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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1阎婆拦宋江喝闷酒 唐牛至押司见曙光

上回书说到王婆保媒将阎婆惜嫁给宋江宋押司做了外室,过了些时日,就连阎婆也有若干头面衣服,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不上几个月的光景,宋江只爱学使枪棒,渐渐来得慢了。阎婆惜也是惯有风尘性格,和宋江的徒弟张文远勾搭上了。

阎婆惜和小张三如胶似漆,夜去明来,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却有些风声吹在宋江耳朵里。

宋江半信不信,自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妻室。她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只是觉得张文远做事太不恭,但宋江自有雅量,不愿与他发作。

一日宋江回阎婆惜处歇息,刚走到墙角处,远远看见阎婆惜开门送张文远出来,又听街坊笑道∶“刚送走了张三郎,又来了宋三郎。”

宋江一气之下便转身走了,从此不再到乌龙院来,自此有几个月不去。阎婆子也知是因女儿和张文远勾搭连环,惹恼了宋公明,怕这钱串断了,难以过活,累使人去请来家,宋江只推事故不上门去。

忽一日晚间,正是八月半的光景,阎婆决计要请宋江来家吃饭,因此赶到县前去请宋江,到了县衙前恰好看见押司。

她连忙堵住宋江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同走一遭去。”

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摆拨不开,改日却来。”

阎婆道:“端的忙些个,明日准来?今日便要和我同去。”说着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说的闲是非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主张,我女儿但有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在这里。”

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哪里就会责罚你。这回错过,后次难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

宋江是个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

阎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我却赶不上你。”

宋江道:“直恁地这等!”

两个厮跟着,来到乌龙院门前,宋江却立住了脚。

阎婆把手一拦,说道:“押司来到这里,终不成不入去了?”

宋江无奈,只得进到里面在楼下寻了凳子上坐了。阎婆生怕宋江走去,便在身边凳子上坐了,朝着楼上叫道:“我儿,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啦。”

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在楼下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惜娇一心便觉得是张三来了,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

说着飞也似跑下楼来,张望见堂前琉璃灯却明亮,照见却是宋江,心里一落千丈,气不打一处来,翻身转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

阎婆在楼下听得真切,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又听得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儿,你的三郎在这里。怎地倒走了去?”

就听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多远,他不会来!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来,直等我来迎接他!没了当絮絮聒聒地。”

阎婆听完真真生气,却不敢发作,还得替女儿遮掩,赔笑说:“这贼人真个是多日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恁地说,也好教押司受他两句儿。押司,我同你上楼去。”

那宋江是何等聪明人物,惯在世面上行走,听了阎惜娇说的这几句话,心里自有五分不自在,本有心就走了,可被阎婆子来一扯,勉强的只得上楼去。

乌龙院本是一间六椽楼屋。前半间安一副春台凳子。后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杆,上挂着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

这里放着个洗手盆,一个刷子;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挂着一副仕女;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

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将 宋江强拖入房里去。宋江便向杌子上胡床边坐了。

阎婆见阎惜娇倚在床上,忙过去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把言语来伤触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

婆惜把手拓开,没好气的对母亲说,“你做怎么这般乱!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

宋江听了,也不做声。

阎婆子便掇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上,便推他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焦躁。”

阎惜娇哪里肯过来,便去宋江对面坐了,宋江依旧是低了头不做声,阎婆看女儿也别转了脸,心想如何化解这尴尬。

阎婆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

宋江自寻思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他下楼去时,我随后也走了。”

阎婆却瞧出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门去,门上却有屈戌,便把房门上,将屈戌搭了。

宋江在房里一听屈戌响,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且说阎婆下楼来,先去灶前点起个灯;灶里见成烧着一锅脚汤,再凑上些柴头。拿了些碎银子,出巷口去买得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之类。

归到家中,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镟子,在锅里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盆菜蔬,三支酒盏,三支筷子,一桶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

开了房门,搬将入来,摆满金漆桌子。见二人和自己离开时一般无二,如木雕泥塑一般,心中这个不悦,看宋江时,只低着头;看女儿时,也朝着别处。

阎婆赶忙打破尴尬,对惜娇说道:“我儿,起来把盏酒。”

阎婆惜嗔斥道:“你们自吃,我不耐烦!”

婆子道:“我儿,爷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别人面上须使不得!”

阎婆惜听了更是来劲,叫道:“不把盏便怎的?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

阎婆子倒笑了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

阎婆惜哪里肯回过头来,婆子自己给自己个台阶,把酒来劝宋江,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婆子笑道:“押司莫要见责。闲活都打叠起,明日慢慢告诉。外人见押司在这里,多少干热的不怯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吃酒。”

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道:“我儿,不要使小孩儿的性,胡乱吃一盏酒。”

阎惜娇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

阎婆道:“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使得。”

阎婆惜一头听了,一面肚里寻思:“我只心在张三身上,兀谁耐烦相伴这厮!若不得把他灌得醉了,他必来缠我!”想到此,婆惜只得勉意拿起酒来吃了半盏。

婆子见惜娇吃了一盏,笑道:“我儿只是焦躁,且开怀吃两盏儿,押司也满饮几杯。”

惜娇就这话劝宋江吃酒,宋江被惜娇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阎婆也跟着连连吃了几杯,见酒水见底,便下楼去烫酒。

阎婆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回心吃酒,不觉欢喜到:“若是今晚兜得住,那人连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商量。”

婆子一头寻思,一面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道有些醉意上来,却又筛了一碗酒,镟了大半镟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些体己话。”

宋江正没做道理处,口里只不做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如今却不要!”

阎婆子因高兴吃了许多酒,口里只管夹七带八嘈的说和不听,宋江坐在那里一忍再忍。

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宋江就见楼梯上上来一人,此人乃是街上一个帮闲,常和宋江来往,唤做唐牛儿。

唐牛儿便是来找宋江的,闪将入来,看着宋江在楼上坐着吃酒,一旁是阎婆和阎婆惜,忙唱了三个喏,立在边头。

宋江心中暗喜,借此人便能脱身,寻思道:“这厮来得最好!”就朝着唐牛儿把嘴望下一努。

究竟唐牛儿够不够乖巧,能否识得宋押司的暗示,请看下回:阎婆子醉打唐牛儿 宋公明倦失招文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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