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箱庭笔记 伍拾伍·风通过残破的废墟（下）

“……啊？”

上一秒还停留在空中的逆流的文字，在这一刻却消失了，即便是菲涅耳，也下意识地发出了一个疑惑的音节，他感受到了疑惑——为什么？为什么庞加莱的‘东西’停止了逆流？在这一个锚点的牵引之中，那被扭曲的轨迹在这一个节点中断。

他还没有来得及等到更多东西的轨迹出现。

属于庞加莱的轨迹中断了……换句话说，庞加莱所在的地方可能出现了什么问题……而且是比较重要的问题，那些轨迹是属于庞加莱的恩泽，按理来说，这一种恩泽不应该在这种时候断裂，哪怕是庞加莱主动终止了这个进程，那些轨迹也应该是在某一个节点之后留下一个消散的痕迹，而不是如同现在这样。

“我们的信仰，我们的虔诚，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光又出现了一点点的波动，在那光线的扭曲之下，菲涅耳的身体似乎都出现了扭曲，依旧是光线，依旧是那些光线，改变了在任何一个观测之中他的姿态，改变光的波长、光的频谱，一切和光本身有关的事物都在扭曲他的姿态，让他本身不被那些视觉窥探到。

——拉芙兰，卡昂佛尔。

在逆流的文字中断的同时，一小片的红色亮起，在锚点周围，在以雅克·奥芬巴赫为中心点的四周，那些重叠起来的五日，不论是时间还是空间，在他的四周以一种极为扭曲的模样呈现，那些景色并不是正常的轮廓，它们被某一种边界挤压，拉扯，旋转，就像是某一个看不见环将他们全部包裹起来。

“我收回我之前的判断。”他说，“在某种程度上，你确实也有一些特别的地方，只不过，这一个部分的特别还不足以支撑起一个‘理论’。”

光。

围绕着锚点扭曲的景色并不是雅克所做的，那是菲涅耳的恩泽，涉及到了光的一切，都在菲涅耳的导向下出现了新的变化，他引导着每一个光在不同的色彩之间的扭曲模样，让自己在这些光之中隐没。

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离开这里。

菲涅耳的本质在这些变化之中逐渐远离，在那些视觉之中，他似乎还在原地，但实际上他已经脱离原地很久了，在挣脱了那一只手之后，菲涅耳就在朝着另一个方向奔跑……庞加莱已经出事了，那么，就不能够回到广播高塔那边，他需要换一个地方，换一个需要他的地方。

菲涅耳所在的时间是第‘二’日。

不只是菲涅耳，庞加莱的时间也是第二日，他们之前的任务……不，他们现在的任务也没有改变，他们这种位于‘路途中’的人，在搭建这一整条道路的人中，他们的任务当然是巩固已经完成的路。

『第二日，祂站在城市之中，站在王国之中，祂的信徒站在远处，虔诚地垂下头，祂的信徒们知道，祂的归来只是时间问题，用一日搭建第一步，用一日铺平道路，用一日欢迎归来，用一日完成一切』

那是火焰。

菲涅耳看见了，在那些重叠的时间之中，在属于庞加莱的那一个时间之中，火焰的色彩正在绽放，在那些火焰的颜色之中，一具焦黑的身体正在扭曲，那并非自然的扭曲，而是在火焰的包裹之中，一切都随之萎缩。

庞加莱。

那应该是庞加莱，具体一点，那应该是庞加莱的尸体，那些火焰是从什么地方出现的，菲涅耳并不清楚，但在那样子的火焰之中，不论是什么人——在缺乏保护的情况下，不论是什么人应该都没有办法存活下来。

光线再一次扭曲，那些色彩又一次扭曲，一切都在一次扭曲。

将光本身聚焦。

光本身具有‘温度’，当大量的光聚焦在一个点的时候，这些光就会带着极为强烈的温度，根据光学扩展量守恒定律，这些聚光能够到达的温度，几乎能够接触到光源表面的温度，这数以千计的温度被凝聚在一个点上，在这重叠的五日之中，这一个点绽放在了它所触及的一切事物上。

包括处于锚点正中间的雅克。

【Le don des anges曳引系数】

菲涅耳将自己人生之中大量的时间投入到了这些光之中，他学习过往那些人的创造物，将光线拆解成七种不同的色彩，还有将数条光线聚集在一个点的镜面，这些涉及到光本身的实验，他复现过不少次，这些原理并不复杂，倒不如说，光本身并不复杂。

叮。

当温度到达某一个节点的时候，空间本身也能够被扭曲——当然，这里指的是视觉，‘热’这个变量让空气本身出现了膨胀，而在这些膨胀之中，光线的折射也出现了偏差，那些光在此时胡乱编织着，用一种没有任何规律的模样展现着它的奇妙。

一小簇火苗在雅克的身上跳跃。

在那些光线的聚焦出现在同一个点的瞬间，那一簇火苗就已经诞生了，通过极致的温度点燃了雅克身上的衣物，这只是最初的步骤，在那一件衣服的一个点被点燃的时候，光线就穿过了那一层衣服，径直落在了雅克的身体上。

那是足以将血肉烤焦的温度。

咔嚓。

然而，伴随着某一种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光线再一次被折射出去。

此时，以雅克为中心，这里一共有‘五层’景色，每一层都代表着一日，同样的，每一层都有着一种扭曲的模样，这几层扭曲的景色交织起来，遮挡住了菲涅耳的身影。

奔跑。

这些光线——这些光编织成的‘线’，在五层的景色之中不断跳跃，每一次触碰都会让它们的位置改变，但光线本身的速度太快了，因此，这一个过程可以被省略，换句话说，此时，在这五层的景色之中，无数条光的线已经编织成了网，这些网把雅克包裹起来。

而光线本身并不是静止的。

在这些折射之中，这些光线一直处于一种运动的状态，从每一个角度折射进不同的日期之中，在经过大量的折射之后，这些光最终都会经过这一切的中心——属于锚点正中央的雅克，那些足以在一瞬间烧却一切的光，在诞生的时候，就已经触及到了雅克。

衣服上的那一簇火苗只是刚开始。

“咔嚓。”

这不是齿轮的声音，而是雅克口中发出的声音，一种拟声词，一种类似于齿轮转动的声音，雅克的牙齿和牙齿相互触碰了一下，发出了这样的一个音节。

于是整个锚点的关节开始转动。

叮——

“只是这样……”

菲涅耳听见那个男人正在叹气。

“如果只是这样……”

然后，在五层的时间之中，那个男人的目光径直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什么时候？

为什么？他不是已经离开了很长的一段距离了吗！他不是已经奔跑了很远的地方，已经通过光的掩护到达了很远的地方了吗！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男人还能够看见自己，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现在的距离这么‘近’。

那个男人就站在他的面前！

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米，几乎就是面对面，几乎身体都要触碰到一起，在经过这么长一段时间的奔跑之后，他居然没有离开这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原地？不，不，不应该是这样……大脑之中的疲惫感按捺住心脏的剧烈跳动，菲涅耳感受到一滴汗水留下。

“如果只是这样，那还是就这样先结束吧。”

这一次，反胃感更加强烈了。

明明只是站在这里而已，明明这一次那个男人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他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那些反胃感就在一次弥漫上了他的身体，菲涅耳想要离开，他向后退了一步，但他的距离没有任何的变化，他依旧在这里，他所在的地方依旧在这里。

完全没有变化。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最后，菲涅耳从喉咙之中挤压出了这样子的疑问。

“我已经触及到了构想的门扉……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构筑起菲涅耳的道路的，是他对于光的研究，即便他信仰番尼这位天使，他也是一位求知者，他研究光，在这一条阶梯上前行，他自认为已经走在了番尼这一条道路的前列——当然，这个速度并不快，他已经触及到了构想的门槛，他已经在尝试构筑光的另一种解读方式，然而，在现在，他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无力感。

这个男人……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直都在以一种玩闹的性质做着这一切，他的目的是什么？他的态度、立场又是什么？没有人知道。

真因为不知道，所以才感到不解，他甚至不愿意猜测为一个‘人’，而是一个‘物’。

“白旗帜的那些人……构想以上的人都应该已经被调走了。”菲涅耳的身体抖了一下，“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雅克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左手拿着一份报纸，右手则是那一个怀表，刚才衣服上那一小簇火苗并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似乎从未发生。

他按动了一下怀表。

咔嚓。

有什么东西崩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