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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师日外
清晨的阳光投射。
几道路口 交汇处的刑场上。
已经搭起了刑台。
前往刑场的街道上,刑部的刑吏们正在往道路上洒细黄沙。
另一些刑吏则在懒懒散散地准备藁(草席)、砧(砧板)、鈇(斧钺)之类的刑具。
早起的市民们感兴趣地围观:今天要杀人?还是杀大官?
又不是金斧银环,你又知道杀大官?
看旁边楼上的监刑台啊。监刑的要拿帐子遮住,那边还在黄沙铺道净水洒街。那杀的能是你这种无名鼠辈吗?
杀的官越大我越爱看,几时轮到了李柏舟……
我可什么都没听见。
我蒸饼去了,午时再来。
大家嫌弃地离开了口无遮拦的市民某,转而开始仔细观察周围环境。
(切)刑台前的酒楼已经临时清空,二楼确实已经设置了遮蔽使用的贵重帐幔。
2东府日内
晨风鼓动了贵重的帐幔。
帐幔吹起,晨光透入。
金盆中的清水荡漾。
戴着玉扳指的手从盆中提起,点点清水落下。
蔻珠捧起巾帕,为萧定权拭干双手。
萧定权的手指仔细整理着红色朝服的圆领,和颌下梁冠的带子。
3刑部狱内
晨光投入空着的木盆。
一罐水倒入了木盆中。
一双手在仔细的洗脸,然后洗手。
用衣袖擦净。
他的手指仔细地整理着衣领,掩盖住脖子上锁链留下的青紫僵痕。
陆文普的脸。
他的身后,一道狱门。
(切)狱门外。
狱吏甲嘲讽地:喝的水都不够,还洗脸,这都逆着来,不愧是谋大逆的人。
狱吏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爷俩准备上朝去呢。
狱吏甲:上朝算什么?这是要上天啊。
(切)狱内,陆英背靠着木栅。
陆文普从隔壁的监室伸过手去,帮陆英重新绾起已经斑白的发髻。
陆英摸了摸陆文普垂下的衣袖:大郎,你觉得遗憾吗?
陆文普:不——儿很害怕。
陆英重复:害怕啊?
陆文普:所以,不能让人看出来。
陆英点点头。
陆文普帮陆英结好了发髻:爹爹呢,爹爹遗憾吗?
陆英:爹爹,也很害怕。
陆英:爹爹怕,你们怨恨我。
陆文普沉默了一秒:阿晋走脱了,阿昔到现在都没有消息,这是好事情。所以爹爹放心,怨恨爹爹的,(他跪到了陆英身后)只会有儿一个人——
陆英的眼眶湿润了,他转身拍了拍陆文普的肩膀,笑笑:原来,还有这样宽慰人的话。
(切)狱吏甲把弄着手上的枷锁:好了,也是时候了,放他们——上朝去吧。
几人上前,开锁的声音。
4垂拱殿日内
早朝的场面。
穿着朝服的萧定权站在朝堂上,群臣之首。
皇帝环视群臣,语气是沉重的。
皇帝:廷试已结,跟廷试相关的事情,今天也该硬着头皮说说了。
皇帝:其实朕不说,想必诸位也早听说过了、散布过了、议论过了、哀恸过了、(提高了声音)弹冠相庆过了!
群臣垂首:陛下——
皇帝:对,就是陆英的事情!
皇帝:陆英——是个廉吏,抄他的家,只用了不到半天,因为家无长物。陆英——还是个干吏。(从一旁拿起一本书)这是他在蜀地任上写的《茶马论》,朕看过,也已经下诏,由内府雕版刊印。届时,希望诸位也能好好读读。
群臣不语。
皇帝:御史台冲撞首次廷试——他也是无心之举。毕竟临时改时是礼部的责任——何尚书,不要急着替自己择清!
正准备动作的何道然咳了一声悻悻住口。
皇帝:可朕还是要杀他,为什么?
皇帝看了站在东边下侧的萧定权一眼。
萧定权面色凝重,无语。
皇帝:因为他确实有罪!事上不坦诚是罪!治下无威仪是罪!谋大而轻采信是罪!任重而力不足是罪!有行之心是罪,无心之行也是罪!
皇帝:身为风宪长官,掌国家一切风纪法度事,却因为能力不够,到头来带头破坏了风宪。——这样空有好心却办坏事的臣子,朕,厌恶之极!
皇帝示意陈谨。
陈谨:前任御史中丞陆英冲撞破坏国典,以谋大逆罪,英及长子文普斩立决。
萧定权咬牙。
陈谨:——长女官没为奴,次子充军,以戒效尤。
萧定权的脸色白了一瞬,他想说什么,但终于忍住没有开口。
李柏舟松了口气。
何道然面色别扭。
张陆正故作轻松。
满朝臣子各怀心事。
皇帝:好心办坏事要杀要罚,更不用说坏心办坏事的!在座诸位,自诩没有陆英清廉、没有陆英实干、没有陆英忠心,却干出和陆英一样之事的话——
群臣跪地:臣等不敢!
皇帝:——朕岂止,厌恶而已!
群臣伏首。
皇帝看着萧定权:太子一样记着朕的话——监刑,你去吧。
萧定权面色苍白,抬头与皇帝对视。
皇帝的目光是冰冷地:还想等什么?这已经是结论了。
5赵王府日外
一身白衣的陆文昔,只穿着一双袜子,从窗口轻轻翻到了院中。
步步前行,暂避于假山、花丛后,观察到左右无人。
她终于匆匆向已在眼前的后门走去。
几个内人从门侧出现在她的面前:五大王钧命,请姑娘回府。
行踪败露,陆文昔索性继续向门外走。
几个内人互看一眼,准备一齐上前将她制服。
陆文昔从髻边拔下了一只银发簪,向内人们亮出,簪柄已经被磨利。
内人们继续迫近。
陆文昔将发簪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我会回来。
内人们继续迫近。
发簪加力,陷入了皮肤之下:我不畏死,更不会脱跑让主人为难。
内人们继续迫近。
发簪接着加力,鲜血涌出:让我去吧。
内人们看见了她身后的来人,终于停止逼迫,退后了几步。
陆文昔警戒地转身。
赵王从后门外现身,看着她手里的簪子。
赵王的语气温和:姐姐,这东西不该这么用的。
陆文昔一瞬羞愧的神情,但依然紧紧捏着发簪。
赵王:姐姐放下——我陪姐姐一起去。
陆文昔怀疑的目光。
赵王:是真的,外头,车已经准备好了。
陆文昔犹豫之际,赵王上前。
赵王轻轻拿掉了她手中的发簪,丢到了一旁草中。
赵王:来,我们走吧。
陆文昔突然:五大王为什么要这么待我?
赵王犹豫了一瞬:那天在卢尚书府上,我不应该说那么轻浮的话的。
(闪回)卢府池塘边,赵王:姐姐出身书香门第,因为家门有变,才流落此间。(闪回结束)
陆文昔眼中有泪,淡淡一笑。
赵王看着她脖子上淌下的血痕和裙下未穿鞋的双脚:对不起。
6京师日外
刑场上树立的高大标杆。
日影转移,杆影渐短。
赶来观看的市民已经聚集起来。
陆英和陆文普从囚车上被带下,摘掉了枷锁。
刑吏引他们走上向刑台的两张草藁。
陆英经过一旁站立的张陆正,止步。
陆英:现在我说,想听听家乡鹤唳的声音,你会取笑我吗?
张陆正摇头:我不会笑在脸上的。
陆英笑笑:这样,我已经很感激了。
张陆正:过去,座师总说,让你我相互扶持。
张陆正:可他又说,我不如你多了,是要你来扶持我。
陆英: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二十?二十五年?
张陆正:你见到他老人家——告诉他,是他错了。
张韶筠从一旁突出:文普兄——文普兄——我一直以为,朝廷只是吓唬吓唬你,没想到还是真的——
张陆正蹙眉:蠢货。
张韶筠:我不该推你下水的,我也不该笑话你的,可谁能料到会这样啊?都这时候了,你就别把我记在心上了——
张韶筠帮陆文普拍掉了袍子上蹭的灰。
陆文普看看他,无话可说。
张陆正咳了一声:犬子是不及令公子,可犬子还好好活着。所以这么多年,我到底和你争的是什么?
(切)一辆便车从他们面前驶向刑吏清过道的监刑楼。
张陆正立刻迎了上去。
刑吏推走了陆英父子。
7监刑台日外-晏安宫夜内
二楼,萧定权已经入座,四周的帘幕遮住了他的身影,也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只能看到刑场上影影绰绰的影像。
顾逢恩揭帘而入,站到了他的身边,看着刑台上的陆英父子。
顾逢恩:殿下的请求,陛下没有首肯吧?
(闪回)昨夜殿内。萧定权视线。
皇帝:朕不知道,你哪儿来的胆量和信心,跟朕提这种要求?朕要是不答应,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萧定权:臣没有——因为臣相信陛下会恩准。
皇帝:既然你这么自信,朕也没有现在就驳回的必要。结论等着明天早朝再公示,今晚不会睡不好吧?
萧定权:如果有荣幸再参乘,臣会恪尽职守守护陛下,绝不会再度失仪。
皇帝看着他笑笑:你是朕的儿子,就算又睡着了,朕还会真的怪你吗?(闪回结束)
萧定权摇摇头,脸色苍白。
顾逢恩:不答应就说不答应,何必差殿下来干这种事?
萧定权依然不语,他也没有把握,十分紧张。
张陆正隔帘请示:殿下,午时已经到了。
萧定权看看眼前案上的写着“决”字的令牌。
萧定权再看看皇宫的方向:还没有散朝吧?再等等,再等等。
张陆正:臣遵旨。
8李柏舟府日内
一双绿色的绣鞋被放到了车下的地面上。
车帘被打开,陆文昔抬眼。
眼前是熟悉的黑漆大门。
陆文昔疑惑了:这里——
车旁的赵王下马,准备伸手去搀扶她:长州刺史府上,姐姐来过的吧?
李夫人从门内迎了出来:昔儿,昔儿——
赵王:人,我就交给夫人了——
陆文昔避开了赵王的搀扶,怒而质问:为什么骗我?!
赵王:一世还长,你还得活下去,这种事我不能让你看到!
陆文昔抬头看看日色,跳下车,义无反顾地向刑场的方向跑去。
李夫人:昔儿!
赵王看看遗落在车前的绣鞋,对李夫人摇摇头,没有阻拦。
9垂拱殿宫日内-晏安宫夜内
李柏舟一人垂首站立于群臣之首。
皇帝坐在宝座前,望着仍然跪拜的满朝臣工。
满朝臣工已经跪不住,有人开始躁动,偷偷张望。
陈谨也看了看殿外天色,悄悄提醒:陛下……
皇帝:派去的敕使回来了吗?
陈谨低声:还没有,殿下还在等……
皇帝望向殿外的天空。
(闪回)昨夜殿内。皇帝视线。
萧定权:臣会等,陛下的恩典。
皇帝:明天散朝之前,你大可先怀抱一线妄想。只是朕有些奇怪,这一次,你为什么会这么自信?
萧定权:因为这次,臣不会白要恩典,臣一定会下场,回报给陛下,和家国的。
皇帝:朕说过,不喜欢你哭喊吵闹。但你现在的辞令和态度,更加令朕厌恶啊。
萧定权:爹爹就算厌恶,也请相信臣一次,让臣证明给爹爹看。
皇帝:虽然朕很想处罚你,可是既然不会给你任何机会,处罚又何必呢?——陈常侍,取朕新配的帐中香赐给太子。加了沉香和鹅梨汁两味,可以助眠。
萧定权接过的一只小小锦盒:谢陛下,但臣不会用的。
(闪回结束)
皇帝:散朝,鸣钟吧——
10刑场日外
日影转移,投射在陆英身上。
二人已经不安而疑惑。
刑台下的市民们已经有骚动。
市民某:时辰早过了,到底还杀不杀啊?我灶上还蒸着饼呢!
(切)刑吏上台来对张陆正低语。
张陆正:殿下,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了。
萧定权满头都是汗水。
风过帘动。
顾逢恩敏感地吸了吸鼻子。
顾逢恩:鹅梨汁?殿下什么时候换新的熏香?
萧定权瞥了他一眼,还是没有回答。
钟声悠长响起,至刑场处尚有余韵。
萧定权如遭重击,看向了皇宫的方向。
顾逢恩:已经散朝了。
萧定权目询顾逢恩。
顾逢恩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公示。敕使一直在等着回宫复旨。
萧定权沉默了一秒:逢恩,你下去。如果她来了,拦住她,不要让她看到。
顾逢恩点头,离去。
萧定权颤抖的手拿起了令牌。
张陆正向刑台的方向点点头。
斧钺举起,在阳光下闪着耀目的光。
萧定权闭上了眼睛。
11京师日外
一声清脆的鹤唳声。
通往刑场,黄沙铺道的路面上。
一串长长的足印。
前方标杆已经展眼可见。
奔跑中的陆文昔白衣飞扬如鹤羽。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惊愕地仰首。
长空浩渺,空无一物,日光刺目。
她的体力已到极限,一阵晕眩后,终于跌倒于尘埃之中。
12垂拱殿日外
臣子们已经散朝。
他们一边锤着腿,三五成群悄悄议论:这回陛下可是动了真章了啊……
李柏舟面带冷笑,依然走在群臣的最前面。
宦官某追上:中书令——
李柏舟止步:告诉娘娘,陆英,已经无碍了。
宦官愣了片刻:娘娘也有话,让小人告诉中书令……
13京师日外
陆文昔回过神,眼前是马蹄。
顺着马蹄向上看。
马上穿朝服的李明安也看着狼狈之极的陆文昔,她**的双足已经染满鲜血和尘泥。
李明安:你上哪里去?
陆文昔不语,奋力爬起,绕过李明安跌跌撞撞继续前行。
李明安于她身后:已经不用去了,令尊和尊兄——
陆文昔前行:养生丧死——我要去——
李明安:刚刚又被带回刑部了。
陆文昔再度虚脱跪地,对着天空仰起了头。
她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她的神情,疲惫大于惊喜。
长空之下,个人渺小如蝼蚁。
14监刑台日外
刑台已空。
不满的市民们也已经渐渐散去。
风动帘幕,萧定权额上的汗渐渐止息。
顾逢恩抽出一块手帕递给他:这闹的又是哪出——所以陛下到底为了什么?
萧定权没有接,虚脱一般瘫倒在椅子上:为了,罚我——
宦官某向萧定权跪下:小人恭喜殿下!
萧定权脸上并无欣喜地神情:我已经,尽力了。她在,哪里?
15李明安府日内
陆文晋从内室跑出,一头撞进了刚进门的陆文昔怀里。
陆文晋哭:姐姐!姐姐!你到哪里去了?
陆文昔喜出望外紧紧搂住了他:阿晋!
她抬起头望着李明安,泪目:世伯?
李明安:你这几天不知哪里去了——你义母也没处告诉你。
陆文昔:小女在……世伯,小女的爹爹又是为了什么?
李明安看着她:国家大赦。你姐弟二人已获赦免,令尊的斩立决——
陆文昔捂住了陆文晋的耳朵。
李明安:——改成了斩监候,留待秋后再执刑。
陆文昔脸色苍白,但随即:还有,半年时间。
李明安点点头。
陆文昔:世伯,为什么会突然大赦?
李明安看她一秒:散朝之后,登华宫贵妃奉陛下之命,直接让宗正寺造了玉牒。
(闪回)宦官某对李柏舟:娘娘也有件事,要告诉中书令。(闪回结束)
李明安看着她:——太子殿下马上就要迎娶太子妃了。
陆文昔一怔。
李夫人也看着陆文昔:啊?是谁?不会是——
16监刑台日外
隔着一道帘幕,张陆正向萧定权下跪。
张陆正喜出望外:殿下,臣女虽寝陋,定会和臣一样,尽心竭力,辅佐殿下。
萧定权没有回答。
顾逢恩看着张陆正:陛下还是恩允了。看来到头来,还是轮到他,扶持了陆英一把啊。
萧定权没有回答。
17晏安宫夜内-监刑台日外
昨日黄昏。
着正式常服的萧定权入殿。
萧定权向皇帝郑重地行礼。
皇帝:你是来请罪的吗?——你答应过朕,不会插手这次的事情。
萧定权:不,臣是来,求陛下赐婚的。
皇帝:赐婚,你想选太子妃?
萧定权:是。登华宫贵妃跟臣说过,刑部尚书的长女公子,年已標梅,淑德贤良。臣心甚向往。
皇帝:你想娶的,是张陆正的女儿?
萧定权:是。
皇帝看了萧定权良久,冷笑:这就是你的办法——不能违背朕的要求,又想免陆英之死,只有国家大赦。你娶张陆正之女,不但暂救了陆英,还可以避免刑部与中书省合流。
皇帝看了他片刻:——你好大的胆子。朕该说,你是天真,还是愚蠢?
萧定权平静地:爹爹,不是这样的。
皇帝:给朕足够的理由。
萧定权:因为臣爱慕她。
皇帝嘲讽地:你知道她是什么人,你会?
(切)萧定权起身,揭开了帘幕,下楼,楼下,他对着阳光抬起了头。
(闪回)刑部衙门外,陆文昔露出的仇视的眼睛。
桥头,陆文昔埋头抱膝哭泣的形象。
卢府屏风上,陆文昔抱着披风跑远的身影。
萧定权:一样的画,你也帮我画一幅吧。我要——一双鹤啊。(闪回结束)
18空镜
白日的东府,案上展开的画卷。
画心从上到下,其余一切都已经完成。
(特写)画面上,依然的独鹤。
萧定权os:对,我没有见过她。但我,爱慕她。
19垂拱殿日外
皇帝背手站在垂拱殿檐下。
李重夔站到了他身后。
皇帝:人还活着?
李重夔:是,朝钟响过,斧钺都举起来了,殿下还是临时改命,又多等了半个时辰。
皇帝笑笑:你说,他到底是孤勇,还是愚蠢?是精明,还是天真?
李重夔:臣愚钝,不能揣摩殿下深意。臣只知道,抛开陛下说的任一样,陆中丞就早已经不在了吧。
皇帝:果真这样,只能说,他不值得太子这么做,太子也不值得朕这么做。那,死了就死了吧。
李重夔无语。
皇帝:也派人往长州,把婚事报知顾思林吧。
李重夔:是。
皇帝脸色阴沉:最后还是——遂了他的心意。
李重夔:殿下冠婚相连,武德侯在前线,应当也会更加安心——为国效命吧。
皇帝看着散朝臣子们的背影:他尽力不尽力还在其次,要紧的是眼下——朕也一样不愿意看到,吏刑两部,和中书省合流。
(切)杜蘅从后方越过了李柏舟,向他一笑,不语径自离去。
李柏舟望着他的背影,铁青的面色。
皇帝os:太子,朕多希望他只是天真,也多希望他只是,因为喜欢那个姑娘。
20东府日内
陆文晋从陆文昔的怀里伸出的头。
李夫人愕然:张尚书的?
李夫人看看陆文昔的脸色,对李明安责怪示意:嗨,你啊——
李明安:说给她听无妨。她也应该清醒了——
陆文昔:小女早就明白了。
李明安:你明白什么?
(闪回)陆文昔看着车窗上萧定权的影子。
陆文昔:是臣无知,是臣无耻。臣明白了——(闪回结束)
陆文昔平淡地:从此萧郎——是路人。
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陆文晋奇怪地抬头:姐姐,我喘不上气来了。
李明安略带怜悯地叹了口气:夫人,还好我们,没有女儿。
21张陆正府日内
隔着花窗。
张韶筠欣喜若狂的声音传出:太子殿下是我姐夫!我姐夫是太子殿下!我是——哎哟!
门开了,张韶筠摸着手走出:大喜的日子还打人?
窗上张念之(张陆正长女)的影子。
张陆正os:臣参见太子妃殿下!
影子动了:爹爹这是做什么?
张陆正os:殿下,臣一门今后全仰庇于殿下了。(他的声音哽咽)爹爹的——好女儿……
张念之温柔而惶惑的声音:可是儿——什么都不懂……
张韶筠隔窗陪着无泪的哭喊:姐姐啊——太子妃殿下——
22晏安宫夜内-外
通明灯火透过花窗,窗外宦官内人垂头侍立。
赵贵妃笑语传出:殿下这桩好亲事,也有一半算是妾成就的了。
(切)殿内,铺陈的家宴。
皇帝居中,靓妆的赵贵妃仍在坐在他的案旁。
萧定权居东侧下位。
西侧对面是赵王。
席上仍然有鱼,萧定权和赵王面前的都还原封未动。
萧定权平淡地笑笑:臣谢陛下,谢贵妃。
赵贵妃:大礼什么时候举行,打算好了吗?
陈谨:娘娘,礼部要做预备,亲迎礼在三旬之后——玉牒明日就能够下达了。
赵贵妃笑:既然婚礼,是不是也该搬回来住了?殿下昏定晨省天天是走惯了,难道要新妇跟着起早摸黑一起吗?
皇帝:这事——(看了看萧定权的反应)——今天先不说。
赵贵妃悻悻住口。
赵王见机:移不移宫,臣都预先恭贺殿下。
萧定权向他点了点头:多谢你。
赵贵妃笑:媒是妾最先做的,亲是你爹爹许的。他出了什么力,无功受禄?
萧定权望着赵王,再度:多谢你。
赵王微笑着摇摇头。
皇帝看着二子,轻笑哼了一声。
赵王向萧定权举杯:殿下,大喜的日子,不浮一白吗?
萧定权微笑:我不能饮酒。
皇帝看看他:不是说太子吃不了鱼吗,怎么又预备了?
赵贵妃有了一丝迟疑,尴尬地笑了笑,正准备开口。
宦官甲入殿:陛下,大王在殿外,求见。
殿内空气一秒沉默后。
皇帝的语气开始不善:朕说过,离京之前不许他再进宫。
赵贵妃低头:是。
皇帝看看案上的鱼:是你让他来的?!
赵贵妃低声:陛下,不知道以后还见不见得到,妾想——
皇帝冷笑:你想?!
(切)殿外,站立等候的齐王听见了金箸重重摔地的声音。
皇帝的声音:你们一个个都这么会想,还要朕的旨意干什么?!
齐王焦急地神情。
赵贵妃请罪的声音:妾知罪,陛下有旨,妾不敢私会大郎。可妾是他的娘,就算不说话,家宴上,就让妾看着他吃两口他喜欢吃的东西再走吧……
皇帝冷笑的声音:贵妃忘了,当初太子一样没有进宫的事情了吗?
齐王的脸色蓦然改变,颓然低语:娘。
(切)殿内,萧定权的脸色同样苍白,呼吸困难。
赵王已经陪赵贵妃一同跪地。
萧定权的目光掠过皇帝、跪地哭泣的赵贵妃和垂首的赵王、案上的鱼,他慢慢放下筷子起身。
萧定权:是臣叫大哥来的。
赵贵妃诧异地看着他。
萧定权:爹爹,臣的婚事既定,也想让大哥一道来……高兴一下。
皇帝看着他:真的是你?
萧定权:是。
皇帝停顿了一秒。
皇帝:那还是你出去亲自通报他,叫他明天天明就走吧。
赵贵妃无奈地默默垂泪。
皇帝面无表情:去时终需去。太子还记得,答应朕的话吗?
萧定权悲哀地望着皇帝:臣遵旨。
23晏安宫夜外
萧定权和齐王并立在殿檐外的晚风中。
齐王:先卖惠而不费的人情,现在又想看我的笑话吗?
萧定权:入门各自媚——大哥,你真是被宠坏了。忘了我们的爹爹,是天子。
齐王沉默一秒:我知道。不懂的人,忘了的人,一直是你吧?
萧定权沉默。
齐王:罢,我反正明天就走了,何必再跟你说这些小孩子气的话。
月色下,宫墙外,柳枝浮动飞扬。
萧定权:大哥,要走的,不止你一个。见不到最后一面的,也不止你一个。
24李明安府夜内
窗外晚风浮动,月光下柳枝摆动,庭院里过絮的影子。
陆文昔轻轻哼唱的声音:杨柳青青着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柳枝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陆文晋os:姐姐,这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文昔os:是离别的意思。
陆文晋os:什么是离别?
陆文昔os:爹爹说,相濡以沫,是在一起。相忘于江湖,就是离别。
(切)室内,陆文昔抱着陆文昔,正在拍着他哄他睡觉。陆文晋已经有些睡眼惺忪。
陆文晋:那为什么要折柳枝?
陆文昔:因为总有人想不明白,不需要什么幸事,只是不想和自己的亲人分开。这时候,就会用柳枝劝他们留下来,不要离开太久。
陆文晋揉眼睛:姐姐,我们要离开了,对吧?
陆文昔:对,我们就要离开了。
25刑部大狱夜内—李明安府夜内
杨花飞过刑部大狱的木栅。
陆英向着窗外明月抬起了头。
陆文普:爹爹,李刺史一定会照顾好他们的。
陆英:嗯——
陆文普:如果能够,再见一面就好了。
陆英:相濡以沫,何如相忘于……
一人影向着监室的方向走去。
(切)李明安和李夫人在窗下。
李明安:都已经说好了吗?
李夫人:说好了,明天跟着我一道走。
李明安点点头:有劳夫人了。
李夫人:怎么这么急?想办法让他们和陆中丞再见一面不行吗?
李明安摇头:小的这个,是齐王送的人情。大的这个,是赵王送的人情。两个皇子已经够麻烦了,再跟东宫扯上一点干系的话,任上,我想去都不用去了。
李夫人:东宫?你还在担心昔儿对他——
李明安:不,我担心天命。齐王出京,东宫和刑部联姻,这是陛下想对,中书令动手了。
(切)空镜,夜空中的明月,浮云流过,遮月。
(切)刑部狱内,月被云影所遮,李柏舟在远处的阴影下,他的手里握着一封红头军报,正默默地打量着陆英父子。
李明安os:冠礼、会试、移军、邸报、廷试,(伴随每次事件时,李柏舟跋扈态度的镜头)陛下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子华兄的命现在是筹码,全看未来半年,东宫和宰相,谁能够扳倒谁了。
狱内,李柏舟向刑吏嘱托了几句后,突然转身,面色阴郁,愤愤离去。
(切)李夫人:可惜你也不能跟东宫沾一点干系。不然,倒还可以帮子华一把——
李明安:这次子华出事,东宫全程袖手。卢尚书、陆子华都倒下了,又马上拉拢了子华的宿仇作支撑。天心固然难测,可现在更难猜的,是东宫的心思了。
李夫人:要是那边,有个能透出点实情的人就好了。
李明安:夫人是在说笑吗?东宫自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亲近者无非是卢尚书和嘉义伯两人。
李明安起身:子华兄吉凶,只有留待天命了。
李夫人叹气:我自然是在说笑。
李夫人也起身,帮他整理衣襟,披上披风:这就要回营里去吗?
李明安点点头:我们边城再见。
李夫人:大人一路小心。
李明安向外走了两步,又转回。
李明安:夫人,白天我说,幸好我们没有女儿——
李夫人:无所出,这是妾的罪过。
李明安摇头:我是在感谢夫人,其实应该说,是幸好我们没有儿女啊。(他握住了李夫人的手)我将来若有子华兄那一天,那哪是儿女,简直是——(插入镜头:摔在马下的陆文昔,她满脚的泥和血)前世冤孽啊。明天一早,赶紧走吧。
26丹凤门日外
东方初白,声声晨钟回荡。
已经更换了戎装的齐王于丹凤门前下马,在宫门前,朝着宫内的方向跪拜叩首。
齐王站起了身,吩咐姜尚宫,言语诚挚。
齐王:尚宫。我娘,就拜托给尚宫了。
姜尚宫点头:大王放心。
齐王认镫上马,引领着数名侍臣,回望了一眼九重宫阙,跨马绝尘而去。
27登华宫日内
早餐案上的盘中,是一段昨晚的鱼。
一双筷子挑着刺,将刺整齐的排列在一旁。
主案上赵贵妃的饮食皆完整,一动未动。
她呆坐地看着赵王慢慢吃鱼的模样。
赵王:娘娘,这鱼好吃——
赵贵妃没有回答他。
赵王:是外公送来的吧——
赵贵妃没有回答他。
赵王:娘娘也用些吧。
门外传来姜尚宫的脚步声,
赵贵妃:他走了?
姜尚宫:是。
赵贵妃的语气还算平淡:早起天还凉,他穿得少不少?
姜尚宫:不多。
赵贵妃拿起了身边一件未完成的男子的道袍,再度缝制起来。
针刺破了她的手。
赵王急忙放下了筷子,上前去捧住了她的手。
赵王:娘——
赵贵妃冷冷地甩开了他:放肆!
赵王无辜的眼神,投转向一旁的姜尚宫,他不自觉地挠了挠手腕。
姜尚宫看了他一眼,叹气。
28春明门日外
两辆车驾缓缓驶出了春明门。
第二辆车上,陆文昔打起车帘外望城门,她的怀中抱着陆文晋。
她回首环望四顾。
她看到了远处停留的一骑,骑士头上罩着风兜,遮住了脸,但明显是望向她的方向。
在他的视线中,陆文昔平静地放下了车帘。
车驶出了春明门。
(切)骑士在马上看着车离去。
29东府日内
满桌精巧的瓶罐、小金勺、小天平、香漏。
顾逢恩在收拾起前度和萧定权一起调制的梅花香。
顾逢恩:密封起来,存放时间越久越好。毕竟,梅花香自——
萧定权沉默一秒:香自你身上来——你看到了吗?
顾逢恩:是,她和小陆公子都已经随长州刺史赴任了。
骑士适才穿过的披风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萧定权:你确信吗?
顾逢恩:我亲眼看着他们出城的。
萧定权:真的已经出城了?
顾逢恩:你这么担心,亲自走一趟不就好了?反正今天起得这么早。
萧定权:去时终须去,再三留不住。——我答应过陛下,此生不会再与她有半分瓜葛了。
顾逢恩沉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摆弄香器:我帮你收起来啊,以后咱们一起开。
30京郊日外
城门已经不可见。
李府的两辆车停在为芳草埋没的古道边。
车旁站着身穿青衣裋褐的仆从。
前方是远芳古道,晴翠青山,靉叇轻岚。
31京郊日外
古道边几株巨大的柳树下。
陆文昔看了看距离足够远的车辆,她手中是一个不大的包袱。
蹲下身,帮陆文普整理好了衣服。
陆文昔:你要乖乖地听夫人话。夫人待你虽然好,但是别人家不是自己家,不要再耍脾气,大人和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千万别给人家添麻烦。
陆文晋:姐姐,我听话的。
陆文昔:还有,要好好读书,写字。下次姐姐见到你,想看你写出和哥哥一样的字,好不好?
陆文晋点头:我写给姐姐看。
陆文昔看了看陆文晋嘴里的牙,有点哽咽:糖要少吃,不然换了牙也不好看。
陆文晋:姐姐,你要去哪里?姐姐为什么要离开我?
陆文昔哽咽:因为姐姐就是想不明白,姐姐要回去等着爹爹和哥哥,然后一起来接你——我们一家人就再也不分开了。
陆文晋点点头。
陆文昔:你乖乖站在这里不要乱走,等着夫人来找你,姐姐——
陆文昔回头看看车驾,拿起包袱毅然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陆文晋:姐姐,等等——
陆文昔回过头。
陆文晋已经跑到了一株柳枝垂地的柳树下。
他攀上地面一块石头。
在石头上踮起脚,奋力地攀摘着离地最近的柳枝。
陆文晋抓着一把柳条跑回陆文昔身边,将柳枝一根一根递给陆文昔:姐姐,你和爹爹,和哥哥要早来,早早就来。
陆文昔一把将陆文晋抱在了怀里,泪如雨下:好,到时候姐姐连车都不坐,骑马过来接你。
32京郊日外
李夫人打开车帘:带小孩子去解个溲,怎么这么久两个人都没回来?差去找的人也没个——
仆从甲抱着陆文晋匆匆跑回:夫人,只找到了公子。
卢夫人吃惊:姑娘呢?
仆从甲摇头:不见了。
卢夫人:你姐姐呢?
陆文晋看一眼众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姐,和我分开了。
卢夫人大急:她能够走多远,所有人都赶紧去找啊!
几个青衣的仆从答应着,跨马向野外的方向分别奔驰而去。
一做仆役装扮者策马向城门驰去。
33京郊日外
齐王一行驱马前行。
齐王突然勒缰绳放缓速度回首,看着一个匆匆前行的,与陆文昔装扮相似的姑娘的背影。
齐王:这里怎么会有女子,又不乘车,又不坐轿……
话音未落,仆役装束的骑者径直从一群人间穿过,向女子追逐而去。
尘土飞扬。
亲卫甲大怒:大胆竖子!胆敢冲撞……
骑者追逐到女子面前,回望一眼,女子并非陆文昔。
骑者速度未稍停,径直策马而去。
亲卫甲怒:大王,需不需我们去——
齐王想了想:算了,我们正是,下架的时候呢。
34京郊夜外
暮色从四面压来。
李夫人拉着陆文晋,站在车外翘首以待。
仆从甲回归:夫人,到处都不见踪影。
李夫人大急:她一个女孩子,现在家也没了,能够上哪里去呢?
仆从乙回归,奉上一个包袱:夫人,姑娘没有找到,但在那边树上找到了这个——
李夫人打开包袱,脸色改变。
仆从甲看看渐晚天色:夫人,现在怎么办?
李夫人看看天色:你回去,在京里接着找。我们——先走吧。
李夫人握着包裹中陆文昔换下的女装,忍不住掩泣:真是——前世冤孽啊。
35赵王府夜内
几份卢世瑜的奏疏还放在桌上,案上未临完的帖。
帖上诗句:翠靥自蹙眉自青,天与聘婷画不成。恼道春山亦搁笔,怪渠底事学……
一双女子的手打开了一个小巧的瓷罐子,里面是半透明的膏状药物。
另一双男子的手拉起了衣袖,沿着手腕是一圈红疹。
女子的手帮他在红疹上涂药。
姜尚宫:五大王跟太子殿下一样,一吃酪乳、鱼虾这些东西就发疹子。
赵王:春天了,是又要厉害一些。
姜尚宫:那为什么非去吃它?
赵王一闪而过的落寞表情:是大哥喜欢吃的东西——我想让娘娘高兴些。
姜尚宫叹了口气:拿来的药记得吃。
赵王:我不喜欢吃那个。
姜尚宫:不吃,回头手指头肿了,又有几天写不了字。
赵王:反正卢尚书也不在了,写了给谁看啊——倒是姐姐,为了贱恙,这么晚还出宫来。
姜尚宫收起药罐,笑:娘娘身边的那些才是姐姐,小人已经是姐姐的娘了……
赵王恢复了常态,拉住她衣袖嬉笑:尚宫是大姐姐,她们只是小姐姐。
姜尚宫笑笑。
赵王:身上的,姐姐不帮我涂了吗?
姜尚宫扯回衣袖:这么大的人了,让你的小姐姐帮你涂吧。
赵王看向窗外:有一个小姐姐,不知道已经走到哪里了?
内人甲入室:五大王,有客求见——
赵王:什么人?
内人甲:他说是——李刺史府的仆役。
赵王疑惑的表情。
(切)身穿仆役裋褐的陆文昔,手里拿着另一只包裹,站在门外。
36晏安宫夜内
皇帝在吃晚饭,已近结束。
萧定权向皇帝行礼:臣恭请陛下圣安,臣请问——
皇帝:朕躬安。
皇帝放下了手中碗筷,眼神向稍远处的一道羹汤望去。
陈谨正想动手。
萧定权已经先上前,取金碗和调羹开始盛汤。
皇帝:太子睡得还好吗?帐中香,还要的话,问他要去——
萧定权将羹汤奉上:臣不需要,但是逢恩——
皇帝:现在轮到他睡不着了?
萧定权笑:他只是闲得无聊。
皇帝:陈常侍,把方子直接给太子。
陈谨:是。
萧定权:臣代逢恩,谢陛下。
萧定权欲跟随他离开。
皇帝:三郎,有件事,要问问你。
萧定权疑惑止步:是。
皇帝:礼部今天跟朕提起——延祚宫是早已经修好了,你的婚礼,是在延祚宫(用汤匙点了点放下的一只瓷碗),还是在报本宫(点了点刚刚盛羹汤的金碗)——
陈谨闻言,紧张地望向萧定权。
萧定权面色改变:臣——
皇帝:一句话,你想搬回来住,还是不搬回来?
萧定权:臣想……(他注意到了皇帝也在敏感地等着答案,所以改口)臣全凭陛下做主。
皇帝向眼前的两只碗,伸出了勺子。
萧定权紧张的握拳。
皇帝的勺子从半途撤回,又丢在了桌上。
皇帝:那就看后日廷议——你先跟着他去吧。
37赵王府夜内
赵王惊奇地看着陆文昔:姐姐,不是跟着李刺史离京了吗?
陆文昔摇摇头。
赵王:姐姐,怎么这身打扮?
赵王似乎了然:姐姐是背着李刺史,偷跑回来的吗?
陆文昔沉默了一秒,突然跪地顿首:五大王——
赵王伸手想去搀扶她:姐姐有什么话——
陆文昔:五大王,小女想入宫。
赵王停止了动作,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闪回)昨夜。
李明安:齐王出京,东宫和刑部联姻,这是陛下想对,中书令动手了。子华兄的命现在是筹码,全看未来半年,东宫和宰相,谁能够压倒谁了。
李夫人:可惜你也不能跟东宫沾一点干系。不然,倒还可以帮子华一把——
李明安:天心固然难测,可现在更难猜的,是东宫的心思了。
李夫人:要是那边,有个能透出点实情的人就好了。
李明安:东宫自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亲近者无非是卢尚书和嘉义伯两人。孰吉孰凶,只有留待天命了。
(切)窗下,陆文昔的身影。(闪回结束)
陆文昔抬起了头:天命不可期,五大王——请让小女,入侍东宫吧。
赵王身后,走出的姜尚宫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们。
38东府夜内
(切)十名秉烛的内人们站立在朱门内一侧。
十名提着“报本”字样灯笼的内臣们站在另一侧。
他们一动不动,如同铜像。
(切)亲卫们侍奉一车行来。
萧定权着皂靴的脚下车。
朱色宫门轧轧开启。
皂靴踏入了朱门的门槛。
(特写)报本宫的牌匾。
内人们和内臣们齐刷刷半跪地:小人等恭迎殿下,殿下千秋——
萧定权的脸。
他径直从两列人群中走过。
内人宦官们站立,依序提灯秉烛跟随在他身后。
王慎追上,轻声:殿下,钦天监监丞求见。
萧定权:今天不见,叫他明天早些过来。
王慎:是。
王慎退下。
宦官某:鹤驾返,闭宫门——
朱门轧轧闭合,从内落锁。
萧定权向内走,宦官们和内人们止步。
萧定权进入第二道宫门。
数名内臣和内人跪地迎接如前:小人恭迎殿下,殿下千秋——
其中宦官某:鹤驾返,闭宫门——
朱门轧轧闭合,从内落锁。
萧定权再入门,门内只有蔻珠带着数宫人。
蔻珠迎上前:殿下回来了——那小人就吩咐锁内院门了。
萧定权:让王常侍不要再搞这套,陛下知道了,挨骂的人又不是他——
蔻珠:王常侍说了——
一个哑着嗓子学习王慎的声音:千乘之尊,天下供养,这几个人算得什么?
萧定权皱眉: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顾逢恩冒出一个头,无辜地:门都关了,没有殿下给发的手谕,我怎么走啊?
萧定权走向内殿:回头要是回了宫里,你们再这样试试看——
顾逢恩吃惊追上:诶,陛下要殿下移宫?说定了吗?
萧定权:谁知道——天命不可测!
最后一道宫门在他们的身后关闭,落锁。
报本宫戒备森严的全景。
39赵王府夜内
陆文昔跪地。
赵王站在她面前。
赵王:胡闹!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你知道我三哥——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吗?
陆文昔:妾知道自己厚颜无耻,可是除了这条路——
赵王:陆中丞的事,李刺史一定会想办法的。
陆文昔:入门各自媚,谁肯相为言?刺史远隔千里,重任在身,妾不敢麻烦刺史。
赵王:就算李刺史不方便出面,陆中丞那里,我可以代你想想别的路子。
陆文昔:妾已受五大王大恩,更不敢连累五大王。
赵王:我不怕你连累,我也绝不会答应!
陆文昔:妾之前进过一次宫,还逗留了一晚上,没有惹出乱子。
赵王蹙眉看着她。
陆文昔:妾会读书、会写字、妾的记性也还好,妾学的会——
赵王:说什么都没有用,我绝不会让你去的。
陆文昔:为什么?
赵王看着她:因为我想叫的是姐姐,不是嫂嫂。
陆文昔愣住了。
赵王:姐姐这么聪明的人,今晚来找我,难道不也是因为,明白这个原因吗?
一旁,姜尚宫玩味地望着二人。
40赵王府客室夜内
陆文昔放下了包袱,打量着客室。
妆台、帐幔、精致的闺房布局。
以及不该出现在闺房的书籍和纸笔等文房用具。
内人甲送来了女子的衣饰,摆放在一旁。
内人乙手捧托盘入内,盘中摆放着金樽和金杯,她放下托盘,向杯中注水,然后垂头捧到陆文昔手边的案上。
恰到好处的分寸和距离。
内人甲:请姑娘更衣吧。
陆文昔点了点头。
内人甲乙敛衽行礼,退下至一侧,垂首站立如雕塑。
陆文昔看着这一切。
她的视线停留在床下摆放的,一双洁净的绿色绣鞋上。
是她前去追赶陆英时遗落在车下的。
41赵王府夜内
适才的客室堂上,赵王和姜尚宫已经落座,长和侍立在一旁。
姜尚宫:刚才那位就是五大王新认的小姐姐?
赵王叹气:尚宫就不要取笑了。来人——
内人甲(陆文昔)捧着托盘入室,盘中放着金樽和杯。
长和:五大王,我倒是觉得——
内人甲放落托盘,倒水,先奉给赵王。
长和:叫她去可以——五大王先别瞪眼睛啊,小人都不敢说了——
赵王怒,一掌拍案:你不说最好!
内人甲手疾眼快地转移了手中的杯子,随后才放在了安全区域。
长和:大王已经离京。东府那边,我们难道就全无耳目?那一位就是知道些什么,也不会告诉我们的……
赵王:我说过,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不想掺和!何况往东府塞进一个大活人,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内人甲将金杯奉给姜尚宫,姜尚宫伸手,内人甲将杯子直接轻轻放在了她手上。
姜尚宫喝了一口水,递出杯子,内人甲收回了杯子。
姜尚宫沉吟:东宫婚礼,服侍太子妃的女官皆要从大内抽调,此事是小人负责,难事倒算不得什么难事。
赵王无奈地:姐姐就别跟着凑热闹了。
姜尚宫笑笑:小人自然是看五大王的意思。
内人甲垂首,静静侍立到帘幕后。
长和:她的身份也合适,知道茶马御史任上的事,与长州刺史世交,还与刑部尚书为敌——如果陆英获救,长州刺史会记五大王一世恩情的——
赵王:我婚后就会离京,和长州刺史相交,又有什么用处!
姜尚宫笑笑:小人刚才说错了,五大王还没有长大,还是个孩子呢……
赵王烦躁地挠了挠手腕。
姜尚宫起身:小人先回宫去了。
吩咐内人甲:你去,给五大王敷药。
内人甲:是。
她的脚下,绿色的绣鞋。
42赵王府夜内
内室的门关上了。
赵王坐在床边。
内人甲暂未上前。
赵王忿忿:等什么?更衣——
内人甲上前去,为他解开外衣,又解开了内衣。
裸露出的后背上,自脖颈沿着脊椎向下,发起的一整片细密的红疹。
赵王:在案上。
内人甲的手打开了一只小瓷盒,盒中是半透明的膏药。
她持小栉为赵王的风疹涂抹药膏。
药未干,赵王暂且没有穿起衣服。
内人甲走到案边,收起药罐。看着案上没有写完的诗。
赵王不悦:好了,出去!
内人甲提起了笔,在纸上补齐了空缺的两字。
赵王:你——大胆!
内人甲:清青韵能入诗者不多,五大王,是这两个字吗?
她拎起了纸。
纸上,天衣无缝的成品。
翠靥自蹙眉自青,天与聘婷画不成。恼道春山亦搁笔,怪渠底事学卿卿。
赵王诧异地:你——
灯烛下,纸张放下,内人装扮的陆文昔向赵王抬起了头。
陆文昔:卢尚书的法书——小人也学过一点。
赵王惊异地:姐姐?
赵王一愣,赶紧拉上了身上的衣服。
陆文昔趋上前,为他轻柔地结好衣带。
赵王呆呆地看着她低垂的头,想去握住她为自己整结衣带的手。
衣带已经结好,陆文昔的手自然地避开了。
陆文昔:五大王,小人能够做到的。
赵王:不行。
陆文昔:半年。
赵王:不行。
陆文昔:五大王的客室,为小人留半年,真的——不行吗?
赵王愣住了,看着她良久,叹气:姐姐啊——有的时候聪明太过,反而让人不能相信啊——
陆文昔:五大王只要相信,小人会对五大王有用的。
赵王仍然摇头:光我答应没有用,你不要看姜尚宫那么说,她那一关,你是不好过的。
陆文昔垂首,叹气。
43东府日内
王慎os:殿下,吉期定在本月十五日。由主婚官员前往妃家——
四面开窗的殿内,只有一道薄薄丝绸的帷幕放在殿中央以避风。
王慎看着帷幕,帷幕的那一端有两人的人影。
王慎:玄纁、束帛、谷圭、八马,礼部会备好——
帷幕那一端人影在动,还是没有声音。
王慎:虽然是天家娶妇,彩礼定金还是和民间一样要给新妇家的。要赠送给太子妃殿下的金钱,殿下应该开始预备了。
帷幕那一端,仍然没有回应。
王慎怒:殿下,小人说的话,殿下到底——
他一手掀开了帷幕,席地而坐的顾逢恩立刻扑倒地上,遮住了身下的东西。
王慎怒目萧定权。
萧定权的手中,拈着一枚未来得及藏起的金钱。
王慎眼中,顾逢恩袖子下露出来的,几枚一堆上面铸着“天下太平”字样的带孔金钱,和小小金元宝们。
萧定权若无其事地把未来得及藏起的金钱,盖在了袖子底下。
王慎慢慢变脸,怒容变成笑容:殿下这不是亲自在预备着吗?这是好事情啊,怎么还要瞒着小人?
顾逢恩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
王慎:明天让礼部送过去。殿下和新妇,一定会像民间夫妇一样,恩爱偕老——
萧定权垂首不语。
顾逢恩:王翁一辈子在宫里,这话是跟谁学来的?
王慎:嘉义伯怎么今天又留宿?
顾逢恩:太子妃马上就要住进来了,我还能够再留几天呢?
王慎眉开眼笑:说的也是,那嘉义伯就再混——再陪殿下两天。
王慎笑眯眯看了萧定权一眼,离开。
顾逢恩舒了口气,抬起了身子。
他的袖下,一个长30cm,宽14cm,高3cm的精致的薄铁皮盒子。
顾逢恩:东府东府,名字虽说不中听,关起门怎么说也算个小朝廷。要真回宫,别的不说——
萧定权:别的不说,你夜不归宿的好日子是到了头了吧?
顾逢恩:我爹又不在我身边,我归不归宿也没谁管我。可是殿下——以后想半夜出去跑个马、拾个画、见个外臣,都难如登天了吧?
萧定权蹙眉,将手里的钱币轻轻放进了铁皮盒中。(古建鸱吻边瓦下使用的防雷宝盒,但因为在高处,又是铁制,经常引起雷起火)
萧定权:不能回去。
44赵王府日内
内人装束的陆文昔独自站在堂上。
看着庭外的大风撼动的柏树枝。
(切)满脸无奈的赵王和姜尚宫一面避风,一面正向堂上走。
赵王:姐姐,我也是没有办法,不然这种天气里,也不会请姐姐出宫。姐姐问她经史,女则都没有用。一会问问大内礼仪,像贵妃见太子妃谁应该拜谁——
姜尚宫:小人明白——
赵王嘱咐:还有制度,东宫班贰什么的。好叫她死了心——
姜尚宫:五大王放心——
姜尚宫入室。
陆文昔站在窗前,亭亭向她屈膝行礼。
姜尚宫打量了她片刻:陆姑娘。
陆文昔:姜尚宫。
姜尚宫:这是五大王死乞白赖地请我,我才来的。
陆文昔抬头,感激地看了赵王一眼。
姜尚宫:有件事,没有答错,你就可以跟我走。
陆文昔:请尚宫设问。
姜尚宫看了看赵王:延祚宫——取续延国祚之意。在大内东华门内东侧。
陆文昔:是。
姜尚宫:报本宫,在大内东华门外不远,本来是离宫。
赵王疑惑地看着两人。
姜尚宫:延祚宫是东宫,但是七年前因陈朽大修,陛下便特赐殿下离宫别居,宫中为示与东宫的区别,称报本宫为东府。
陆文昔:是。
姜尚宫:你觉得,这次婚礼,太子殿下会还宫吗?
陆文昔:不会。
姜尚宫:你笃定?
陆文昔笃定地:是,不会。
姜尚宫看着她,站起身,向外走去。
赵王松了口气。
陆文昔游疑蹙眉,想说什么但又住口。
姜尚宫走到门口,回头: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进宫去吧。
陆文昔惊喜地:小人谢尚宫。
赵王:姐姐!姐姐!你们——
姜尚宫安抚地:五大王放心,我会把她,还给五大王的。
赵王瞠目结舌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第十三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