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53章 信任和不信任

第53章 信任和不信任

孙守法从闯军的抵抗力度以及旗号来判断，他们对面的闯军应该是辛思忠、马世耀、刘体纯这三个大队，负责协调指挥的是刘宗敏。他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李自成和闯军其余八个大队都到哪里去了？

有可能是他想多了，或许李自成觉得并无歼灭官军的把握，所以打算采用车轮战术，让各队轮番上阵，这在过去和闯军的战斗中是有先例的。

但是，战斗进行了半日，孙守法向对面的刘体纯发动了不知多少次进攻，刘体纯只是坚守营垒，绝不出战，也没人来替换已经伤亡不少的刘体纯队。在西侧的战场上，西宁兵简直就是在搞军事演习，只不过，从来也没人见过有哪支军队的演习科目是自己的进攻如何被对手轻描淡写地粉碎。西宁兵打得很不积极，每次集结都要很长时间，就算集结起来，冲锋时稍有阻力就退下来了，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刚刚够射程的位置和闯军对射。

孙守法意识到，这里的闯军应该真的只有三个大队。那么，李自成主力的动向就有三种可能。

第一，迂回到孙守法和王承恩的后方，将他们一举歼灭。但是如果没能迅速击溃官军，他们就会遭到随后赶来的左光先和曹变蛟的夹击。

第二，绕过面前的官军，直接攻击后队的左曹二镇。但是二镇实力非同泛泛，闯军也没长能一口吃掉他们的好牙口。

第三，闯军在北侧只是拖延，主力南下，要一举歼灭王嘉谟部。

孙守法推测多半是第三种，但是他无力冲破眼前闯军的防御，猜对了也没用。他连派几批使者催促左光先和曹变蛟快来，左曹二镇经过长途跋涉，已经很疲劳了，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就算到了，这么劳累，战斗力也会打折扣。孙守法也派人去联络王嘉谟，但是毫无回应。

再看旁边的西宁兵，孙守法真是气不打一出来。西宁兵的状态就好像下午五点五十五分的打工人，盯着表等下班呢。能坚持对闯军放铳射箭，就已经算很有职业道德了。

王嘉谟能被洪承畴委任统兵，自然不可能是个废物。他对于自己的任务很清楚，如果只有北路军，那么闯贼就算打不赢，退走就是了，也不见得受到致命重创，但有他这数千兵马从南路策应，一旦闯贼败逃，他从背后掩杀，定可令其死伤惨重。如果北路军不能破敌，战况胶着，他从南线捅李自成背后一刀，也能收到奇效。

基于这样的考虑，王嘉谟虽然已经得知王承恩与孙守法和闯军交上火了，却还是不急于进兵。他的兵力是各镇中最薄弱的，又孤悬南线，存在被闯军歼灭的风险。他要先进驻耀州州城，待闯军和北路军都将大部分主力投入战场后再下手。

然而，他却没能进入耀州城，在城南便被闯军截住了。

所有官军将领都没想到闯军会有这一手，这就意味着南北两路闯军被耀州城隔开了。等到曹变蛟和左光先赶到战场，北路的闯军势必敌不过如此之多的官军，而由于耀州城的阻隔，很难得到支援，将有全军覆没之虞。假如南路的闯军主力没有在北路闯军崩溃之前就歼灭王嘉谟，就会被北路官军从背后攻击，也遭到毁灭性的惨败，如此一来，闯军也就基本上灭亡了。

不过李自成有这个自信，王嘉谟绝对坚持不到刘宗敏崩溃的那一刻。

谷可成和武自强两队人马驻兵耀州城下，保护老营，也阻止城内的团练出来捣乱。南下的闯军主力，左翼是刘芳亮、张天琳、刘汝魁三个大队，由刘芳亮指挥，右翼是李友、吴汝义、白贵三个大队，由李自成亲自指挥，两路兵马约两万人，如钢钳一般向王嘉谟夹来。

王嘉谟部约有三千战兵，再加上辅助部队和给他带路的乡勇，不计民夫一共五千余人。一开始他就非常清楚地认识到，自己不可能赢，这一战比的是他和刘宗敏谁先扛不住，他立刻选择就地固守，等待北线战局出现转机。

王嘉谟部下多为固原的营兵出身，这支部队直属于洪承畴，饷械充足，虽然寡不敌众，但他们并不畏惧，非常迅速地转变队形，准备迎战，甚至在斥候提前发现闯军之后，他们还构筑了简易的工事。张天琳和白贵指挥的第一波攻击如同海浪拍在礁石上，官军坚守阵地，前排倒下，后排补上，闯军反复冲杀，终不能得手，还是退了下去。

王嘉谟很快就判断出，来自左侧的攻击更强，毕竟那里是李自成的本阵所在。不过王嘉谟并不打算做出什么应对，此时冒进没有意义，他只要不被击溃就是胜利，何必玩那些无谓的花招。

谋略的部分在前期已经都做完了，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只剩下日常训练成果和意志力的比拼。官军扎下的简易营垒前不断堆积起闯军士卒的尸体，炮弹、子弹、羽箭凌空飞舞，官军也接连倒下，草草布置的拒马、土垒很快七零八落。

若说闯军采用了什么特殊战术，那也谈不上，他们的兵员、装备全都和明军一脉相承，用的自然也是同样的战术。论火铳齐射，他们的装备和训练都不行，比不上王嘉谟的部下熟练，但是他们有更好的重步兵，能以官军达不到的速度迅速集结。因为再有作战经验的官军也不会像闯军这样每天都是战备状态，闯军也不会有官军训练时的那种懒散。

一个优秀的军官，数学必然不会差，就算不能凭着公式算，也能凭着经验算。随着倒下的官军越来越多，王嘉谟掐指一算，这个伤亡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

偏偏这个时候，孙守法的传令兵到了。得知西宁兵出工不出力，左镇和曹镇要明天才到，王嘉谟的心里可就没有今天早上那样坚定了。

李自成相信刘宗敏，就算左光先和曹变蛟真的来了，他和辛思忠、马世耀、刘体纯他们也会排除万难、不怕牺牲，死死将官军挡在耀州以北。

可王嘉谟不相信左光先、曹变蛟、王承恩，对于他们救援自己的决心深表怀疑。

鼓声响起，谷可成和武自强的兵马也加入战斗了。如果王嘉谟像孙守法那样了解闯军，他很可能猜出这是李自成最后的预备队，可惜他是第一次和闯军打交道，官军将领没有分享情报的习惯。孙守法虽然知道此战关系重大，派人去提醒王嘉谟，却把这一点忘记了。

王嘉谟会死，并非因为闯军比他能打，而是死于闯军将领之间的信任和他与同袍之间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