间，还要在七月十五前赶到与东方约定的地方呢。

中年男人见云远几人朝右边走了去，心里想着，这几人倒是怪，说了右边不好走，也没什么看的，却还是往那边走了，真不知道这些有钱人是怎么想的，难道想故意吃点苦头？不过他也就想想，又重新挑起了自己的担子继续上山，这一趟的银子还等着他挣呢。

与中年男人分开没多久，宋霜问道，“小远，你对人总是这么客气吗？”

“对呀，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只是我很少见到你们这种天才人物，对这些普通百姓也如此客气。”

“这可能与我经历有关吧。我自己原本也是一个穷苦山村的小子，多亏了书院先生将我带到了书院我才有今天。所以，对于我所遇见的普通人，我总是以平礼待之，因为说到底，我自己也是个普通人。”

不忘本，很难得！

对于普通人，不以轻视之心待之，也很难得！

单单就是一个“请”字、一个“您”字，刚才这种情况，就很少有人能如云远一样脱口而出。

“小远，我想你一定是个很好的读书人。”

“现在只能说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吧，很好的读书人，还差得远呢。”

“哦，那你心目中，怎么样才是很好的读书人呢？”

对于这个问题，云远认为没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对宋霜说，“小的时候，家里日子过得很清苦，爹娘种地也很辛苦，村里也没什么读书人读出什么东西来，反倒是身体长的高的、长得壮的，或者嘴皮子利索，能寻得一个好的师傅，学上一门手艺的，这些人倒是过得不错。”

“但我爹爹是读过几天书的，他一直认为，那些人过得不算什么好，村里人想要真正地改变人生命运，只能靠读书。让我不要学”

“所以，以前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一个好的读书人就是能读出出息来，过上好日子，还能将爹娘接进城，一样过上好日子。不要到头来还是同其余人一样，把日子过得苦兮兮的。”

“可后来呀，我遇到了先生，遇到了师兄，他们将我带出了村子，带到了书院。在路上教了我很多道理，在书院里读了远比在村子里所有书加起来都多得多的书，也读到了更多道理。”

“现在，我倒是认为，一个好的读书人，不应该只是通过读书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好好的，还要能让其余人也把日子过得好好的。这样才不妄遇到先生，不妄遇到师兄，不妄一路走来教会我许多道理的人。”

“最重要的是不枉读了那么多书！”

听完云远所说，宋霜拍起了手掌，“小远，听完你说的，我更加确定，你就是一个好的读书人！”

听宋霜真心夸赞自己，云远只是咧嘴一笑，他自己是不是一个好的读书人，他自己心里有数。

“那你呢？小星，你也是与小远一起去的书院？”

“我？我不是。”江星摇了摇头，“我没爹没娘，从小和师父一起长大，只是小远去书院的路上遇到了我，后来就把我也接进了书院。”

宋霜原本还想继续问下云远爹娘与红红师父的事，但担心追问得太急引起云远与红红的怀疑，所以就此打住不再追问，等着后面慢慢了解吧。

从刚才云远与红红所说的话之中，宋霜判断，云远是天生妖灵的可能性不高，要他是妖的话，他的爹娘至少一个也是妖，还是化形的妖，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把日子过得苦兮兮的。当然也不排除故意化为凡人一样生活，以做掩饰。

相比云远，红红是天生妖灵的可能性就要高不少了，他的修为远超同龄之人，天生妖灵修行本就比常人快，这是其一。还有他从小与师父一起长大，大几率从小就有人教导修行，能从小开始修行的，要嘛是各门派或大家子弟，要嘛就是世间独行的修者遇到了好的苗子收了弟子，天下很难有比天生妖灵更好的修行苗子了。

当然，这些都只是猜测，因为无论他们俩谁是天生妖灵，有一点疑问宋霜始终没想通。

书院为何要收天生妖灵为弟子？

当今天下人、妖之间关系倒不是势不两立的样子，但也谈不上融洽。而书院作为读书人的一方圣地，要是收了妖为弟子，势必引起其余书院的责问，这可不是小事，要是联合告到文院去，去除书院之名都是有可能的。

这得多厉害的天生妖灵才值得书院如此冒险。

可惜宋霜没想到的是，书院从来就不是将收弟子一事做为一桩买卖来盘算，计较收一个弟子的得失与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