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何方 第四章、山里山外

第四章、山里山外

他回到陈家，恰巧陈天正穿着新郎官衣服独坐在门前，便上前说“良辰美景，不到洞房里陪新娘，坐在这里作甚？”嘴里一边说着，自己也坐了下来。

陈天道“去那里看了吧，还好吧。”

夜初道“说什么呢，我就没事随便逛逛街。”

“我们是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你的心事瞒不住我，那个女人嫌贫爱富，她配不上你。”

夜初深叹一口气道“是我配不上她，她嫁到黄府或许真的比嫁给我好吧。”

“今天我家的酒席还行吧。”陈天问道。

夜初笑着说“一个字，好，我都好久没闻过肉香了。”

陈天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高兴，反而脸色沉重，道“我觉得不好，差太多了，那天黄府娶亲，流水席摆了一百多桌，每桌的荤菜都有二十道以上，这就是差距。夜初，实话告诉你吧，我准备明天就带着陈梅离开这里，去外面闯荡。”

“你和嫂子才刚成亲就要走，太急了吧，再说了，你想好去哪了吗？”

“你等等。”陈天站起来从屋里拿了一张满是折痕的报纸出来，这报纸是他省城的熟人前几天捎来的，日期虽是五天前的，但看着像一年以上的报纸，可见陈天每天不知道反复把捏这份报纸多少次。陈天指着报纸上的一段说“夜初你看，上海金氏纺织厂将大规模扩建，特此招工，男女皆可，工资每月十五大洋，还包吃住。这是个机会，我准备带着陈梅一起去。”

夜初顿时看傻眼了，每个月十五块大洋，这比他家全部的财产还多，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嘴里念道“陈天，这不会是假的吧。”

陈天道“这哪是假的，你在山里待久了，木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金氏纺织，那可是全国闻名的纺织公司，他们不仅纺，还自己卖，上海、南京、天津这些大城市都有他们的分店，在青山县这个穷地方，一块钱可能够吃一个月了，但在上海那样的大城市，估计也就几顿，反正我是打定主意了，我和陈梅也商量过了，明天就启程，夜初，你和我们一起吧，我们兄弟一起去大上海闯一闯。”

陈天的话把夜初的思维带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他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世界，当他回过神来，连忙说“那这事儿姨和姨父同意吗？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陈天道“人生短暂，我现在顾不得那么多了，夜初，我们头顶上的这片天太小了，这片土地就像一口枯井，把我们像青蛙一样困在下面，等哪天水干了，我们也就死了，所以我们必须跳出去，原地踏步只能继续穷下去，只有到外面才能过好日子，你忘了你爹的事了？你忘了刘英的事了？你还没穷够吗，兄弟，该醒了。大上海，中国最繁华的城市，冒险家的乐园，我现在做梦都能梦到那个地方啊。”

看着表哥如痴如醉的模样，夜初知道他去意已决，其实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悸动呢。

第二天，陈天和妻子陈梅趁天还没亮就瞒着父母悄悄溜了，夜初简单安慰了一下二老后也和夜杉踏上了回村的路途，但一路上夜初总是心不在焉，不管夜杉说什么，夜初的回答不是“哦”就是“嗯”，好几次还踩空摔倒，最囧的还是在快到村的时候，掉到了粪坑里，粪臭的恶心总算让他暂时忘却了陈天的话。

回家那晚，夜初一直盯着那份报纸看，仿佛要把它看穿一般。当夜，他起身准备去茅房，却发现董素清正在拿热帕子敷夜家原的腰，原来夜家原的伤虽然好了，但也落下了后遗症，时不时的会发痛，只是为了不让三个孩子担心，才一直没说。

看见这一幕，夜初回到榻上又看了看报纸上十五个大洋那几个大字，他心想如果每个月都能有这么多钱，那父亲就不用这么苦了，母亲也能轻松些，有了钱，弟弟妹妹也可以到私塾念书了，只要有钱，这个家就能好了。这个想法在他脑海中回荡着，久久不能平静。

几天后，夜家父子正在田里干活时，夜家原边擦汗边说“总算把种子都下好了，可以松口气了，老天保佑，今年能风调雨顺，有个好收成。”

“爹，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看老天的脸色。”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夜初一屁股坐在地上，道“爹，天公不作美，我们就吃不饱饭，可即便风调雨顺，我们就能吃好吗，一辈子靠吃着田里这点东西，还得看老天的脸色，这样的日子真的你想要的吗？”

夜家原抬头看了看耀眼的阳光，随即也坐了下来，“这半年来我就发现你不对劲了，本以为是刘英的问题，但现在看来不是，自从上次从你表哥那里回来就经常魂不守舍，整天盯着那份破报纸看，老大，你的心已经不在大山了。”

夜初看向夜家原，道“爹，咱们这里太穷了，这样的日子，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走出去吗？”

夜家原道“爹当然想过，可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就那么好吗，没那么简单，山里山外，都有穷有富，山里穷，但它静，山外富，但它乱，其实爹年轻时就出去过，那时到处都在打仗，不是洋人打进来就是自己人打起来，走到哪儿不是炮火就是死人，皇帝太后要逃，更别说老百姓了，爹没什么大志向，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苦点累点不怕，只要你们几个小的能平安长大就行，爹知道，其实你早就想走了，只是因为放不下家里人，才一直把话憋到现在。”

“爹，如果山里的日子过得好也就罢了，可事实不是这样，干了一年的活儿还吃不上几口米，只是闻到点肉味都叫奢侈，不，我不想这样过完一辈子，我想出去，我想去上海。”

夜家原已经从夜初的眼神中看到了结果，他知道自己已经拦不住了，说道“罢了，老大，你的路你就自己走吧，别后悔就行，或许这命真的该变一变了。”

“谢谢你，爹”夜初默念道……

夜初终于要准备离开村子了，正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董素清特地为他准备了一包袱吃的穿的，并声声嘱咐，似有说不完的话，看着母亲的眼泪，夜初也难掩泪水，道“娘你放心，儿子一定会照顾好自己，你和爹在家一定要多保重。”

夜杉上前问道“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夜初摸着夜杉的小脑袋说“哥挣到钱后就回来，到时候送你们两个去读书，大哥不在家，你们一定要听爹娘的话，爹娘老了，多帮帮他们。”

夜安和夜杉连连点头，夜家原道“好了，道别的话是永远说不完的，记住，在外面一定要学会忍耐，要是实在熬不住了，就滚回来。”

夜初一把将夜家原抱住，父子相拥，夜初含泪道“儿子发誓，不挣到钱，绝不回乡。”

随后夜初便跨上包袱朝外面走去，他听见弟弟妹妹在后面喊他，但他没有回头，因为这个家太温暖了，他害怕自己一旦回头便再也舍不得走了。路还是那条路，可这次，他心里的路已变了方向。

夜初从小在山里长大，村到县的山路可以说是烂熟于心，可是外面的路就没那么简单了，他只能逢人便问，没人问时只好一股脑儿地朝东方走，母亲准备的食物他根本舍不得吃，即便饿了找不着东西时也只是小吃几口，就在离家五天后，他走进了一片茂密的森林，结果迷了路，他朝着太阳的方向走了许久，可都寻不到人家，因为长时间的行走，他的脚都磨出了水泡，看着这些水光光的泡，再想想现在的处境，才知道自己是多么地没用，就在他自怨自艾的时候，忽然听见远处的草丛有声响，他担心是野兽，便从包袱里掏出父亲给他准备防身用的小刀，他轻声慢步地朝草丛里走去，慢慢地拨开杂草，只见一只肥大的野鸡正在觅食，夜初脸颊挂满了微笑，“哥们儿，我以为我已经够倒霉了，没想到你更霉，我来送你取经吧。”

一个钟头后，一只活生生的野鸡变成了一只烧鸡，夜初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肉了，这只烧鸡就如同上天的礼物，他在吃之前还先自言自语地陶醉了一番。就在他准备动口之时，远处草丛又传来了声响，他心想难不成又有美味要送上门了，这是撞上了什么好运，便又轻轻走了过去，只是这一次他却什么也没看见，当他转身时，竟发现火堆旁多了一个乞丐模样的人，夜初先是一惊，然后大喊一声，那人听到动静便拿着烧鸡迅速逃跑，夜初哪能这样放过这个小偷，立刻追了上去，那小偷虽然体格瘦小，但行动却很敏捷，但夜初是山里跑大的，论速度也不落下风，时间一长，那小偷的体力已经快支撑不住了，眼看夜初就要追上了，可没曾想那小偷居然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掉进坑里，这把夜初都吓了一跳，要是自己再多跑几步，没准自己也会掉下去，这坑是野人捕猎用的，虽然有点深，但还好没有什么尖锐竹刺，否则那名小偷非得把小命送在这儿不可。

夜初看着下面嘲笑道“让你偷东西，招报应了吧，快，把鸡给我丢上了。”

小偷道“丢给你了，你还会管我？赶紧的，把我拉上去，上去我就给你烧鸡，否则我现在就把它吃光。”

夜初心想这小子心眼还挺多的，都这个地步了还不肯就范，于是说“好，你不给是吧，那你就吃好了，大不了我不要了，但你要想好了，这荒郊野岭的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来，你就自生自灭吧。”说罢，夜初转身做出要离开的模样，那名小偷立刻大喊“等一下。”

夜初道“怎么了，改变主意了？”

小偷看了看这个坑，以他的身体根本爬不上去，就算吃了这只鸡也坚持不了几天，便道“我可以把鸡给你，但你要答应把我弄上去，行不行？”

夜初悠哉悠哉地回答道“好啊，给我吧。”

小偷哪里肯相信夜初的话，但他没得选择，便把烧鸡一把扔了上去，夜初捡起鸡拍了拍泥土，朝着小偷摇头晃脑地笑了一下便离开了，那名小偷顿时觉得自己被骗了破口大骂对方言而无行是小人，又过了半个多钟头，小偷在坑下面绝望地蜷缩着，无计可施，忽然，一根藤条从上面落下，他抬头一看，夜初居然又回来了，夜初道“发什么愣，抓紧了，掉下去的话可别怪我。”

小偷见状，赶忙抓住藤条，这可是生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