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48章 表演

第48章 表演

和罗汝才包覆羊毛毡的牛皮大帐比起来，李自成的大帐显得十分简陋，是木头撑起的桐油布做成的。河南、山西可不是牛皮和羊毛的主要产区，罗汝才那帐篷是从纳敏夫那里订购的。李自成对这东西没什么兴趣，他对大帐的最高要求是庄严肃穆，只要看起来好看而且不漏水，材料是啥无所谓。

以往李自成出阵，大帐前是两面大旗，一面是用了十多年的闯字大旗，另一面则是一面杏黄旗，上书“奉天倡义”四个大字。可这一次，闯军并没有打奉天倡义旗，而是换成了另一面旗帜，上书八个大字——“杀敌讨逆救国爱民”。

大帐中，李自成居中而坐，左右是十二员大将。刘宗敏替李自成镇守武昌，其他闯军的主要将领基本上也都没来，唯一一个闯军嫡系的将领就是代替李双喜指挥卫队的李本深。

李自成带到曹县的这四万人，并不是闯军的野战部队，而是他的卫队和从目前闯军控制的十一个省征调来的卫戍部队，每个省三千余人。帐中的其他十一位大将，就代表这十一个省。

唯一一个座位比李本深更靠前的，是一位年近七旬的老妇人，竟然是赫赫有名的秦良玉，此次川军的主帅就是她。

为了请动秦良玉，李自成甚至没打“奉天倡义”的大旗，这一次，他们出兵的名义并不是奉天倡义营，而是“南方各省讨逆救国联军”，大明朝廷没有了，面对清军入寇的危机，各省的民间自治组织联合起来，组织义勇抗清。

理论上来说，这支军队打完了清军是可以直接打流贼的。当然谁都知道不会有后面那部分，不过这给足了明朝旧人台阶，李自成甚至临时把自己的身份从已经可以算作主君的大元帅降成了南方各省的盟主。欲要取之，必先予之，要当天子的人，不必在乎这一时半会儿的称号。

现在国家已经没有皇帝了，最有能力抗清的人是个流寇，你同不同意他做盟主？今天能坐在这里的人，都还是要脸的，哪怕心里再不认同李自成，也不可能否定抗清这个根本性问题，如果为了“剿贼”连抗清都可以不在乎，那直接砍了就得了。

李自成绝不放弃奉天倡义大元帅这个身份，他的合法性来源一定得是天意人心，这一点不能改变，但是重新立一个南方各省抗清盟主的身份，也是对明朝旧臣给一个台阶。这台阶也不能给得太大，闯军都已经有这么大的军事优势了，愿意给台阶就不错了，要是给台阶给到放弃自己的“反贼”身份，那就成了无底线的跪舔了。

秦良玉就最终选择了下这个台阶，她已经六十九岁高龄了，犯不上做贰臣，李自成现在只是抗清盟主，所以她参战也就不算归降李自成，打完这一仗就告老还乡，不影响她明臣的身份。秦邦屏、秦邦翰二位兄长和儿子马祥麟、儿媳张凤仪都死于清军之手，今天有人请她抗清，她岂能不去。

而且石柱土司终究是土司，秦良玉的孙子马万年已经打定主意要归降奉天倡义营了，秦良玉知道马万年一直在和亲信谋划这件事，但一直装作不知道，没办法，她毕竟不能把石柱土司带上死路。天下将定，不管将来哪个反王做皇帝，石柱土司都可以再做土司，但大明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秦良玉本人可以不仕两朝，但也不能以此要求其他人。

浙军指挥官是阮进，赣军指挥官是刘文煌，鄂军指挥官是汤志，湘军指挥官是刘新宇，粤军指挥官是王兴的副手萧国龙，这都是大名鼎鼎的反贼，加入奉天倡义营的时间也都不短，此时已经和闯军老兄弟无异。桂军主将是焦琏，当年闯军占领广西时，他还是一个下级军官，被上级裹挟着稀里糊涂就投降了，这些年积功至威武将军，为了此次作战临时提拔挂果毅将军衔。广西的汉族人口太少，土司林立，因此没有太大规模的农民起义，只能从明朝桂军的降将中找一个代表。

黔军主将皮熊也是明军降将，他当初是秦良玉的后辈。另一时空，他在南明时期因为消极抗清被孙可望怒斥过，而且被孙可望兼并了军队，躲到水西土司安氏那里。

但是从后来的事情来看，能消极抗清就很不错了，云南沦陷之后，皮熊参与了水西土司的反清活动，兵败被俘。清军派人劝降他，没想到老头实在太能说，包括吴三桂在内，所有西南地区的清军将领被他挨个骂了个遍，而且骂了八天不重样，后来见没人找自己聊天了，皮熊便绝食而死。而当年怒斥皮熊只知割据不知抗清的孙可望，却成了大清义王。

滇军的指挥官是沐天波，他还没有正式加入奉天倡义营，因此和李自成商量之后，他依旧打着明朝黔国公的旗号，将来他也不打算做李自成的臣子，要回云南乡下居住，但是李自成会给他出生不久的儿子一个侯爵，他儿子的名字还是王瑾起的，名叫沐剑声。

闽军的指挥官是郑芝龙之子郑森，当年闯军攻入福建的时候，他年纪还小，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如今他已经十九岁了。郑芝龙可没有什么“不仕两朝”的心理负担，直接领了闯军的侯爵爵位。郑芝龙本人是这辈子别想直接带兵了，不过李自成还是愿意让他儿子有些出彩的机会，以示优待降人。

而皖军的指挥官是最出人意料的，竟然是明朝的唐王朱聿键。而且在闯字大旗下，他依旧使用大明唐王的旗号。

“有的将军之前没有指挥过军队，那也不要紧，各军皆有经验丰富之副将，不会出岔子。”李自成这话说得其实比较委婉，实际上，这一战就是一场政治表演。闯军穿过友军的控制区出征，兵力不可能太多，四万人已经差不多是极限了，现在西营还没出兵，闯军是无力单独吃掉山东清军的，而且为什么闯军那四个营的主力部队都没出动？还不是为了保持随时沿江东下端了张献忠老窝的能力。

但即便是政治表演，也得演好，这种表演绝不是没有意义的，这是关系这个国家，乃至这个世界的未来的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