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战 第1191章 空城

一个容纳几十万人，偌大的舞阳城，此刻空空荡荡。城墙高耸，却难掩那份荒芜与寂寥。

城内的街道宽阔而寂静，没有了往日的熙熙攘攘。四周店铺，宅院，门窗大开或者残破不堪，各种陈旧的招牌在风中微微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声响在空荡荡的舞阳城中回荡，更增添了几分凄凉与孤寂。

路边墙头的缝隙间长出了杂乱的野草，在风雨中飘摇，更增添了几分萧瑟。整个舞阳城都被一种诡异的寂静所笼罩，透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死寂。

孙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虽然心里早就知道这里经历过多少难以想象的事情，但当真正面对这一片死寂的景象时，内心的愤怒依旧无法抑制。

他的愤怒如同汹涌的浪潮，难以平息。这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对东瀛鬼子暴虐凶残的行径感到义愤填膺。更多的是埋在心里对朝廷那深深的不满。

几十万无辜的性命啊，可就因为朝廷刻意的疏忽和不经意，令人失望的冷漠与无能，烟消云散。

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舞阳城，孙燚心中的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烧着他的灵魂。这一瞬间，他开始深深的怀疑，当年扶持夏炽坐上皇位，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这种愤怒在他走进城令府，见到大堂中国与李世途相谈甚欢的余光中那一刻，彻底到达顶峰。

余光中笑呵呵的迎上来，毫无羞愧之意：“孙大帅，又见面了。”

孙燚眉头一挑：“余大人？还活着？满城百姓死了个干干净净，你一父母官，居然还活着？”

余光中的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一阵白，一阵红，迟滞片刻，才开口辩解道：“本官忍辱负重苟且偷生，也是为了今天。。。”

孙燚自顾自走上大堂，“余大人临阵投敌，认贼作父。其深知自己罪孽深重，无颜面对王师，更无颜面对曾经信任他的百姓与国家。心中愧疚与悔恨交加，在这沉重的压力之下，竟选择自挂东南枝，以死谢罪。来人，帮余大人一把。”

身后邓远行，陆前方两人大声应道，余光中脸色大变，正待说话，陆前方一把捂住他的嘴，拦腰抱起，转身就走。余光中在他手里拼命挣扎，陆前方手臂一用劲，余光中顿时手脚无力，像只待宰的鸡雏。

李世途眉头微微一皱：“大帅，朝廷命官，是否该交由朝廷律法处置？使其叛国投敌之举，当为后人所警诫。”

“这等小事，还需要陛下操心？有什么比余光中自尽更省事？”孙燚施施然的坐下来：“老李，你说呢？”

李世途居然无言以对。

一会儿功夫，陆前方颠颠的跑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帅，我等在后院一偏房里发现余光中余大人上吊自杀了。”

“死透了？”

“死透了！挺挺的。”

“哎。。。朝廷又失一栋梁啊。”孙燚很是感慨的叹息一声：“去吧，找个地挖个坑埋了。不用埋太深，说不定哪天朝廷还要挖出来厚葬呢。”

陆前方疑惑道：“大帅，城外到处都是野狗。”

“关你什么事呢？”

后知后觉的陆前方终于明白过来：“好嘞。。。知道了。”

李世途听着两人一问一答，一个朝廷正儿八经的从三品官员，就这样被轻描淡写的处理干净，心里的震撼无与伦比。

看起来现在的孙燚客客气气比当年好说话多了，本质上，他还是当年那个热血上头，不管不顾就敢入京勤王的愣头青。

偏偏没有人看的出来这个愣头青到底想要些什么。

张陆离抖落身上的蓑衣，身后的鲁大夯一把接住，挂在墙上。张陆离脸色很难看，眼睛都有些红。

“这么大一座城，人都被鬼子弄死了？”他瞪着眼睛，盯着孙燚问。

孙燚点头。

“草他大爷的，有酒没有?陪我喝一杯。”张陆离表现的很烦躁。

“有！”

这一晚上，张陆离和孙燚两人抱着一坛老酒喝了半宿，负责警卫的邓远行和陆前方都没有听见两人说话，就是这样闷闷的喝了半宿，等到屋子里彻底没了动静，才发现两人都喝的酩酊大醉。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大帅喝醉过。

两日后，朝廷派来谈判的钦差赶到舞阳城，孙燚和张陆离判断一点没错，陛下最终还是选择和东瀛人谈判这一条路。

钦差辛辛苦苦跑了这么远，到了之后才知道孙燚和张陆离根本就没有听从旨意，自作主张将东瀛人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这紧赶慢赶的跑了这么远，却一点功劳都捞不着，心里自然不满，看起来有些埋怨，不过这钦差也算聪明，他可是深知孙燚是个什么人物，居然硬生生的把不满咽了下去。

毕竟几万大军之中，自己的小命脆弱无比。

张陆离知道怎么应付钦差，他特别带着钦差坐着马车在舞阳城内逛了一圈，随行的就只有几名护卫，一行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整整一个上午，除了偶尔遇见执勤巡逻的士兵，再没有见过一个百姓。

绵绵春雨中，清冷的气息弥漫在舞阳城内的每一个角落。是春天了，却没有感受到丝毫温暖，反而映照出一种苍白的寂静。没有了人声鼎沸，没有了车马喧嚣，只有无尽的沉默和仿佛能把人吞噬的空虚。

在这巨大的城市空间里，偶尔传来的风声，像是孤独的叹息，风声吹动破败的门窗，发出单调空洞的声响，在空旷的城中回荡。

没有了人的活动，整座城市失去了生机，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孤独堡垒，让人感受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与凄凉。

张陆离开始还与钦差说些话，渐渐的，他的脸色又难看起来，枯白的发丝在春风细雨中微微颤动，他的额上的青筋跳动，眼里又弥漫出浓浓的杀气和深深的悲切。。

钦差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一座大城，看不见一个人，就算是逃跑，也不会逃跑的这么干净。

无声胜有声。

等马车回到城令府，大堂中摆放了几十个麻袋，弥漫着一股呛人的古怪的味道。孙燚见钦差回来，主动提起一个麻袋地上一倒，哗啦啦的，数不清的用石灰腌渍过的耳朵落了一地。

钦差眨了眨眼，看不明白。下一刻，紧紧捂住嘴，强忍着从手掌里挤出声音：“东瀛鬼子的？有多少？”

“五万多。外面还有。”

钦差是一文弱书生，虽然受到惊吓，居然还硬挺着，捂着嘴，深呼吸：“好！装车，我带回去给满朝文武看，给陛下看！为你们请赏！”

孙燚和张陆离顿时对这钦差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