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信列传 一百二十九、香饴坊、桃花醉、五味蛤蟆散

一百二十九、香饴坊、桃花醉、五味蛤蟆散

七月初八上午，全戎的府邸。

虽然已经日上三竿，阿赖还赖在床上不起来。全戎早晨锻炼完毕，和梳洗打扮好的柳瑶、冬凇、阿娜尔汗一起吃了早饭，又端着早点来阿赖床前。

“赖赖，起床了。”柳瑶坐在阿赖床边，爱怜地轻抚阿赖的脸颊。

“不。”阿赖翻个身，继续睡。

全戎没有说话，把盘子端到阿赖脸边，轻轻吹气，把食物的香气吹向阿赖。

阿赖没有睁眼，但是闻到了香气：“啊，是我爱吃的蟹黄包。”

“那你还不起来，”全戎把蟹黄包放到一旁，“凉了就不好吃咯。”

“不起。”阿赖用毯子捂住脑袋。

阿娜尔汗对冬凇使了个眼色。两人各自抓住阿赖的一只脚，在脚心一戳。

“呀呀呀！”阿赖几乎从床上蹦了起来。

柳瑶扶住阿赖：“你呀，昨晚不早睡，早上起不来。”

“可不是，”阿娜尔汗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接过毛巾，给阿赖擦脸：“就你胆子小，偏偏要听鬼故事，吓得睡不着了还要逞英雄自己睡。”

阿赖扁扁嘴，用水漱了漱口，连忙夹起一个蟹黄包狠狠吸了一口，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全戎正给阿赖端着蟹黄包的盘子，忽然听到亲兵报告秦惠卿来访，只好冲四个女孩歉意地笑笑：“我去招呼一下，马上回来。”

冬凇一拍旁边的宠物狼“旺财”，让它跟着全戎去见客。

上次与鲜卑军的交战中，“旺财”历经艰险为全戎传递军令，立下大功，伙食标准提高了不少，顿顿吃荤，再也不用陪着全戎吃杂粮窝窝头。这些天下来，“旺财”的体重水涨船高，浑身都变得圆滚滚的（全戎：旺财你个懒狗都快胖成猪了），它原本“色兮兮”的猥琐气质改掉了不少。

秦惠卿见到全戎到来，刚要开口，忽然注意到他身旁一个摇头摆尾、憨态可掬的动物，惊喜地说：“呀，全大人你的小熊这么可爱。”

“熊”，全戎低头瞅了瞅“旺财”，“这是我的狼，天天又懒又馋，就胖成了这德行。”

“旺财”听到了全戎的话，不服气地一甩头，径自跑了。

秦惠卿掩口笑道：“哈哈哈，它不乐意你说它胖。”

“不乐意也不行，”全戎嫌弃地看着“旺财”的背影，“它和人一样，太胖了会得病。”

秦惠卿“嗯”了一声，开口说正事：“玉佩找到了？”

“找到了，”全戎走向一旁的亲兵，“去把东西拿来。”

秦惠卿心中石头落地，起身冲全戎施礼：“多谢。”

全戎连忙扶住秦惠卿：“别急着谢我，我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秦惠卿一脸疑惑：“我？”

全戎示意秦惠卿请坐：“是啊。我有事要太史信去办，听说他被你带走了。把太史信借我几天，保证完完整整地还给你。”

秦惠卿脸色一变：“全大人请慎言，太史信什么样，与我无关。”

全戎心想总不能挑明说自己知道太史信是被崔羽彤拉走的，只能往秦惠卿身上扯。他示意一旁的侍女端过来一个食盒，在秦惠卿面前打开：“这是西洋点心，尝尝。”

秦惠卿看到盒子里是一些圆圆的小点心，好奇地夹起一个放入口中，感觉外酥内滑，甜甜的挺好吃，不由问道：“这是什么？”

“它被称为‘泡芙’，据说这东西和西陆王室有一些渊源。一位美丽的公主被送去邻国和亲，在公主与邻国王子成婚的宴会上，这种点心惹得来宾交口称赞，让冷冰冰的宴会有了点温暖。”全戎看着那些泡芙，侃侃而谈。

秦惠卿并不知道，全戎拿给她的这一大盒泡芙，在并州都要卖到一两银子的高价。全戎花费重金招揽西洋人才，既引进了改进火器的工匠，也引来了制作西式点心的师傅。一些西洋面点师制作的特色甜品经过全戎的品鉴，迅速被送到了帝都的达官显贵府上。人类对于甜食的偏好是刻在基因里边的，新汉帝国传统的点心样式却少有创新，那些千金、贵妇对于这些卖相新颖、口感诱人的西点自然十分青睐。获得认可之后，这些西点被推向了市场。物以稀为贵，因为会做西点的人极少，这些甜品供不应求，不可能像常见点心一样在街边售卖。哪个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馋了，就请提前到名为“香饴坊”的点心铺提前高价预定。“香饴坊”的每一种点心都限量供应，买家来晚一步就只能等到次日。一时间，吃“香饴坊”的点心成了富贵圈子里的一种风尚。卫尉刘波为母亲做寿，拿出几十斤“香饴坊”的点心招待来宾，一时间大出风头。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香饴坊”的幕后老板正是全戎。这家点心铺为客人们生产甜蜜，也为全戎积累着财富。

“你怎么不吃，”秦惠卿脸上一红，“我自己吃，让你光看着，怎么好意思……”

“你可以多吃点甜的，”全戎颇有深意地说，“我得多吃苦。”他拿出崔羽彤遗失的玉佩：“把太史信叫来吧，我把玉佩给你。”

全戎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不“交出”太史信，那就拿不到玉佩。秦惠卿无法做主，只能回去向崔羽彤报告。崔羽彤权衡再三，最终决定用太史信换取玉佩。

送走秦惠卿一时三刻之后，全戎顺利见到了太史信。他刚要开口跟太史信打招呼，忽然发现旁边还有一人，连忙改口：“二哥，这位是……嫂子？”

李霜蒙着轻纱的脸瞬间红透，她低头欠身冲全戎行礼：“参见州牧大人，奴婢李霜，是太史公子的贴身侍女。”

全戎楞了一下：“那不还是嫂子嘛！”

太史信一脚踹过来：“去你大爷的！”

全戎敏捷地躲过这一脚：“来人，给李姑娘倒茶，拿点心来！”

李霜微微行礼：“不敢劳烦大人。”

全戎摆摆手：“自己人，不见外。我安排人把客房收拾一下。”

坐下之后，太史信对李霜吐槽：“全大人也就这次热情，以往我来的时候连杯水都喝不上。”

李霜低头轻笑，神情柔婉可人。

全戎没理会太史信，从侍女手中接过茶和甜点，放在李霜面前：“茶是明前龙井，点心是‘香饴坊’卖的好的几样。李姑娘尝尝是否合口。”

太史信伸手去拿点心。全戎立刻打了太史信的手：“一会儿就开饭了，你矜持点。”

连旁边的侍女都忍不住笑了。

李霜轻掀面纱，啜了一口茶：“好茶，谢谢全大人。”

一个亲兵过来报告：“大人，客房已经收拾好了。”

全戎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们先去看看客房是否称心，我失陪一下。”

李霜冲全戎行礼，和太史信一同随着亲兵在全戎的府邸中东转西转，来到客房门口。

一个侍女笑吟吟地问：“二位贵客是同住一室，还是？”

“当然不住一起！”太史信连忙强调。李霜幽怨地看了太史信一眼，没说话。

太史信的客房布置十分硬朗：方方正正的桌椅板凳和床，墙上挂着卫青、霍去病、李靖、薛仁贵等名将的画像，门边竖着装饰作用的大刀长矛，连书桌上的镇纸都是攻城车的造型，床上的被褥正中间都印着一个“武”字。太史信不禁想起了一个真实的笑话。话说洛阳附近的龙门石窟十分有名，各地游客络绎不绝。龙门石窟附近有家旅店为了凸显自己的特色，窗帘上印着梵文，桌椅的木腿都是罗汉浮雕的造型，窗边更是立着真人大小的降龙伏虎罗汉塑像。这家旅店特色确实鲜明，生意却一直不太好。据入住过这家店的客人说，自己半夜穿着短裤上茅房都在罗汉的注视下，实在是不自在。全戎给太史信准备的这间客房，虽然“军旅味”有点冲，至少没在床边安排真人大小的秦琼和尉迟恭来冲着太史信呲牙咧嘴。

李霜的客房则风格素雅：窗外就是一片竹林，精巧的梳妆台上放着一把团扇，墙面上直接画了一副水墨画，天青色的被褥透出暗香。李霜轻轻取下面纱，对着银镜补了一下妆，又把面纱戴好，在侍女的指引下去太史信的房间。

“全大人安排的客房如何？”太史信站在房门口问。

李霜微笑：“房间不大，格局很好。全大人很用心。公子的房间呢？”

太史信把李霜迎进屋子：“你自己看吧。”

李霜看了看太史信的房间，对怪异的陈设哑然无语。她眼波流转，柔媚地看着太史信：“公子晚上来我房中歇息吧。我趴桌上睡就行。”

太史信摇摇头，正要开口，看到全戎来了，一拍肚子：“你可算来了，我都饿半天了，什么时候吃饭？”

全戎装作没看到太史信，柔声对李霜说：“仓促之间，来不及摆下宴席，我让后厨做了几个家常菜，李姑娘不要见怪。”

李霜微微一笑：“全大人太过客气，奴婢受宠若惊。”

全戎笑笑，走在前边引路，把太史信和李霜带到一个小客厅。小客厅的桌子上已经摆下了八菜两汤：凉拌腐竹、蔬菜冷拼、鱼香肉丝、干炒牛河、干煸大肠、爆炒腰花、蒜茸青菜、锅包肉、酸辣肚丝汤和米酒蛋花汤——都是极为家常的菜品。

全戎招呼李霜和太史信坐下，给三人的杯子里都倒上酒，首先举杯：“这一杯，为李霜姑娘和二哥接风。”太史信看看杯中之酒，那酒像寒潭泉水一样清冽透明，却又散发出阵阵醇香。太史信和全戎把酒一饮而尽。李霜轻掀面纱，也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太史信行走四方，尝过各种好酒，觉得全戎这酒味道甘甜醇厚，十分好喝，却不是自己喝过的任何一种酒。

全戎看到太史信探询的目光，主动开口介绍：“这酒名叫‘桃花醉’。并州城南有一大片桃林，每逢春日便盛开十里桃花，花团锦簇之下有一眼山泉，名叫‘桃花泉’。这‘桃花醉’就是用‘桃花泉’的泉水加上最大最甜的桃子酿出来的。”

太史信又给自己倒满一杯“桃花醉”，一饮而尽：“好久没喝到这样的美酒了。”

全戎揶揄地看着太史信：“ 别光喝酒，尝尝菜。”

李霜尝了一块锅包肉，赞叹：“外脆里嫩真不错。能把家常菜做好很不容易。”

全戎有些惊异地看着李霜：“行家啊。”在全戎看来，最难做的菜不是山珍海味，而是各种家常菜。这些家常菜太过寻常，几乎家家能做，但实际上却是易学难精，十分考验刀工、火候和调味。比如锅包肉看着简单，但是外边的那一层面粉裹得厚了，口感很差，裹得薄了，里边的肉又容易老。许多大厨考核徒弟都是靠番茄炒蛋和蛋炒饭。

全戎再次举杯：“这一杯，祝李姑娘万事称意。”三人又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全戎刚才对“桃花醉”的介绍有意无意漏掉了一点：这酒经过多次蒸馏，酒精度很高，只是甘甜味掩盖了酒精味，往往让人忘记了它是烈酒的事实，很容易让人不知不觉就喝醉了。

三人吃喝一阵，太史信发现了问题：“全大人，你怎么只顾着喝酒，很少吃菜？”

全戎带着三分酒意，调侃说：“我在饭菜里下了武林奇毒‘五味蛤蟆散’，过不多久，你太史信就变成癞蛤蟆了。”

太史信和李霜正在吃菜，没想到全戎忽然讲起了冷笑话，猝不及防都被呛着了。全戎顺势又敬酒，让二人用酒水清清喉咙。

全戎只喝酒却极少吃菜当然不是因为饭菜有毒，而是因为刚才趁着太史信和李霜去看客房，他已经和柳瑶等人吃过午饭了。成婚以后，全戎努力做到每顿饭都和夫人们一起吃。即使有应酬，全戎也尽量陪着四个女孩吃点东西再去应酬。

太史信和全戎虽然不酗酒，但是酒量很大。一杯杯“桃花醉”喝下去，二人只是稍有酒意。李霜不知道“桃花醉”的烈度，出于礼数又每杯都一饮而尽，不一会儿就醉倒在桌上。

全戎招呼了李霜两声，见李霜没反应，诡异地一笑：“小姑娘在外边不要喝酒，不然遇到坏人怎么办？”他招呼一旁的侍女，把李霜扶回房休息。

等到侍女扶着李霜走远了，全戎递给太史信一杯蜂蜜水：“外人走了，咱们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