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雨歇九点烟 京城篇：公侯贵女

京城篇：公侯贵女

夏初的午后，虽是艳阳高照，但少了几分炙热，多了几分和煦。阳光穿过树叶，投射出斑驳树影，穿过窗牖，微微洒落在暖榻上小憩的女子身上。

被它亲密关照的地方多了几丝热意，清缨半梦半醒之间，扯开了身上覆着的薄被。鼻尖上沁出的点点汗珠，不稍一会儿并消失殆尽。

不远处的小院里响起了低低交谈的声音。

“夕彩，二小姐还没有醒来吗。”

“还没呢。大少爷方才过来，闹了小姐好一会儿，比往常歇的晚了些。”

“刚刚前头传话武安公和魏其公家的嫡小姐来拜访小姐。这见客啥的少不得还要梳妆打扮一番。”

夕彩愈发压低了声音，小小的跟夕和吐槽了一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小姐往日里待人甚是和温柔有礼，可她的起床气也甚是折腾人的。”

夕和则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模样回道：“我不管，我们说好的，一人叫一回，这次轮到你了，上次我可是抄了好几日的账本是，手都酸了。”

夕彩没法，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进了里间。没想到一进屋就看见自家小姐正坐在桌旁饮着茶水，顿时就笑开了花。

“怎么了，可是捡到银子了，笑得如此开心。”夕彩暗暗腹议，这可比捡到银子开心多了，她终于不用去抄账本了。

“奴婢哪有那般好运，左不过就是今日天气甚好，人也格外舒心。小姐既然起了，奴婢便服侍小姐梳洗吧，前头来了女客，说是来拜访小姐。”

“哦，拜访我，是何人。”

清缨有些纳闷。初初进京，她不记得自己结交了哪家的小姐。往日里的女客大多是给姐姐下帖子的。

“是武安公和魏其公家的小姐。”夕彩一边回话，一边手上不停的为清缨编着发式。

稍稍收拾了一下，不好让客人久等。

来到前院的时候只见其中一女子肤色不是时下追崇的嫩白，偏小麦色，只简单的着了一件暗花细丝褶锻裙，青丝上仅簪了一枚发钗。眼眸清亮，鼻梁高挺，略显英气的眉毛在这张脸上毫不违和。

再加上高挑的身姿，虽是着了女装，腰间配的也不是玉佩，竟是一把小小的匕首。使其整个人多了一些特殊的气质。

都说武安公嫡女肖父，在京城更是有“靴刀帕首桃花马，冷指红颜刀歌起”的美名。

另一名女子确是时下最推崇的样貌，秀雅绝俗，自有一灵之气，柳眉积翠，杏眼如水。着一身苏绣月华锦衫，秀手握着锦帕，文致风流。

清缨打量着眼前的两位女子，他们也打量着清缨。

虽说早有耳闻宣平候两女是双生，如今一见还是能看出两人的差别，都是明媚的长相，五官也几近相同，精致小巧的鼻子骨肉均匀的瓜子脸如初一辙，?莲花瓣似的下巴更是一模一样。

不过清歌一双杏眼添了几分清纯，再加上那一双尽显可爱的嘟嘟唇，增加了几许幼态。

而清缨的桃花眼尽显妩媚，娇艳欲滴的樱桃小嘴在巴掌大的小脸上相得益彰。整个人气质更是似清冷似娇柔。一袭朱红色软银轻罗百合裙穿在身上真真应了那句“唯有牡丹真国色。”

清歌一身天蓝色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也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见二人已经在大堂等候多时，清歌连忙上前笑着说道：“悦昭姐姐、友瑶姐姐久等了。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一边说着，一边将清缨牵了过来。

“这是舍妹，名唤清缨，将将回府，礼数不周，也望两位姐姐多多担待。”

“清歌妹妹言重了，说来也是我与悦昭姐姐唐突，突然来访，不知有没有打扰到你们。”魏友瑶笑着说道。

梁悦昭甚是不耐烦这些啰里啰嗦的寒暄，眉眼中有一点点微微的不耐烦，稍一见礼，便开门见山的说道：“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答谢清缨妹妹，之前我在善华寺为父亲祈福，如今与魏友瑶一同下山，奉父亲之命特来送上谢礼。”

虽是不喜欢繁文缛节，但是该有的礼数梁悦昭也不会敷衍。所以言语之间皆是诚恳。

“清缨不过尽了绵薄之力而已，真是当不起如此厚礼。 ”

看着院子摆的满满当当的箱笼，清缨两姐妹着实惊讶了一瞬。

“多是一些首饰衣料，两家长辈商量许久，想着清缨妹妹将将回京，清歌妹妹与你又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少不得要多备些物什。我们害怕妹妹觉得礼轻了，毕竟这些还是比不上真金白银的。”魏友瑶在一旁笑着解释道。

清缨也不好多加推辞。

四人一起食了一些茶点，逛了一会儿花园。多是清歌和魏友瑶的交谈声，反而是清缨和悦昭两个腿长的走在了后头，也相对无言。

散步至一处拐角，悦昭出声唤住了清缨：“清缨妹妹请留步。”

一边拿出一根崭新的马鞭继续说道：“前头那些谢礼都是家中长辈所赠，这根马鞭是我亲手所制，我听说澜城之事，对你甚是佩服，尤其后来你还救了我最敬重的父亲。女孩子用的物什我自己也不太懂。”

说着还不好意思的绕绕了头，脸上的表情多了几分忐忑。

“这根马鞭虽然不是很贵重，但是我都是用的最好的材料，也是我做过最多的东西，希望你不要嫌弃。”

清缨看着眼前这看似朴素但是诚意满满的马鞭，莞尔一笑。

双手接过：“谢谢，我很喜欢，到时我们可以约着一起赛马。”

悦昭也瞬间展开笑颜：“我就说，你肯定不会嫌弃，我哥哥之前还嘲笑我，说我一副男孩子样也就算了，不要再去祸害好人家的姑娘。”

这一会儿悦昭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清缨都快插不上话。

“前段时间我不小心听到哥哥与唐相之子谈话，说到澜城之事，我甚是感兴趣，就没忍住听了下去，那时候我就在想，他们说的女子如此英姿飒爽，我要是见到了一定要好好与你切磋一番武艺。没想到今日见到你竟生的如此娇美。我方才还在担心要不要送给你呢。”

清缨一听这话舒心极了，却也带了几分羞涩。眼前的女子夸起人来完全不加修饰，也不懂委婉。怕是再厚脸皮的人也会红了脸颊。

那边的两人见清缨他们还没有跟上了，便派了丫鬟往后头来瞧。这才止住了话匣。四人汇合，闲谈了几句，天色也愈发晚了起来，两人这才告别回府。不过这次倒是正正式式下了帖子，约着一起上街游玩。

今日何府的两姐妹起的颇早，更是破费心神的装扮了一番，既不失精美，又不太过累赘。

“爹爹，娘亲，听闻今日京城将举行龙舟赛，我从前在齐云山上从未见过。刚巧前些日子，悦昭姐姐提了一嘴，我们相约了今日一起去观看。 ”

清缨一双期待的眼睛看着何阳修柳蕊芳两人。本来打算拒绝的两人，听着清缨的话也不忍心拘着她在家中。

只好细细叮嘱到：“去倒是可以，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龙舟会上，人多眼杂，等下出门一定要多带一些侍从。”

清歌不免偷偷笑了一下，自从清远三岁差点走丢，爹爹之后一直连带着她也一起拘着，无论是灯会还是龙舟塞还是年节，都甚少出去，就算出去也玩不尽兴。算时日已经快有三四年没有好好玩过了。

“爹爹放心，我和姐姐一定会多加小心的。”

清远一听这句话，立马委委屈屈的说道:“和大姐姐，二姐姐是要抛下远儿吗，远儿不要，不要一个人待在家里。”

清缨看着他着急的模样，反而更想逗他一下：“清远留在家里陪爹爹娘亲多好，我和姐姐都出去了，你要代替我们待在家里尽尽孝道啊!”

清远一听内心更加焦急了，虽然他也想陪爹爹娘亲，但毕竟小孩心性，他已经好久没有出去玩了。

更加委委屈屈的说道“远儿当然想陪爹爹娘亲，但是我已经陪了爹爹娘亲六个端午节了，这第七个端午节我想陪着二姐姐。”

一双眼睛讨好的看着清缨，只把她的心都看化了，虽然知道他是一个鬼机灵，但也不忍再逗他。

只装作勉为其难的说道：“既然如此，带着你倒不是不行，不过你可要保证，绝对不能调皮捣蛋，到处乱走哦。”

清远一听这话立马喜笑颜开，满口应承了下来。

三人一起出门，没多久就遇见了赶来赴约的梁悦昭和魏友瑶，只见悦昭头上绑着方巾，一短打装扮，甚是惊奇。她也看出了众人的困惑。

笑着解释到：“我可是府上的替补，虽说大概率是不可能上场了，不过态度还是要有的。”

“哇哦，梁姐姐这么厉害，清远长大了也想参加赛龙舟。”眼睛里充满了欣羡。

悦昭捏了捏清远脸上的肉肉，笑着说道：“可以啊，你要是想学，今天等他们比赛结束了我可以教你。”

清远连忙点头答应。有他这个小开心果，一路上说说笑笑便到了资江。

只见一艘艘龙船蓄势待发，龙头的颜色分别有有红、黑、灰等色，均与龙灯之头相似，姿态不一。龙尾多用整木雕，上刻鳞甲。除龙头龙尾外，龙舟上还有锣鼓、旗帜。旗帜上写着每一个队伍的名字。一声令下，龙舟竞渡即刻开始。

清缨倒是看到了几个相熟的面孔。也不知道唐仲宣萧湛什么时候和三师兄四师兄如此相熟了，居然还组建了一支队伍参加比赛。

仿佛是看到了清缨，出发之前，唐仲宣还扭头朝这边挥了一下手。

身旁的三个女子也是看的一清二楚。齐刷刷的望向了清缨。

“二姐姐快看，刚刚仲宣哥哥在朝你挥手。”

边上更有一个看不清状况的孩童直言不讳，倒弄得清缨莫名奇妙尴尬起来。

清歌身为自家姐妹只会私底下询问两者关系。

悦昭是早就得知二人相识，并不觉得奇怪。

“没想到清缨妹妹刚刚回京就与丞相之子如此相熟了，我记得他可是一个十分清冷的人，素日里也就只会给太子一些好脸色。”

语气中不免有些拈酸吃醋。再看见女子微微失落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清缨不经暗暗扶额。

“得，没想到唐仲宣的桃花债真的是无处不在。如此清冷文雅的女子也开始话里话外的套话了。”

“不过是有过几面之缘罢了，他是我师兄的朋友，前不久梁世子还托他找我出诊，并无太多其他交集。”

魏友瑶顿时眼睛一亮：“原是如此，我刚刚不过是太过惊奇而已，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没见过她对其他女子如此颜色。”

清缨点头附和到：“我师兄们正与唐公子一起比赛，怕是这般才与我打个招呼而已。”

悦昭也在一旁岔开话题：“快看快看，他们快要到第一个关卡了。”

立马又懊恼起来：“梁致怎得这般没用，居然排在第三名，还不如换我上。”三人不禁又笑了起来。

龙舟塞渐渐接近尾声。岸上观战的人们都屏气凝神起来。只听咚的一声，铜锣敲响，第一名已经出来了。紧接着便是第二名和第三名。

“第二名还不错，听说是鹤颐斋今年创新的粽子，我等下就要我哥送过来。”

梁悦昭言语惋惜的开解着自己。只有清远一听到是鹤颐斋的新品脸上愈发雀跃起来，也不再提要悦昭教他的事情。满脑子就只有粽子了。

人群渐渐散去，几人又悠悠转转的逛去了茶楼，在日头下站了这么久，着实有一些累了。刚刚轻呷了一口茶。就看到迎面走来的四人。

“小师妹，你可真不道义，看完就跑，还害我们寻了你那么久。”

骆翰自来熟的拿着桌上的茶壶给自己沏了一杯茶。囫囵吞下，想来也是咳的紧了。身后的唐仲宣，萧湛，白正倒是一一向大家见了礼。

清缨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我想着你们得了第一定是要去庆功的。我又没出力，怎好上赶着上去呢。再说你们一个个风度翩翩，芝兰玉树，我怕我上去找你们，会被岸上的姑娘们给撕碎了。”

说完，清缨这才将师兄介绍给她们认识。至于唐仲宣和萧湛与众人皆是相识的。

自从回京以来，萧湛还只是听说了清缨的事迹。到了京城，入了皇宫。出行没有在澜城的时候那么方便，手上也多了很多事务。今日一见，只觉得眼前的少女比在澜城时更美了几分。

不过多时，梁致便将粽子送了过来。

一行人在茶楼会面，茶足饭饱之后，多了几分困倦。又不想辜负了今日大的大好时光，索性便饭后消起食来。

浩浩荡荡的，在街上闲逛，个个俊男美女，好不惹眼。

清缨看着前面的三师兄神思不属，走了上去。

“三师兄今日时怎么了，心不在焉的样子。”

白正无奈一笑：“没什么，不过是前几日与许时、灵儿见了一面。看她仿佛消瘦了不少，今日赛龙舟好像也没有瞧见她。”

“原来如此，我最近好不容易得闲，还一直没有给她下过拜帖。改日约她出来我帮你仔细问问。”清缨一听也不由得担心起灵儿来。

唐仲宣看着前头交谈的师兄妹，想到今日还没有跟她仔细说过一句话。思绪有点飘散，都没有听到一旁的魏友瑶说话。

“唐公子，唐公子，唐公子。”友瑶唤了三声。

仲宣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虽然是解释的话语，但是语气清冷且敷衍。

魏友瑶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开启话题，两人渐渐无言。

唐仲宣便快步走到清缨旁边，攀谈起来：“香粉的事情我又有了一些线索，可能要麻烦清缨帮忙了。”

只用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话，姿势难免相近了一点。

清歌一路牵着清远，看见友瑶落在了后头，转身唤她，只见她眼眶微红，带着一丝恨意盯着清缨的背影。转瞬即逝，速度快到令人以为是花了眼。

只是心中到底是暗暗埋下了一颗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