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押送任务
翌日清晨,天色方才微亮,石殿之外便已人声涌动。
山风拂过青铜石板,卷起几缕淡淡尘埃。
李青云心有所感,抖了抖衣袖,缓步推门而出,只见一道火红身影穿过晨雾,步履沉稳地走来。
来者正是旱魃,战袍依旧鲜红,如火苗迎风招摇;她目光坚定,却隐含悲戚,和昨夜相比少了几分凝重,却多出一抹难以言喻的伤感。
守卫见到她纷纷恭敬退让,石殿前霎时安静无声,只余火红衣袂在晨光下微微飘动。
“李青云,我有要事相告。”
旱魃没有多做寒暄,语气中带着几分迫切。
她上前一步,略作停顿,斟酌了一下言辞,随即冷冷道:
“不周山‘万神会’即将开启,我族接到神谕,需供奉九九八十一名童子,献作神明血食。
“此去不周山路途遥远,一路之上凶兽野神极多,需要你协助押送。”
李青云闻言,当即眼神一凛,声音低沉:
“血食?你们打算把人族孩童送给神灵当祭品?”
他话虽不多,语调也不见激昂,但其中暗藏的怒意却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让周围气氛骤然一紧。
自他踏入洪荒以来,虽已见识人族地位卑微,处境艰险,却仍没料到残酷到这等地步——竟要亲手将孩童献给所谓的神明?
残忍至此,简直匪夷所思!
旱魃面露苦涩之色,长叹道:
“你我都是半神,御空飞行、翻山倒海当然不在话下;可我人族自盘古二次开天以来,便被强权挤压,从未真正翻身。能苟且活到如今,已实属不易。
“此事听来荒唐,却是炎帝、黄帝与上古真神谈判后,极尽周旋才换得的妥协。至少,这能保得数年平安,不至于被彻底屠灭。”
她的声音虽平静,却藏着刻骨悲凉。
李青云沉默片刻,目光冷峻,双拳不自觉握得“咔咔”作响。
脑海中浮现那些天真稚嫩的脸庞要去白白送死,他只觉怒火中烧,又明白仅凭匹夫之勇难以扭转洪荒的巨大漩涡。
人族之悲,不是一朝一夕所能破局。
“当真毫无法子?”
他强自压制胸中翻涌的愤慨,声音低哑,却带着冷厉,一字一句似在质问这洪荒不公的规则。
旱魃微微敛眸,语气更加无奈:
“你以为我们心甘情愿?若非我族势弱,谁会心狠至此,让亲生孩童沦为血食?洪荒广袤,神魔混杂,人族之弱远超你想象。
“若不忍痛接受这种苛刻条件,只会迎来更可怕的劫掠与灭族之祸。能谈下这‘九九八十一名童子’的数目,已是炎帝与黄帝用尽心机才保住的退路。”
李青云目光扫过不远处,见几名族人低头肃立,神情木然,似早已对这残酷现状习以为常。
便是那几名要被带走的童子,也只是默默垂眸,既无哀嚎,也无挣扎,仿佛命运从出生起就注定了悲剧,哭也无济于事。
“可恶……这就是洪荒的生存法则吗?”
他暗暗咬牙,却不得不承认,旱魃所言句句属实。
洪荒之中,诸神站在极高之处俯视万物,人族弱小,必然要承受无尽苦难。
短短几息,他的心中已卷起滔天巨浪,更添几分抗拒那“真神”的冷酷高高在上。
仿佛看透了他的怒意,旱魃轻声提醒:
“炎帝、黄帝苦心经营,将这献童之数减至最低。我观你似乎极不甘心,若真想改变这结局,非一时之力可为。但你也可先与我一同护送,沿途或能更清楚看见我人族在洪荒深渊之下的艰辛。”
李青云闻言,忽然意识到对方言下之意似有深意,或许还与炎帝、黄帝那份“谋划”有关。
他抬眼与旱魃对视,淡淡点头:
“好。既已如此,我便随你们走一趟。”
旱魃轻咳两声,似要压下满腔杂乱的情绪。
她目光一扫,将族人唤到身侧,简明扼要地吩咐:
“准备青铜车与护卫,带上那些童子,立刻动身。”
一时间,整个部落忙碌起来。
铁甲与兵器相互碰撞,发出金属的脆鸣,几名彪悍的壮汉扛着粗糙板甲匆匆跑过。
不多时,八十一名孩童被依次带出,许多孩子尚且年幼,甚至有人光着脚,踩在冰冷土地上颤抖不已。
有人眼里含泪,却强忍着不哭;也有人呆滞麻木,仿佛早已失去对未来的期盼。
那些在别处围观的族人,有人咬牙扭头不敢看,有人默默跪地泣拜,只不过是谁也不敢出声阻拦。
“出发吧。”
旱魃长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喝道。
话虽简短,却好似用尽了她全部意志。
她一扬手,数十名族人推着简陋的青铜车,护送着那些惊恐交加的孩子离开了部落。
李青云目光冷峻地跟在队伍后方,心中那股无形的怒焰越烧越盛,恨不得立刻斩断这荒唐而屈辱的链条。
然而,理智告诉他,这洪荒之局远非一己之力可改。
踏出村口,迎面而来的便是荒凉山野。
树影在昏暗的天光下扭曲丛生,林间偶有凶兽发出低沉的咆哮,却始终保持警惕,不敢过于靠近押送队伍。
或许那些野兽察觉出,这群人正要前往更可怕的存在面前献祭,连它们都感到忌惮。
李青云走在最末,看着青铜车上孩子们无助的背影,心中宛如压了千斤巨石,一声不吭。
迟暮时分,天色暗了大半。
远处山峦沐浴在昏黄色的残光中,轮廓渐渐模糊,仿佛沉入幽冥之境。
四处阴风渐起,吹得林叶沙沙作响,如同无形的鬼爪抓挠大地。
苍穹中云层翻滚,隐约酝酿着一场暴虐风雨。
众人无奈,只得在半山腰找了块空旷平地暂作歇息。
此地荒僻人稀,地势不算险要,却散发着一股森冷的阴气,仿佛稍有不慎,便会被暗中的凶煞吞噬。
护卫们熟练地升起火光,燃起用来驱逐野兽的篝火。
那八十一名童子则裹紧单薄衣物,缩作一团。
有人害怕得瑟瑟发抖,一双眼睛在昏暗中寻找亲人,更多人则只是机械地阖目颤动,仿佛沉溺于无边恐惧。
旱魃脚步缓慢地巡行在营地边缘,浑身透出炽热神力,为众人驱散一丝阴寒。
火红战袍随夜风舞动,宛如地狱烈焰漂浮人间。
李青云则在篝火另一侧席地而坐,紫金长刀横于膝上。
刀身映着跳跃的火光,照出他凝峻的面庞,也映出那淡淡杀机。
夜幕低垂,霜风吹拂,营地上仿佛笼罩一层诡秘的血色。
哪怕只是视线所及,似都有冥冥阴影在晃动,含着贪婪或讥讽的笑。
几个年幼的孩子蜷缩在一起,偶尔便传来一两声抽噎,像是做了噩梦般抽紧身躯。
可这噩梦原本就存在于他们的现实,且即将走向更深的黑暗。
整个营地陷入死一般的沉默,只有那篝火中木柴迸裂作响,火星四溅,如同凄厉火花散落人间。
李青云沉默不语,耳中却已响起心底愤懑的呐喊:
“堂堂人族,竟落得以孩童为血食的下场?”
他目光扫过旱魃那满面悲凉,却又无可奈何的神色,扫过如木偶般的孩童,最终落在跳动的火焰上。
火光骤明骤暗,如同替他心中那股怒火注入更强烈的燃料,让他杀机若隐若现,却又不得不紧紧压制。
漫长黑夜,似无尽深渊吞噬希望;暗云压顶,宛若随时准备倾洒无穷冷雨。
……
夜幕低垂,营地四周仅有零星火光摇曳。
篝火旁,李青云正闭目养神,一旁的护卫相继在周围巡逻,看似秩序井然,实则人人心事重重。
那队被押送的童子或依偎、或沉眠,原本应是天真烂漫的年纪,如今却因未知命运而显得格外沉默。
就在这凝滞的氛围中,忽有两个童子悄悄蹑足而来。
他们约莫十来岁光景,一个名为阿崖,另一个唤作小阙。
两人衣衫褴褛,脸庞尚未褪去稚嫩,却又透着一丝让人难以察觉的狡黠。
“李大哥……还未歇息吗?”
说话的是阿崖,他轻轻拢紧身上单薄衣衫,生怕惊动旁人,声音略显怯意,却带着一股探寻的味道。
李青云听到呼唤,神识微动,缓缓睁开眼眸,见那两名童子立在火光边缘,脸上写着天真的好奇。
“你们两个小家伙怎地还不睡?”
李青云笑眯眯地问道,收敛起了身上独属于神明的恐怖气息。
在吸收大量神格之后,他的修为已经十分接近第八境,周身气息随心所欲,收发自如。
此时的他,锋芒尽敛,看起来与寻常凡人一般无二,更像是个邻家的大哥哥。
小阙扯住阿崖的衣角,似要退缩,却被阿崖轻拍肩头,示意他不必紧张。
阿崖往前挪了一步,抿了抿唇,望着李青云,眼里亮闪闪的:
“李大哥,你真是传闻中的半神吗?听人说,你能召唤出一条金龙,把那些猪妖打得落花流水……”
他话未说完,小阙便插嘴道:
“不止金龙,还有各式各样的战灵,我听壮子叔说,都是李大哥体内的奇妙宝藏化现呢!”
两名童子看似小心翼翼,却问得兴致盎然,仿佛一只脚已踏入了不可思议的世界,满是憧憬。
李青云本不喜多谈,但对这般童子的好奇,却也觉无可厚非,便微微笑道:
“我不过学了些本领,能护人周全罢了,与寻常人并无两样。”
“可我看大哥并不似寻常人。”
阿崖眨了眨眼,笑嘻嘻道,“我若能学到十分之一,或许就不会怕那‘真神’了!
“对了,李大哥是从哪里来的?部落里许多叔叔阿姨都说,他们以前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半神。你究竟修炼了多少年呀?”
小阙本在阿崖身旁,听到这里也悄然竖起耳朵,一双澄澈眼眸一眨不眨地凝望李青云,似藏着期待,又带着几分探究。
只是他佯装温顺,却不时用余光扫视李青云的一举一动,仿佛要将对方心思尽数看透。
李青云眉头微蹙,感到两名童子虽言语稚气,却似乎懂得如何暗暗刺探。
那句“你究竟修炼了多少年”听来再寻常不过,细想之下却是颇有盘问意味。
他一笑置之,答得从容:
“我来历简单,只是来自别处,与洪荒中众人并无大异。至于功夫,不过机缘巧合,尚不值得炫耀。”
阿崖并不气馁,旋即换了种口吻:
“大哥别谦虚。若我有这般本领,一定要去对付那些欺凌人族的神魔,哪怕刀山火海,也要闯上一闯。”
说到这里,语调陡然转高,仿佛带着愤恨与血气,让人难以相信出自一个十来岁的孩童之口。
小阙轻咳一声,神情却飞快恢复乖巧,微微一拱手:
“大哥,你若肯教我们几招,日后就算遭遇凶险,也不至于束手待毙。我们……我们只想活下去。”
两人语气里透着可怜,却也隐隐带着急切的期冀。
李青云淡淡一笑,并不点破。
他望着火光下那两张单纯天真的面庞——尤其阿崖言语一转时,那骤显的沉着与狠劲,绝不像寻常孩子该有的光芒。
“天色已晚,你们明日还要赶路,早点歇着吧。”
李青云轻轻摆手,意在结束谈话,语气虽和缓,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威势。
阿崖神色僵了一下,随即露出个大大笑容,连连点头:
“也对,明儿路还长,多谢大哥提醒。”
小阙亦乖巧地行了一礼,小声道:“打扰大哥了,我们明日再向您请教。”
说罢,他轻拉阿崖衣袖,两人闪身离开,脚步轻快,看起来与普通的无忧孩童一般无二。
但回到暗处时,阿崖眼里却闪过一缕莫测光芒,小阙也悄悄朝李青云的方向回望一眼,唇角弯起一抹难以觉察的弧度。
李青云看着他们走远,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疑问:
“这两个孩子……并不单纯。”
想到他们此行是去往不周山,若再联想方才那过于成熟的言辞,不免为日后埋下变数。
他暗暗记下此事,却并未声张。
他来洪荒处境复杂,能与人族暂时同路已属难得,对方究竟图谋何事,只能日后见机行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