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二纪元
尽管天气炎热无比,酒馆喧闹不堪,一股寒意还是从我的后脖颈直钻脚底。
“你说第二纪元?”我虚弱地问,“可你刚才不是说,现在是第三纪元的……520年吗?”
“看来你把这部分的记忆忘光了,”赫萝眯着眼打量我说,“不然你以为第三纪元是哪儿来的?”
我顿时瞪大眼睛。
“所以,就是那场大灾变……”
赫萝点了点头。
“这在我们村——不,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家喻户晓的传说了。”
她又喝了一大口啤酒。
被称为‘远古之影’的古龙——比祖龙更古老的存在,于第二纪元末现身,一经苏醒就引发了世界各地的巨大灾变。
由于它对整个世界的影响过于巨大,各地精英猎人们终于汇聚一堂,展开对远古之影的讨伐,最终以全部人口的百分之八十都消亡为代价,艰难地取得了这场已经不能被称之为胜利的胜利。
东多尔玛的大长老在此一役身亡,连带我玩过所有系列的主角都一样。
唯一幸存的一名精英猎人,人称“苍蓝星”,领导了先祖们的重建,将当时的“星辰据点”发展为现在的中心城市,星城。
“所以,我们现在不在波凯村那片大陆了。”我忽然意识到。
“当然,这里是‘新大陆’,那边是‘旧大陆’。虽然已经没有几个人留守了。许多出生在这里的年轻人甚至连这段迁移的历史都不知道呢。”
听完这段悲壮的历史,我久久不能平静。
想到玩过的游戏已经过时五百年,一股混杂着悲凉的沧桑感油然而生。这下我真成遗老了。
看到我略显悲伤的样子,赫萝身子微微前倾,表情变得极其专注。
“你给我的感觉不是失忆了这么简单,”她认真地说,“你像一个初到他乡的外乡人,有些东西你是懂的,另一些和当地相关的则一窍不通。”
我努力迎接她的目光,却做不到。有时你不得不承认,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不管多么年轻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我在骗你?”我尽量轻松地说,语气却显得很刻意。
“什么?那倒不是。”她坐回椅子里,“我只是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着手,帮你一点点回忆你忘掉的部分。
“在每一个周期里,你总要回忆起比遗忘的内容更多的东西,才算有成效吧?不然到最后你岂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啦?”
我点点头。我已经对自己失忆的设定感到厌烦了,决定在一个月后就告诉她自己的病已经彻底好了。
随便编个理由——比如之前快失忆的时候会觉得手脚麻木什么的,遇到她后就没有了,所以病好了——很合理吧?
说到这里……
“我在想,你既然要留在新大陆,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行动呢?”我问她。
赫萝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你是这么想的?”她难以置信地问。
我像戈登一样心里咯噔一下。
“没事,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安地说。
“哎呀,上道儿啊!”突然,她喜笑颜开,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太上道儿了!”
她一瞬间变得像东北老妹儿似的,让我简直摸不着头脑。
“我还在想要怎么跟你开口呢——结果你自己提出来啦!”她咯咯笑着,好像这是她这辈子遇到最凑巧、最搞笑的事,“那我可不管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这是你自己说的,
不是我求你的。”
我哭笑不得地坐在那儿,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打算和我一起行动?”我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问她。
“那当然不是,我一开始想离你越远越好,因为你一句话不说像个怪人。”
“我没有——”
“后来知道你失忆了嘛,我就想,不如我们组队呢?”
“组队干什么?”我好奇地问。
“组队挣钱啊!”
她大声说,仿佛这是显而易见似的。
“你看,你有技术,对不对?但是你有病,你啥也记不住。就凭你这样你怎么赚钱呀?谁敢雇你呀?而我呢,我是个正常的好人。”
她自豪地挺起胸脯。
“我可以在你犯病的时候从旁协助,告诉你你是谁,你在哪。所以之后我们接的都得是双人任务,听懂了吗?而且,你还可以教我狩猎的技巧,一点一点地我也可以独当一面啦。这不是很划算的买卖嘛?”
我看着她微笑的脸庞,不由得心生无奈,也笑了起来。
“你这小算盘打得,”我说,“比我精致多了。我还只是想着跟你一起行动一段时间,了解了解我忘记的东西呢。”
“那我们就定下来,比完赛后,就一起去找地方接委托了,”她无比认真地说,“你想去星城是吗?还是月城?这两个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
我掏出系在腰间的方形小皮袋,把里面的钱悉数倒在桌子上。
“三十,五十,八十,这又是一个三十——”赫萝清点着那些脏兮兮、皱皱巴巴的褪色纸币,“再加上两张十块的小票,还有这一大堆零钱,”她直起身子,“挺好,你比我富裕。”
“这些总共是多少?”我问。
“一万三千零五十多z。”
“所以这一张纸币是100z?”
赫萝默不作声地打量着我;许久后,突然说:“我应该告诉你这些都是废纸,不值钱,然后骗到手就跑。”
我笑了。
“是啊,”我说,“你确实该这么干。”
-
晚饭后,我们没有参加party,而是到周围所有旅店都打听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和我相关的入住记录。
“这么说,你昨天是直接住在竞技场里的休息间的。”她分析道。
“有可能。”我无奈地说。
“那就好办了,”她说,“你就去我住的那家旅店吧。我看隔壁床位多得很。”
“明天比赛几点开始?”我问。
“你的比赛在下午一点半,你今晚得准备准备,”她轻松地说,“我明天呢,就负责在看台上开开心心地吃饮料、喝零食、看你奋斗喽。”
“吃饮料?”
“啊不是——不许笑话我!”
我们有说有笑地回到她下榻的号角旅店,一路上我却都在暗自思考一件事:
刚刚她随口就说出了我的比赛时间,显然比我上心得多。
就算突然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异世界,我也不能总是以穿越为借口,什么事都让赫萝为我操心了。我得尽快适应才行。
既来之,则安之。之前的事先暂时别想了。
可是我立刻又想到我的未婚妻张瑶,我的父母,亲戚,朋友,还有在那边的学生等着我给他们的期末作业打个勉强不挂科的分数。
那边发生了什么呢?
在我学生们的视角下,是不是他们老师忽然在讲台上晕倒了,或者干脆就整个人凭空消失?我又为何会穿越?这是否只是一场梦,像笛卡尔说的那般?
或者,我真的是某种缸中之脑?
当然,我有无数种办法证明缸中之脑的不合逻辑性,可从来到这个世界、看到那头像小山一样巨大的青熊兽,瞪着血红的眼眸,嘴角唾沫横飞地冲我而来的那一刻起,“逻辑”对我来说就不再依靠得住了。
直到此时此刻,穿越到怪物猎人的世界这件事,我依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我在脑海中不停琢磨着这些云雾缭绕的线索和令人摸不清头绪的念头,直到感觉周遭已经安静了太久,走在前面的赫萝停了下来,我才停下脚步,抬起头,发现已经跟着她来到房间门口了。
她用略显警惕的表情看着我,说:“你……该回自己屋了吧?”
“什么?对,对。”我往脸上抹了一把。“对不起,我刚刚在想别的……”
“你又失忆了吗?”她看着我的眼睛问。
“啊?没有!没有。”我连忙说。
“确定没有?你还记得我是谁吗?你自己是谁?”
“我记得。”我笑着说。
“我是谁?”
“你是赫萝,老家来自波凯村,一顿能喝两大瓶啤酒,穷光蛋一个。”
“彼此彼此。 ”她狠狠白了我一眼,把钥匙甩到我手上,回屋去了。
我看着手上的钥匙牌。
203。
赫萝住201,看来她在隔壁给我租了间屋子。我隐约记得刚刚她和前台说话来着。
来到这里后,我走神的严重程度似乎大大增加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房间里还没坐定,赫萝又敲了敲门,递给我一张纸条。
“放在你床头,”她轻柔地说,“明天加油,好好发挥。”
她进屋后,我看着纸条的内容,禁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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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看到这张纸条时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者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别担心。你叫白,是一名猎人。你正在伊比利亚的拉夫港,一间叫做号角旅店的客栈里,出门看看,你的房间号是203。你患有一种很特殊的疾病,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忘掉此前发生的事。我是赫萝,是你的朋友。我住在你的隔壁,201号房。如果你现在又发病了,就来找我。如果一分钟内我没回应,敲得再大声一点;还没有回应,我就是出去了。请不要到处走动,在房间里乖乖等我回来。如果你不相信,可以去楼下问问老板娘——柜台后面那位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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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的台架上,用骨质花瓶轻轻压好。
该说不说,她的字写得非常好看,和她的嗓音、笑容、为人同样温柔。
如果我和瑶瑶将来有了女儿,是否也会像她一样温柔呢?
我一定要尽快找到穿越回去的方法。
我暗自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