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之城 末世 2:6福音书

2:6福音书

脑中的内置通讯器叫醒了玛利亚，她猛地坐起来，心脏怦怦直跳，她看了一眼睡在自己身边的菲比，这会儿他倒是睡得挺香，但昨晚他一直睡不踏实，搞得她也一晚上没睡好。现在天还没亮，她坐在那里眼皮逐渐耷拉下来，不知不觉又睡着了，毕竟她都六十岁了，每天这么折腾实在有些吃不消了。突然她身子一晃猛地惊醒了，墙上的投影挂钟显示已

经快五点了，她可不能再磨蹭了。

一家人都还没起，玛利亚匆匆换衣洗漱后，把外接通信器的数据线插到自己脑后的usB接口里，家庭劳动委员会为她规划的今日家庭工作安排已经发来了，和往常一样她必须在全家人起床前完成初步的清洁打扫并准备好早餐，要命的是今天的早餐食谱居然是中餐，虽然附有教学影像，玛利亚仍旧一筹莫展。过去他们家从来没时间做饭，几乎顿顿都吃现成的营养餐，所以玛利亚根本不会做饭，但委员会每天发来的建议食谱难度越来越大，早知道今天要做中式早餐，她就该再提前半个小时起床。不过没时间后悔抱怨了，她这一早上要干的事太多了。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看上去精神些，然后打开一个便携式录像机——这也是家庭劳动委员会配备的——对着摄像头尽可能展现出饱满的精神状态：“早上好，我是家庭劳动者玛利亚，编号hw903468，居住于第九区a大街三栋401号，很高兴今天又能为我最爱的家人服务，即便身处家庭，我也会像每一个在外工作的劳动者一样勤勉努力，恪尽职守，让我们一起用劳动来开启这美好的一天吧！”

关掉录像后玛利亚呼了一口气，她希望自己看上去没露出厌倦或是疲态，这些录影会被家庭劳动委员会定期抽查，一旦你看上去状态不佳，或者有躲在家里偷懒的嫌疑，就会被列为重点监督对象，最后很有可能会被剥夺家庭劳动资格，赶回外面上班，当然委员会称之为将家庭劳动者从家庭剥削中解放出来，让他们进入社会重新找到人生价值和尊严。现在这家庭剥削对玛利亚来说可是弥足珍贵，因为他们没办法把菲比送到育幼所去，所以她每天格外小心。在干活前玛利亚把便携录像机的摄像头别在了自己的领子上，这样就能随时录下自己勤勉劳动的影像，这都是提供给家庭劳动委员会的重要资料，然后她开始了一早上的忙碌。

在古代——这个古代的起始时间是工业革命开始时以及大规模城镇化——像玛利亚这样待在家里做家务带孩子的女人被称为家庭主妇，那跟怀孕分娩一样是对女性的剥削，如今这个进步的世界提供给所有人出门工作的机会，除非你跟贺兰氏那种有钱人结了婚。虽然现在依旧有人待在家里不出去工作，但家庭主妇这种带有歧视性和侮辱性的称呼已经被取消了，如今这部分人被统称为家庭劳动者，由家庭劳动委员会统一管理。家庭劳动者享有和在外劳动者一样的权利，他们的劳动必须获得报酬，其配偶必须购买家庭劳动委员会的定期基金，这种基金收益虽低但十分稳健，到期后会连本带利一起打到家庭劳动者的账户上，从而保障家庭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当然享受权利的前提是尽义务，家庭劳动者同时要接受家庭劳动委员会的严格监管。

想成为家庭劳动者必须先向街道一级委员会提出申请，初审通过后将面临两到三轮的申辩，申辩成功后申请会被提交到家庭劳动委员会总部，总部批准后申请者必须参加社区举办的家庭劳动者培训班，考试合格才能正式成为一名家庭劳动者，在这之前任意辞去工作都会被视为游手好闲，这是要扣除积分的——当然特别有钱的人就另说了，毕竟当有钱人本身就是一份工作，然后就是开设账户、购买基金、安装监控设备等等一系列琐碎的程序。

一名家庭劳动者的直接管理机构是街道家庭劳动管理委员会，家庭劳动者必须每天录下自己的日常劳动影像，并定期汇总向上反馈，委员会根据该名家庭劳动者的具体表现对其每日工作提出指导，比方对玛利亚这样不擅长做饭的家庭劳动者要督促其在厨艺上更加精进，如果家庭劳动者的表现不能让管理委员会满意，或者他们认为家庭劳动者受到了家庭成员的不公正对待，那么他们会发出警告，一旦警告记录满三次，上一级委员会就会接管此事，他们将全面调查该名家庭劳动者的工作记录，如果他们对记录有疑问，那么家庭劳动委员会将撤销该名劳动者的家庭劳动资格——或称解放这名家庭劳动者，对结果不服者可以在期限内提出申诉，或是聘请律师打官司。天使之城女多男少，相当一部分男人通过跟临近结婚截止期的女人结婚来谋生，所以家庭劳动者男多女少，一部分男人懒散的生活方式激起了很多市民的不满，认为这对青少年的价值观产生了相当不良的影响，很多男孩儿努力学习的动力就是未来找个能养自己的有钱老婆。为了整顿这股歪风家庭劳动委员会不断提高申请门槛和监管力度，但近些年宅在家的男人却越来越多，实在是件咄咄怪事。在如此严格的监管之下，玛利亚每天的日子称得上如履薄冰，如果她是个男人，她宁愿去劳动营都不想受这份罪，她实在想不通那些一直待在家的男人都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等到一家人都起床了，玛利亚终于手忙脚乱地做好了委员会指定的中式早餐，她制止准备开动的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先等等，都看我这儿，让我拍个影像。”

“你烦不烦，”玛格丽特把勺子扔到了碗里，“每天吃个饭拍什么拍。”

“我也没办法，”玛利亚也烦躁起来，“这都是给家庭劳动委员会看的，每天提交的视频资料里必须包括家庭成员的满意和感谢。”

“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一点儿都不满意！”玛格丽特吼了起来，“学校里就这个样子，回了家还这样，吃个饭都得给别人看，我真是受不了了!”

“好了好了，”约瑟慌忙说道，“别一大早的就吵架好不好，玛格丽特你就配合一下，让你妈妈把视频拍了不就能吃饭了。”

“我不吃了！”

玛格丽特推开凳子就这么空着肚子走了，出门前她狠狠摔上了门。最近她的脾气越来越失控，家里几乎天天爆发争吵，过去玛利亚一直觉得玛格丽特很像自己，她是个朴实善良的孩子，没有捷尔任斯基那么多心眼，但现在她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这个孩子，她跟她完全不一样。玛利亚昨晚本来就没睡好，玛格丽特摔门的声音把她推到了崩溃的边缘，她默不作声地看着那一桌中式早餐，突然有种想掀桌子的冲动。

“玛利亚，”约瑟观察着她的脸色，战战兢兢地说道，“你拍我吧，我会配合的。”

他那讨好的笑容却没有给玛利亚丝毫安慰，她再一次确认自己根本看不上这个男人，他们到底是怎么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但最终她忍下来了，她不是不想发火，而是根本发不起这个火，他们这种人家经不起折腾了。玛利亚坐下来轻声说道：“算了，不拍了，都吃饭吧。”

把家里人都送走，玛利亚上午又陪着菲比睡了一会儿，临近中午的时候他们一起醒了过来，她的精神终于恢复了，心情也豁然开朗，她躺在床上看着菲比在她旁边练习翻身。这是她每天最开心的时候，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好像整个世界也只剩他们两个了。她这辈子没认真谈过一次恋爱，也没好好爱过一个人，她不爱约瑟，两个女儿从小都在育幼所里长大，但现在她完全拥有了菲比，虽然日子越来越艰辛，可玛利亚一点儿都不后悔，她原本一直觉得活着最重要，但现在她觉得人不是只要苟活于世就能满足。过去她总是怨恨自己的父母，觉得他们自私又不体面，但现在她理解他们了，他们逃离天使之城去生孩子，无非是想创造一个可以爱别人又能被人爱的人生，但最后他们失败了，他们败给了自己的自私，也败给了玛利亚的自私。这世界上大多数人像她一样，不够漂亮，不够聪明，也没什么钱，但每个人想要被爱和爱别人的愿望都是一样的。玛利亚用鼻尖蹭着菲比光滑的小脸蛋，菲比开心地咯咯笑起来，她忍不住把他柔软的手指头轻轻含在嘴里，他实在太可爱了，她简直想把他吃掉。

这时有人敲门，玛利亚赶紧从床上坐起来，大中午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被人知道可就糟了，她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去开了门。门外是她的邻居韩平，他不仅是社区委员会的志愿者，还是玛利亚所属的街道家庭劳动委员会的会长，自从玛利亚开始待在家里，他就三天两头不请自来，美其名曰指导工作。

“中午好。”玛利亚殷勤地打着招呼。

“中午好，”韩平微微颔首，他的高光滤镜依旧晃得人眼晕，“我来看看你，能进去说话吗？”

“当然，快请进。”玛利亚赶紧让到一边。

韩平进来后用挑剔的眼神四处打量着：“你刚才在忙什么？”

“没忙什么，”玛利亚胆战心惊地想着水池里没洗的盘子，说完才觉得不妥，“哦，不对，我在忙，在陪孩子。”

韩平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的菲比：“你就是为了这个孩子申请了家庭劳动？”

“对，”玛利亚有些不安地说道，“我们申请不起育幼所的贷款，干脆自己带了。”

“我之前从没听说过你们申请了一个孩子。”

“一时冲动，”玛利亚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哦，对了，你们家珍珠呢？”珍珠是韩平的儿子，跟菲比差不多大，也没有去育幼所。

“在家睡觉呢，所以我赶紧来关心一下我的邻居。”

“劳你费心了。”玛利亚从牙缝里挤出这句客套话，她一点儿都不想跟他说话，这是她每天最宝贵的跟菲比独处的时间，她才不想陪这个家伙废话。

但韩平一点儿要离开的意思都没有，他用手抹了一下窗户的缝隙，然后向玛利亚竖起自己黑乎乎的手指啧啧道：“玛利亚，快看这里多脏，你每天报告的家务时长是真的吗？”

“当然，”玛利亚赶紧说道，“我严格遵守委员会的指导，从没有过任何虚报或是欺骗，窗户缝我真的没注意到，我现在就把它擦干净。”

玛利亚拿出一卷一次性清洁布开始仔细擦拭窗户缝，韩平靠在墙上打量着她，用闲聊的口吻问道：“你跟约瑟结婚多久了？”

“十多年了，”玛利亚低着头认真干活儿，“我们家玛格丽特都十三岁了。”

“那你是四十出头的时候结的婚，恕我冒昧，你们有性生活吗？”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玛利亚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间尴尬到想死，她不清楚他问这种事做什么，但韩平的态度十分自然，玛利亚感到的强烈尴尬让她更加尴尬，她语无伦次地说道：“没、没有，我们这么大岁数了，再、再说那样对健康也没好处……”怒火在她心中渐渐燃起，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她根本没必要这么老老实实回答他的问题，这让她看上去简直像个傻子。但她错过了反驳对方的时机，这愚蠢的回答反而充分暴露了她的软弱无能，她觉得她真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韩平也没有放过她的软弱，他突然贴到玛利亚身边，耀眼的滤镜晃得她眼冒金星，她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接着她听到韩平用自以为充满魅力的声音说道：“这么说来，你还是个处女？”

“天呐！”玛利亚失声叫了起来，“你、你在说什么呀！我都六十岁了，开这样的玩笑不合适吧？”她觉得自己真的是被那个词儿恶心到了。

“玛利亚，瞧你说的，”韩平温柔地说道，“六十岁算什么，现在一百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他说着握住了玛利亚的手，玛利亚看到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发自内心地感到恶心，同时却又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她是这个街道年龄最小的家庭劳动者，虽然已经六十了，但因为常年坚持吃没什么油水的营养餐她瘦得干巴巴的，乍一看比实际年龄小一些。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对韩平的殷勤产生丝毫感激，她突然想到这会不会是钓鱼执法，韩平可是社区家庭道德委员会的志愿者。

“我的邻居，”玛利亚尽量克制住毛骨悚然的感觉，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我提醒你，婚外性行为可是违法的，我们不能干犯法的事情。”

韩平笑了：“玛利亚啊，你可真是个老实的小东西。过去通奸者会被判死刑，依旧杜绝不了婚外情，现在不过扣几个积分，谁会老老实实听麦基洗德那一套呢？所有人都有婚外情，要不在市内找一个，要不去‘圣地’找一个，但你知道那里的人太坏了，动不动就威胁要告发你，所以出轨的首选还是天使之城的正直市民。像我这样优秀的男人可是很抢手的，我有过很多情人，不少女士为了能跟我共度良宵送我昂贵的礼物，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收你的钱，我是真心喜欢你。”

玛利亚听得目瞪口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早有耳闻，但她一直觉得大部分人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韩平这一席话简直为她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完全处理不来这事，用韩平的话说——对，她确实还是个处女，但她也是个六十岁的老妇了，不可能像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啼啼指责他欺负自己，她也没胆子把他赶出去，他可是自己所属的街道家庭劳动委员会会长，她根本惹不起他。玛利亚只能哀求对方放过自己：“我的好邻居，求求你别这样，万一你我的家人知道怎么办？被其他邻居告发怎么办？而且家里还有孩子啊……”

“玛利亚，”韩平打断了她，“正因为我们是邻居，所以更应该坦诚一点，别听国民健康委员会的虚假宣传，适当的性生活对健康必不可少，只要你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的。每天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找点乐子，我知道你想要。”

不！她不想！玛利亚在内心尖叫着，但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别说她都这把年纪了，哪怕当年她心爱的让向她求爱，她估计也会像个傻子一样，因为她压根儿没跟人搞过这档子事。韩平脸上的滤镜闪得她眼前一片白光，太阳穴处跳个不停，她觉得自己的血压直线升高，这让她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恶心感。

“住手！”

玛利亚闭着眼睛胡乱推了对方一把，等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韩平那把老骨头已经躺在地上了，他的滤镜也关了，估计是摔坏了，那张老脸完全暴露了出来。玛利亚没想到自己使了这么大劲儿，万一他摔骨折了这事儿可就没法儿收场了，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还好韩平自己站了起来，他看上去并无大碍，玛利亚心里不由大大松了一口气。他昂起那张老脸努力展现出尊严，哼了一声摔门离开。玛利亚像是寻找安慰般赶紧抱起了床上的菲比，菲比纯洁无辜的小脸让她心里好受了些，她惴惴不安地祈祷这事能就这么过去。

但事实证明以韩平的心胸，他绝不可能当这事没发生过，三天后玛利亚就收到了街道家庭劳动委员会的警告——或者说韩平的警告，但这警告不是针对玛利亚，而是质疑他们家存在结构性的对家庭劳动者的歧视和偏见，这样的警告可不是闹着玩的，满三次后上级委员会将启动对他们全家的调查，包括菲比。韩平如今来这一手，玛利亚担心他是对菲比的来历起疑了。

约瑟看到警告后惊慌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你没录家人感激视频吗？”

玛利亚没说话，她没把那天的事告诉任何人，约瑟不是因为老婆受辱就会把事情闹大的人，说不定他会第一个劝玛利亚忍忍算了。玛利亚知道自己的硬件条件配不上约瑟，而且他们还有两个孩子——现在是三个，所以她实在不想再给自己一个鄙视约瑟的理由。她沉默了片刻后劝慰约瑟：“没关系，一定是个误会，我明天去找韩平聊聊。”

第二天上午玛利亚哄睡了菲比后敲开了邻居的门，韩平看到她神色相当冷淡，玛利亚努力对他挤出一丝笑容：“你好，我昨天收到了委员会的警告，所以想跟你聊聊我的家庭劳动。”

“警告里讲的很清楚了，”韩平不耐烦地说道，“而且我警告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家人，这也是为了你好，免遭家庭成员的奴役。”他说着就要关门送客。

“等等！”玛利亚赶紧伸出一只脚挡住门，“但我不想再收到第二次警告了，所以我必须弄明白到底是哪儿有问题，求求你给我个机会。而且家庭劳动的问题，难道不应该到家里去说吗？”她说完笨拙地向韩平抛了个媚眼。

韩平立刻捕捉到了她的暗示，但神色依旧倨傲，他冷淡地让到一边：“那进来吧。”

玛利亚一进门就看到珍珠正在婴儿床的围栏里爬来爬去，他长着一头浓密卷曲的黑发，是个非常漂亮的孩子，但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十分无神，大动作发育的也不好，明显平时没什么人陪他。玛利亚既心疼又愤怒，她不明白韩平为什么不多花时间陪陪这个可爱的孩子，搞婚外情有什么意思。但这也让她更加下定决心不能让菲比沦落进同样的境地，如果菲比的事被查出来，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韩平已经紧紧贴到她背后，他低声问道：“你真的考虑好了？”

“是的，”玛利亚点了点头，“不过我们得到里面去，不能在这个孩子面前。”

“他不过是个婴儿，智力还不如一条狗，不必把他放在眼里。”

“不行，”玛利亚坚持道，“算我求你。”

“好吧，你还真是害羞，”韩平耸了耸肩，“跟我来吧。”

玛利亚这辈子一共有两次断片的经历，感觉有一段时间丢失了，后来怎么都想不起来中间发生了什么，但又永远无法忘记曾经发生过什么，一次是做胰腺置换手术的时候，另一次就是和韩平之间的初体验。

玛利亚一直以为年过五十人就再也干不了这种事了，但八十岁的韩平老当益壮的程度简直令她震惊。不过现在的医疗手段能让人的寿命超过两百岁，让老迈的身体享受鱼水之欢简直是小事一桩，他有各种各样的辅助器具和药物。韩平是个很爱干净的人，一完事儿就立刻去洗澡了，玛利亚穿好衣服点燃一支烟坐在床上吞云吐雾。她还是少女的时候无数次幻想过这档子事，主人公是各种各样她喜欢过的年轻男孩儿，包括那个金发的罗密欧，也包括让，但最后她居然和自己的邻居办成了这事儿。其实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她这样的人不可能得到她幻想中的任何一个男孩儿，其实韩平挺不错的，虽然有点儿老了，但他年轻时的影像就挂在墙上，那个时候他挺帅的，怪不得能以跟女人结婚为职业，何况他还不收费。玛利亚本以为这事会很悲壮，起码她应该觉得自己受辱了，仿佛变成了某种祭品，但事实上韩平对她相当客气，他们算得上你情我愿，没必要搞那些把戏，任何忸怩作态不过是无聊的情趣作料。她还是不理解韩平为什么会对她感兴趣，但她也不打算指责他，人生必须有一个目的或者基石，而大部分人都是被随便抛到了这个世界上，茫然无措，也没有天生的使命感，只能尽量抓住自己随手能抓到的东西，所以他的父母逃走去生孩子，韩平热衷于搞婚外情，而她为了一个捡来的孩子豁出一切。

玛利亚掐灭烟头扔在了地板上，她知道韩平有洁癖，所以故意把烟头扔在这里，这让她有种报复的快感。离开前她再次注意到了被困在围栏里的珍珠，她忍不住把他抱出来逗弄着他，孩子麻木的脸庞瞬间亮了起来，他手舞足蹈地咯咯笑着，那充满活力的样子让玛利亚惊讶极了，她忍不住用力亲着他饱满的小脸，这孩子纯真的眼神净化了她身上的一切污垢。她恋恋不舍地把他放回了围栏里，决定以后常来看看韩平，这样她就能顺便来照顾珍珠了，现在她得赶紧回到她的小宝贝儿菲比身边了。

玛利亚推开门深深吸了口气，经历了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她竟然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她过了那么久自律的生活，在六十岁时一切都崩溃了，她丢了积分，捡了个来历不行的孩子，还跟邻居搞婚外情。虽然她的生活完蛋了，但她这辈子第一次有了真实活着的感觉，现在她知道人人的生活都是这么一塌糊涂，不管在天使之城还是“圣地”，或者那片陌生的荒原——如果那里有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