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常同日色鲜 第52章 耀州

第52章 耀州

孙守法再也不来夜袭了，战斗也变得越来越枯燥了。

左光先和曹变蛟从富平向北继续追赶闯军，王承恩也统率西宁兵来和他们会合，耀州、同官、宜君、中部……他们追着闯军活动的踪迹一路追击，却始终没有追上闯军的主力。一直追到延安府洛川县，就是洛川会议的那个洛川，他们才接到洪承畴的联络：别他娘的追了！李自成已经跑回三原了！

此时，官军已经离西安有四百里之遥了，左光先等人一时都没想明白，李自成明明在前面，怎么就飞回三原去了？

其实也没什么难的，不过是不断抽调人员从小路间道南下，然后让北路的人员继续装作有数万大军的模样。北路造假容易，真正的难点再与先分兵再集结，抽调的各路人马都能忠实执行命令。如果指挥各队的不是刘芳亮、谷可成、辛思忠、马世耀这些人，而是一堆吴襄、宋纬那样的货色，借他八个胆子他也不敢玩这种战术。

各种奇谋只是运用之术，真正的关键在于军官队伍、部队训练、后勤制度等地内功。这样的大迂回闯军可以做，左光先、曹变蛟、王承恩他们如果事先有准备，也可以做，能在草原上千里行军的金军更不在话下，而甘学阔的抚标就算跑断了腿也完成不了这样的战术动作。并不是甘学阔的脑子想不出这种谋略，而是想出来也白费。

三原、富平两座县城是拱卫西安的重要据点，洪承畴大大加强了这两处的防务。尤其是富平县，是一座有悬崖遮护的山城，有“堑城”之称，上次李自成打这里，不仅没有得手，还吃了左光先的亏。所以这次闯军也不费这个劲了，只是在乡间攻略地主坞堡。

对于洪承畴来说，战机也终于到了，现在闯军的位置正好夹在他和左光先、曹变蛟、王承恩之间，正可以两面夹击。虽然不知道李自成为什么故意把脑袋伸到铡刀下面，但有了这个送上门来的机会，总不能不上。

洪承畴也隐隐察觉到这里面的危险性，北路的官兵追了闯军这么久，尤其是从同官到洛川这一段，追着刘芳亮指挥的一支小部队跑了二百七十里的冤枉路，现在又要他们回富平参加会战，又得再跑三百里。如此来回折腾，恐怕军队会变得疲惫，士气也会下降。

但这个险值得冒，洛川和西安的官军共有两万四千战兵，加上配合他们的乡勇和辅助部队，总兵力接近四万。闯军大约五万，但新兵很多，平均素质颇不如官军。官军在兵力上是有优势的，硬碰硬地对决，闯军不是对手。如果闯军想趁两路官军会合之前吃掉其中一路，他们也没有迅速歼灭一两万官军的实力。

打仗本来也没有必胜之说，就算洪承畴准备得千周万全，照样存在发生一支流矢把统兵大将射死、崇祯突然把他抓进诏狱、李自成决死反击吓跑某营官兵、某大将临阵倒戈等等可能性。要是这样瞻前顾后，那仗也没法打了。洪承畴不能永远和李自成这样耗下去，有一个大概的把握，就得尽力一试。

洪承畴很快就得到了消息，闯军离开富平，北上耀州，很显然，他们打算抢在西安的官军赶到之前，先打退北路官军。洪承畴立刻派王嘉谟统兵北上，策应北路军。

洪承畴提醒王嘉谟，李自成为人狡诈，惯用诡计，他北上的动作很可能还是虚招。北路集中了延绥兵、临洮兵、西宁兵三支主力军团，足有两万六七千人，而南路只有固原兵一旅，兵仅数千，假如洪承畴是李自成，他一定会选择先打王嘉谟。所以，洪承畴判断闯营极有可能是虚晃一枪，诈作北上，却设下埋伏，打算伏击王嘉谟。洪承畴嘱咐王嘉谟，一定要等北路兵马与闯贼主力开打，他再从背后掩杀，两面夹击，切勿浪战，切勿单独与李自成对敌。

粮草、被服、军械，乃至于行军路线规划，洪承畴事先都准备周全了，赏银也如数开发，换成谁坐在他这个位置上，也不可能做得更好。要是布置到这个份上还输，那也只能怪流寇太强和运数使然了。

其实还应该反思一下，他是不是加入了错误的一方？选择了错误的立场？但他要是连这个都能想到，他就不是洪承畴了。

西宁兵加入追击的时间比较晚，一直走在最后面，因此官军掉头南下的时候，他们就变成了开路先锋。孙守法的兵马因为在之前的夜袭战中损失不小，也走在曹镇的最末，当西宁兵与闯军遭遇后，他们也迅速追上来投入了战斗。

然而孙守法发现，西宁兵的作战很不积极。

西宁兵变之后，洪承畴赶去弹压，但是留下来的人一口咬定参与兵变的人全都逃走了，洪承畴虽然通过告密者也知道西宁还留下了一些参与了兵变的人，但此时再处置他们，只会进一步动摇军心。所以洪承畴也只能顺着他们的说法，把制造兵变的罪责都归结于逃走的人，把激起兵变的罪责都归结于在兵变中被杀的那些军官，把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这之后，洪承畴调西宁兵参战，抽调了不少人，其中甚至有参加过兵变的。洪承畴知道这些人不可靠，但是他们确实能打。

兵变在西宁兵中造成了割裂，那些有亲朋在兵变中被杀的将领，对于那些谁都知道参与了兵变却不能处罚的士兵自然敌意极深。王承恩和马科的儿子在兵变时被闯军带走，此时已经交了一笔赎金赎回来了。这事不可能保密，所以他们两个在军中说话也不那么好使了，不少人都认为，凭什么我们家里死人了，你们两个家里一个人都没死？

这个理由虽然混蛋，却是很多人都有的常见心理。王承恩和马科两家虽然人没出事，但是先被抢劫，再付赎金，家产罄尽，除了土地之外也不剩什么了。西宁的农耕条件一般，靠土地营利恢复多少代人积攒的家产，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故而王马二人也有些心灰意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