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11章 破城

第11章 破城

终于，几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内城门被炸开了一个口子，因为空间太狭窄，连突击队员都被炸死了好几个。太多突击队员被打死在冲锋的路上，火药不足，炸开的口子并不大。

只要是能过人的口子，那就足够了，几个身披重甲的闯军步卒手持刀盾当先冲了进去，城内的官军奋力阻挡，双方都抱了必死决心，斗得旗鼓相当，不断有人倒下，没多大工夫，两军的尸体甚至快要把这个小小缺口堵住了。

官军把塞门刀车推了过来，却被尸体挡住，无法靠近。闯军知道一旦缺口被堵住，瓮城里的这些人就只能任城头的炮火收割，竭力向缺口突进。指挥突击队的黑九霄正在率领火铳手向城头射击，压制敌人火力，忽然一发炮弹飞来，将他的左臂和左胸一起打得稀烂。

“我来指挥！老王带长枪队顶上去，二狗带盾牌队！二狗死了？让六子上！不管哪队的，捡起盾牌就往上冲，就差最后一点了！冲开了城门，榆林就是我们的！”作为黑九霄副手的焦赞在主将阵亡后立刻接过了指挥权，被派来当突击队，他是很不愿意的，但一起参加突击队的人也是按八老二新的比例挑选的，大部分都是老兵，有不少甚至是米脂起义出来的李自成的同乡，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理由说自己不去。

又一声巨响，另外半扇完好的城门竟然被闯军士兵用盾牌撞开了。这半扇门刚才也被爆炸波及，不是很坚固，饶是如此，顶着炮火和落石去装门也需要极大的勇气，能成功冲到门前的只有一半的人，有两个人甚至把自己撞骨折了。

倒下的门板盖在了尸体上，闯军踩着它冲入了城内。官军还在拼死抵抗，两军用长枪互刺，火铳几乎是顶着对手的胸膛开火。这已经不是勇力的比拼，而是单纯地在比谁先把对方杀光，站在前排的人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正因为战斗简单化了，所以官军不行了。李过不断调兵冲入瓮城，甚至不顾官军的火力，让兄弟们排着密集队形往上顶。如果寻常的将领这么做，说不定士兵已经鼓噪罢工，拒绝打仗了，但李过不必担心这样的问题，他也是这支军队的创立者之一，曾经和众兄弟一起厮杀流血，现在他虽然还没有进入瓮城，却也在城头炮火的射程之内，随时有阵亡的危险。他拿士兵当子侄看待，士兵自然拿他当父兄看待，这样的将领纵然让士兵冒着敌人的炮火前进，也不会被推翻。

冲在前面的闯军没有退路，后面全是自己的兄弟，逆流而行就会被活活踩死，只有向前杀人一条路。而官兵是有退路的，就算是一些知道破城之后不会有好下场的军官，也存着侥幸心理，不愿意现在就面对这些疯狂嗜血的敌人，不断有人向榆林城内逃去。负责指挥战斗的尤翟文并没有在城门口鼓舞士气，而是待在相对安全的城楼里，这就让官兵更加气沮。

焦赞也已经被挤到了队伍前列，他端着一根捡来的长矛，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兄弟和敌人的尸体向前走去。后面的人推着他，不走也得走。一矛刺出，捅进了一个官兵的腹部，又用力一拧，感受着绞断肠子的手感。焦赞知道自己也快死了，对面也有无数和自己一样的人挺着长矛刺来，不时还有火铳射击，己方的盾牌手根本不可能保护周全。

果然，一个盾牌手中弹倒下了，焦赞面前出现了一个空缺，他无意识地向前挺矛猛刺，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刺中什么东西，等待着寒刃入体的感觉。

可是他并没有等到，官军在后退。他身后有人放了一铳，震得他耳屎都飞出来了。面前一名官军的头颅被打得粉碎，各种零部件到处飞舞。焦赞没有在意这些，当兵多年的人，还怕这个吗，他只注意到一件事，子弹是从这个官军的后脑勺打进去的，官军在拿后脑勺对着他们。

“官军跑了！追啊！攮死他们！”焦赞发出一声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有这么大音量的爆吼，快步上前，一矛捅进了一个官军的后背，一点也没考虑去年自己还和他一样是官军的事。在这种枪林弹雨的战场上，士兵根本没有余裕去思考什么，手里既然拿着一根长矛，那就只想着把所有挡路的人都捅死这一件事。想得越多，死得越快，这是无数生命换来的经验。

其实从官军开炮到现在，连两刻钟都不到，但所有参战者都感觉像过了半辈子。瓮城内外躺着数百具尸体，大多血肉模糊，甚至难以分辨他们是官军还是闯军。

城楼被占领，尤翟文自尽。敢拔剑自刎，却不敢站到第一排去挡铳子，这也是这些世袭权贵奇怪的逻辑之一。闸门被拉起锁住，李过带着主力冲入了瓮城。尸体多到根本无法骑马通过，众人步行冲入城内，纵然是见惯了惨烈场景的李过，对于这样的景象也不能不动容。尤其是这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在小半个时辰前还是他相处数年的兄弟，其中痛苦实非言语能形容。

“把尸体都拖到两边，让皂鹰进城。”李过能说的仅此而已。

到天亮时，榆林城基本被肃清，官军将领们眼见城破，有的坚持巷战，有的在自家宅院固守，给闯军造成了极大的麻烦，但是作为守城主力军的大多数普通士兵的斗志已经随着城门的突破而瓦解了，这些将领的负隅顽抗终究无用。闯军一面夺取全部城墙，一面封闭街道，逐区清理。有了缴获的火炮，那些将领家的高墙大院也没什么用处。

到了中午，贺镇的俘虏也被押了回来，贺人龙见突围无望，带着少数亲信翻山逃走了。主将逃走，又发现榆林已被攻破，卧羊峪中被困官军还有不少人有亲朋在城中，哪里还有斗志，纷纷投降。

区区两天时间，竟然攻破了九边重镇之一的榆林，这简直就是奇迹，但也是侥幸。威宁门之战完全就是孤注一掷，如果运气不够好，李过队就算全拼光，也未必拿得下内城门。整场战役，闯军战死两千余人，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伤亡发生在威宁门瓮城。如果每次都这样死拼硬打，闯军的士气也会垮的。

不过现在，暂时不用考虑这些，榆林城破，无数的战利品摆在了闯军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