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义传 第八十一回 道子单入金銮洞 孙慈巧劝齐天皇

第八十一回 道子单入金銮洞 孙慈巧劝齐天皇

《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话说这陈希真一人两仆，驾船往大名府后水泊疾行，驶入那猴子山水泊处，入了这水泊，只觉水波荡漾，涟漪平平，无有大好。两个仆从又划了半晌，只见依稀迷雾，透出一列金光，原是已到日出之时。陈希真抬眼望去，船已将到岸边，待停好船，陈希真踱步上岸，两个随从紧随其后。陈希真沿条小路直往上走，借着这黎明之光，方才看清原来这猴子山水泊之内是七座巍峨山头，郁郁葱葱，猿声不停。三人身前的两座山头中流出一条溪流，润凉肺腑。陈希真那两个仆从早是口渴难耐，一见这溪流，便是连滚带爬的扑去，觅着脑袋投入溪中痛饮一番，陈希真本是不渴，见二人如此酣畅，也觉自家口有些燥热，刚要去饮，却见这俩仆从猛然爬起，一阵狂呕起来。陈希真道：“怎的回事？”一伴当道：“魏王不知，这溪水虽是清凉，却不知怎的一股胭脂水粉味。”陈希真不信，身手捧起一口嗅了嗅，果是一阵水腻脂感。陈希真道：“此路却是对了。”当下等这俩伴当缓过劲来，三人迈步顺流而上，过了两山口，却是一条碎石长路，四周光影渐暗。三人抄起火把，继续前走。半晌才得穿此石路，尽头却是一个洞口，这洞口宽大宛如堂奥，清泉纷挂，洞口崖缝滴水，点点坠落，恰似冰晶玉球，肆以成帘。有诗为证：

一派白虹起．千寻雪浪飞。

海风吹不断，江周照迂依。

冷气分青嶂，余流润翠微。

潺湲名瀑布，真似拄帘帷。

当下三人立于这洞口前，不敢贸然上前，呆了片刻，陈希真便得了个计较。让身后随从投石问路，石子过，那水帘原是薄薄一层屏障，无有大用。三人穿过这水帘，里边却又别有洞天。怎生见得？但见：

夭夭灼灼，颗颗株株。夭夭灼灼花盈树，颗颗株株果压枝。果压枝头垂锦弹，花盈树上簇胭脂。时开时结千年熟，无夏无冬万载迟。先熟的酡颜醉脸，还生的带蒂青皮。凝烟肌带绿，映日显丹姿。树下奇葩并异卉，四时不谢色齐齐。左右楼台并馆舍，盈空常见罩云霓。不是玄都凡俗种，瑶池王母自栽培。猴山桃树林，三万六千株。

这桃林规模之大，茁壮之景，属实世间罕有，那俩伴当看得一时竟至合不拢嘴，陈希真心道：“好个水帘洞，却不想是个猢狲之地。”三人绕过桃林，复寻路走。四周却不见兵卒，唯有猴鸣不断，咿咿呀呀。待到绕出桃林，终是见得光亮，两个随从却已不见踪影。陈希真寻不见人，只得一人上前，抬眼望去，只见这桃林之后，乃是一围农田水亩。无数庄稼汉劳作田亩之间挥汗如雨。陈希真四下望去，见农田之后却是四座大寨，要去却寻不着路，就上前问一农夫道：“你家大王是在那寨里吗？”那农夫道：“大王在金銮洞里，那四座大寨是四大王的寨子。”陈希真道：“怎的才能去那金銮洞里？”农夫道：“谁晓得，俺们这些平民那来功德去见大王，只有那些年轻女子有福送入宫中。”陈希真道：“那这些女子是从何路进去的？”农夫手指一方道：“从那便可入得武贵大王的寨子，这些女子都要经四大王筛过验一番身才可送去大王洞中。”陈希真道：“好极！”陈希真顺那路走来，一路磕磕碰碰，偶有颠簸。却是绕得那武贵寨前，寨上喽啰见陈希真来，一声锣声响。猴鸣人声齐齐嘶喊，无数石子、竹箭纷纷打来，却皆是虚发，休说打着陈希真身子，便是落到脚边都无一二。又听一声铜锣响，寨门大开，那猴山大将武贵持棍杀出，直奔陈希真而来。

陈希真见状连忙喝道：“且慢！”那武贵应声住脚，叫道：“你这厮来此所为何事？莫不是交付那大名府的银钱的。”陈希真道：“正是。”武贵道：“往日那钱财少说也有几大钱箱。怎的你来此却两手空空？”陈希真笑道：“头领莫慌，休看小人今日两手空空来，我所要告你家大王之事却是胜过黄金千万两。”武贵大惊，连忙将陈希真带入寨中，陈希真随武贵入寨，只见这寨内兵马竟有半数皆是猿猴猢狲批盔戴甲，手抓竹枪石子，脖上缠着一根红索子，但凡听闻喽啰号令，皆会随其冲锋乱打。陈希真暗暗称奇。待出了这座大王寨，过条羊肠小道，乃是一座碉楼立这路旁。那碉楼通体如墨，弩炮安设，机巧诡诈。这碉楼共有八座，各安据八卦一角而置。陈希真继续随武贵而走，二人穿过碉楼，入得这八阵中央，那路霎时变得骇人起来，只见万万刀枪乱放路旁，千千剑戟凌列一边，四壁下窝盘多草木，头顶猴声啼不止，鬼哭神嚎如阎殿。

陈希真越走越是绝四周腥臭味浓，便道：“你家大王是住那边。”武贵道：“你休急，已是到了。”陈希真去看时，只见这这八卦阵中央两边都是合抱的大树，唯有北面一条路通半山里一座石金宫殿。武贵带着陈希真再沿这路转将上来，见左右各有两座大寨，一堵木栅拦成一节关隘 。关前摆着刀枪剑戟，弓弩戈矛，四边都是擂木炮石。把守喽啰见了武贵前来，自是先去报知。二人进得关来，两边夹道遍摆着队伍旗号。又过了两座宫园，方才到得这金銮洞门口。是时只听宫内一声景阳钟响，文武百官早是手捧木板，伺候早朝，面奏齐天皇帝。此时齐天皇帝已有一个月不曾临朝视事，每日只和孟如幻在后宫夜夜笙歌。当日难得早朝，正是：三下静鞭鸣御阁，两班文武列金阶。当下孙圣头戴狗尾皮王冠，身披貂毛黄布袍，手握金箍棒，圣主临朝，百官拜罢，殿头官一声呵欠，上前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进奏院卿孙托天出班奏道：“今日武贵大王有奏，伏乞陛下圣鉴。”齐天皇帝孙圣道：“何事有奏，莫不是那大名府的银钱有误。”孙托天道：“非是此事。”孙圣道：“那是何事要报？”左丞相孙灭天道：“武贵说这大名府今日派了个差人分文未带，却说是与圣上有要事相商，还言此事胜过千金万银。”孙圣乃笑道：“何等口气之人，俺却要识相识相。”傍有御史大夫孙慈出班奏道：“臣闻这大名府外眼下为这新的梁山泊大军围困，几冲大败，如今只得困守孤城，是寻救机。今番即言千金万银，又是分文未携。自古无功不受禄，此番这人来恐非纳银为实，而是图求我猴山出兵增援，我猴山若要起兵征伐，深为不便。以臣愚意，此番这人来，我等既需出兵，一者扬我猴山之威，倘若退得这梁山兵马，则我猴山此后直可雄视中原矣。”孙圣沉吟片刻，又道：“若那梁山一时骁勇，官兵势弱则何如？”孙慈道：“倘若官兵一战则溃，我等无须于此折兵损将，及时退守猴山，以我猴山水泊天险，水虎异兽，宗将骁勇，八阵之奇，猴兵之异佐以老臣术法之强，那梁山泊便有十万天兵，进我这猴山来，也需脱皮去骨，有来无回！”孙圣大喜，叫声，“好极！”便差殿前太尉孙支祁为使，带武贵、陈希真二人进殿谕话。

孙支祁领命告退，去不多时，便带这二人入得殿内，文物百官各站左右开条道，陈希真一人站这殿上中央，怎见得这猴山金銮大殿，但见：

骷髅若山，骸骨如林。金珠银器小山叠。忽暗忽明，臭气熏天。烂瓜腐果排两钱。猢猴猿兵混一列，蝉冠豸绣站两边。猴做臣，王为人。殿上人头发翙成毡片，堂内丝绸棉烂作泥尘。两侧人筋缠在柱上，闪闪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抬头猴山金銮殿，转眼人间阿鼻泉。

孙圣道：“台下可是这大名府的差官。”陈希真道：“正是在下。”孙圣喝道：“为何不带金银上贡，敢是你大名府小觑我猴山虎威？”陈希真道：“怎敢、怎敢，只是猴王有此雄心壮志，却只图这一方猴山未免失了帝王胸怀。”孙圣道：“是何说辞，快快讲来？”陈希真道：“王虽有此猴山一隅，不过皮毛之地，虽有大名府等州官供奉，不过杯水车薪，在下倒是有一妙计，可让圣上名垂千古，君临天下。”孙圣道：“你快快说来！”陈希真道：“眼下梁山贼兵侵扰大名府，蚕食国土，鲸吞家财，州官忧惧，百姓惶恐，黄天哭嚎。此何乃我大宋之天变，亦乃齐天猴王猴子猴孙之天变。”孙圣道：“照此说来，孤当如何所为？”陈希真道：“圣上何不去学那年光复蒙阴县的鲁国公陈希真一般，兴师讨贼，人心顺悦，黄天普从，得来一世英名，谁人不从，谁人不悦，猴山也必流芳百世矣。”陈希真一番慷言慨论，直把孙圣一番壮志顶至天门，孙圣大喜道：“好极！”当即便是命人上大宴款待陈希真，猴子猴孙一齐摆来猴山大宴，但见：

金丸珠弹，红绽黄肥。金丸珠弹腊樱桃，色真甘美；红绽黄肥熟梅子，味果香酸。鲜龙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红。林檎碧实连枝献，枇杷缃苞带叶擎。兔头梨子鸡心枣，消渴除烦更解酲。香桃烂杏，美甘甘似玉液琼浆；脆李杨梅，酸荫荫如脂酸膏酪。红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黄皮大柿子。石榴裂破，丹砂粒现火晶珠； 芋栗剖开，坚硬肉团金玛瑙。胡桃银杏可传茶，椰子葡萄能做酒。榛松榧柰满盘盛，橘蔗柑橙盈案摆。熟煨山药，烂煮黄精，捣碎茯苓并薏苡，石锅微火漫炊羹。人间纵有珍馐味，怎比这猴山乐更宁？

孙慈率领文武百官、喽啰猴兵齐齐来尊孙圣、陈希真二人去上坐，二人大笑，又召来猴子山八虎四将、三王二谋，团练乡民，齐齐普天同乐庆，各依齿肩排于下边，那些猴兵一个个轮流上前贺礼，奉酒，奉花，奉果者不计其数，当下孙圣、陈希真并着众人痛饮了一日，直至旦日黎明方才散。孙圣亲送陈希真寻路出了猴山，又叫三个喽啰驾船护送陈希真返还大名府，只等明日之战。

旦日，大名府中陈希真领陈丽卿、闻达、钱湘、俞煐四将率兵杀奔李全、彭帅营寨，李全、彭帅在营中见了，一面调兵抵御，一面报与李君一，李君一闻报，当即率军赶赴营中，李全道：“哥哥来得正好，这官兵今日忽的气势汹汹，我等可要去迎战。”李君一虑了半分，道：“传我军令，开门应战。”又叫来两个喽啰各交了一个锦囊，耳语送往薛广基、李洪鳄两处营中。彭帅、李全二人领令开门杀出，彭帅手握双枪奋勇先出，钱湘抬剑来迎，一气战了二十回合，不分胜败。不想战况未分，就听得一阵銮铃声响，大批猴兵打一方杀来，李君一见此也是呆了半晌，一时竟不知所言。钱湘见状，兀自气势大增三分。俞煐见状，也是挺刀待要来上前合力战彭帅，早被彭帅瞧会。心内登时有个计较。又战了数合，俞煐瞧得好了，大喝一声，待要杀出，不想彭帅早是一合战开钱湘，直奔俞煐，叫道：“你休费心了！”一把飞枪早是搠来，俞煐猝不及防，早被一枪贯穿胸膛，栽下马去。官兵一齐大惊，梁山兵一声喝彩，钱湘早是趁机逃回阵内。

眼见这官兵之中折了一将，猴山兵马中突出一人，正是孙圣。孙圣大喝道：“狂贼莫要嚣张！且看我齐天大圣前来会会你。”说罢孙圣拍马自猴山阵中出马，看那孙悟空头戴凤翅紫金冠，身披锁子黄金甲，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握赤木金箍棒，驾一匹西海白龙马，冲至阵前。彭帅刚要抽出飞枪，却听身后李全大喝一声，“兄弟且先歇了，看俺来战他这厮！”李全拍马前来迎敌，孙圣迎住，枪棍交汇，斗不十合，孙圣拨马往回便走，李全喝道：“小儿休逃，且再与我战个三百合说！”孙圣只顾前跑，李全只顾后追，孙圣见得时机，猛然回身喝道：“下去！”手中金箍棒当即使个回马棍，一下往李全咽喉杵去，不想李全冷笑一声，早是一枪横挡胸前，那棒头只得擦个过。李全再要抬枪来刺，孙圣早已驾马远开，逃回阵中。李全眼见追赶不上，只得作罢。咬牙怒道：“你这泼猴莫不是只会窜逃不成，且快来与我大战三百来合！”不想孙悟空听了，转身却是哈哈大笑起来，李全喝道：“你这厮何故憨笑？”

孙悟空哈哈大笑，就这三军之间，骂出一席话来，不想这一骂，有道是：狗尾续貂，恬耻之辈方要夸夸其谈。佛头着粪，天下苍生自明忠贞是非。毕竟这孙圣喝骂，骂的却是何话出来？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一员官将：

俞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