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道阁 第八章 阁中少年初长成

第八章 阁中少年初长成

晨风吹过山头，唤醒沉睡一夜的篁竹，少年站在竹海中央，沉肩坠肘，闭目调息。白衣飘动，少年脚步轻移，右手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线，左手手指或曲或伸，捏作剑诀状。脚踏七星位，身体缓缓移动，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双手的动作也是在不断变化着。

渐渐地，少年身形越移越快，细长的篁竹落叶飞舞在空中，很快就将那道身影遮住了。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存在着，所有落叶向着一个地方聚集，绿色的竹海中央，只见细叶翻飞，形成翠绿的风暴。

未几时，风暴停了。竹叶失去了力量，打着旋一圈圈落下。漫天绿叶，穿着白衣的少年盘坐在竹海中央，身下是堆得厚厚的篁竹细叶。竟没有一片竹叶飘落在他身上，白衫洁尘不染。双手轻收，置于膝上，少年睁开眼，眼眸亮若星辰，刹那一方世界。

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生得唇齿清秀，眉目和气，放眼望去尽是笑意，让人看着很舒服，虽然稚气未脱，但俊秀的轮廓已渐渐清晰。

“师兄！”少年转过头，唤了一声。

一位身姿挺拔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一旁，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青色的道冠将头发束起，身上的衣服与少年一个款式，只不过是青色的，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暖意四散开来。

“我就知道你会在这儿，你那几位师兄师姐要是有你一半的勤奋就好了。”年轻人走上前，伸手替少年整理微皱的袖口。

“没有啦，我只是醒得比较早，顺便出来练练法诀。”少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腼腆地笑着。

“嗯？”整理袖口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苏离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小师弟，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道，“小川，你不会又突破了吧？”

“瞒不过大师兄。”颍川抬起头，露出一双澄澈的眼睛。“昨天刚突破的。”

本应庆贺的事，然而苏离望着那双不带丝毫杂质的眼瞳，陷入了沉默，事实上，他收回的左手在身后轻微地抖动着。太准了……这个时间，和当年师父推算的一致无二。说起来，之前的那几件事，也都是和他们预知的结果一样。再这么下去……

“怎么了师兄？”颍川注意到大师兄今天表情有点奇怪，难不成是有什么事把他难住了？遥天印象里的大师兄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记得去年大师兄创造的那个术直接把整个封印界壁都撑破了，最后还是师父出手才有将事态控制住。

苏离恍过神，对着少年笑起来，“我在想，不愧是我家小师弟，你这速度真让我们这些师兄师姐汗颜啊！”说罢年轻男子摆出一副郁闷的表情。

“师兄你就别闹了，我这才空境第八层。”少年正经答道，六师兄都到灵境了，眼前的大师兄虽然只有二十五岁，但半年前就突破到天境了。

看着师弟幽怨的眼神，苏离忍不住笑骂，“臭小子，你可还没满十五岁呢！”

不得不说，他这个小师弟真的很有修真的天赋，苏离在那么大的时候，还只能勉强摸到空境的门槛。

“好吧说正事，准备的怎么样了？”这才是苏离大清早赶过来的目的。

“应该没问题。”少年正色答道。

“那我们这就走。”说罢也不见苏离有什么动作，两道和缓的气流将他们托起，并迅速把他们带往天际，那等精准控风的技巧，当今恐怕也没几人能做到。

徐徐轻风吹过，荡起碧绿的波纹，竹海中央，绿叶堆出的太极图渐渐模糊。

难以想象，青山之中，竟有如此大的崖坪，就像凭空把山腰削了一块。

远处山涧中涌出溪流在崖坪上呈网状流淌着，一座座小岛浮水而出，岛上多是奇花异草、参天古树。几间雅舍亭阁，悄然坐落在碧树环绕间，它们造型独特，各成一种风格。

清澈的溪流最终在临崖的位置汇成一个湖泊。湖泊末端有个开口，溪水从那里顺着山崖滑下，形成一条银色的瀑布，只是云雾笼罩，看不见瀑布底端，不过从几乎听不到的水流轰鸣判断，崖底距离这里至少也有千丈。

鹤鸣声响起，晨光多了几分圣洁的味道。磅礴的生命气息充溢着这个人间仙境，一切显得幻化而不真实。

颍川对这里很熟悉，因为自小他就住在这里，靠近湖泊那间别致的屋子就是他的。此时苏离和颍川身处一座小岛边缘，这座岛说不上是最大的一座，但位处崖坪中央，灵气格外充沛。

两人沿石子铺成的小路往里走，不时可以看见奇异的生物。小路两旁的植株显然被人精心打理过，异香飘散在空气中，吸上一口都能令人神清气爽。

若是外界的修真者看到这些景象，恐怕只会惊得目瞪口呆，赤红的朱果、海蓝色的冰灵果、纯白的泣神果在这里随处可见。

灵草如地毯般成片地长着，滴着晨露的叶片轻轻摇摆，赏心悦目至极，令人惊叹的同时也不禁也会生出几分惊愕，即使是修真界尚存的时候，也没有哪个门派能有如此手笔。

经过几间亭阁，一座古朴的庭院出现在苏离和颍川眼前。推开院门，青石板铺成的地砖一直延伸到庭院尽头。一棵枝叶繁茂的桃树占了庭院大半面积，粉色的花瓣落了一地，没有人打扫却独成一番景致。正对院门的是一间木制平房，房门早已为他们打开。

苏离带着颍川穿过庭院，径直进入房间。这间房屋是他们用来静修的，每个月颍川都会过来几天，内部通光很好。屋内几道身影，早就等候他们多时了。

“师父。”苏离朝着为首一人举手施弟子礼。

“师父。”颍川跟在师兄身后行礼。

为首者摆摆手，笑骂道：“都说没那么多礼数，两个榆木脑袋。”说话的正是符凌，八年前他出现在原界中，击杀大批异域生物。而后符凌捏碎一颗世界树灵种，使原界的灵气重新充溢起来。最后，他只身闯入异域，将两界通道封锁，从根源上杜绝了入侵的危机。当年颍川虽小，却有幸亲眼见证师父力挽狂澜。

苏离笑着走上前，立于长者一侧，在他旁边还站着四个人，两男两女，年纪都在二十岁左右，正是最好的年华。立于符凌另一侧的是位女子，美丽的脸上写满了宁静，黑白相间的道袍勾出她匀称的身材，一双似已看尽人间繁华的眼眸带着淡淡的笑意，二师姐道萱。

道萱身后是另一位女子，身材娇小，年纪看上去要比道萱小一些，她两耳下方各悬一道方形白玉拓片，精美的拓片上符文云集，随身体轻轻摆动着，少女紫色的瞳孔里藏着摄人心魄的美丽，五师姐鹤羽薰。

斜靠在竹壁上的三师兄林枫，脸上永远都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眼中散漫着懒懒的迷离，宽大的赤红色长袍在胸口处随性敞开着，坏坏的笑容配上一口漂亮的白牙，使他生出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气质。

还有一名男子，身着玄衣静静地站在角落，如幽灵一般，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眼前消失，他的眸子垂得那么低，顾盼流转间宛如一潭深泉，幽静而神秘，若有若无的危险气息从身上散出，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他对身体感官的严加自制，六师兄季尘。

“怎么会呢……”颍川在心里默默把人又数了一遍，“一、二、三、四、五，还是五个人。”

似乎是猜到小徒弟的心思，符凌笑道：“别找了，你四师姐等会儿才来。”

颍川心里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静宸师姐不来了呢。

“川儿，来。”符凌手一招，颍川乖巧地走上前。

“等回来可以选修剑法了，到时候去藏书阁找卷适合自己的。”苏离看得出，符凌自然也看得出颍川突破了。

“恭喜了小师弟！”一旁的师兄师姐皆是满面笑容，季尘难得露出表情，三师兄林枫更是直接伸手把颍川的头发揉乱，颍川则拼命反抗，无奈人小手短始终够不着，小脸憋得通红，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符凌看着这群弟子，蓦地心生感慨，他当年游历各界，收了六位弟子，至于颍川，则是他在归途中捡到的，当时还是个婴儿，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连最小的一位弟子都准备踏入极道的修行了。

相比于其他人的欢喜，符凌心头一直压着团愁云。自己这个小弟子情况有些特殊，十五岁未满就得到极道的认可，符凌查过卷宗，历代阁主无人有此资格，如此年纪被极道选中，很难说这是好事还是……更何况颍川天生背负鬼血之印，若不是万界崩溃，符凌的修为被天道强行压制在凡阶，否则无论如何他都要再为颍川求道天命。

“川儿，差不多开始了，你准备一下吧。”符凌暗自叹口气，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个机遇。

“师父，我……”颍川这时有些犹豫了，毕竟师兄师姐们都是在十七八岁时才进入的极道之门，他怕自己做不好。

“没事，随本心便可，你二十岁前有两次机会。”符凌给他一个安慰的笑容，“你就当作是先去熟悉一下环境。”

颍川再转向其他人，师兄师姐们都递给他鼓励的眼神，少年心头不由一暖。

正在这时，一道急促的女声忽然从门外响起。“小川，你等会儿！”声音还未落，白色的身影便冲了进来，又一位年轻女子，肌肤胜雪，精致的五官令自然女神为之赞叹，只是此刻她发丝有些散乱，胸口起伏不定。静宸，颍川的四师姐，平日里待他极好。

静宸素喜淡色，今日袭一月白色长袍，边缘用银色丝线勾勒出美丽的条纹，此时她手里正拿着个样式古朴的拓片。

“师姐！”颍川欢喜地叫了声，“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小笨蛋，这么重要的事我肯定要来啊！”静宸抬勾起纤细的手指轻轻在颍川头上一敲，随即把拓片递给后者，“喏，拿好喽！”

“师姐，这是什么东西？”颍川抚摸看着手中的白玉拓片，好奇问道。

“自然是好东西。”静宸温婉一笑，“为了它我可费了不少功夫。”说罢又找出一根红线，亲手将拓片系在颍川腕上。

古老而神秘的符文，犹如昏暗的灯火，燃过无尽岁月。穿着白衣的少年，抿起唇瓣，一步踏入石门之中。极道之门外，两道身影临立，目送少年的背影消失不见。

“师父，颍川的‘鬼血之印’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叹息声从远方传来，“离儿，要知道，那是你师弟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