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的箱庭笔记 叁拾玖·坚硬如同劣质的仿制品（上）

【拉芙兰·卡昂佛尔】

“砰砰砰！”

雅克·奥芬巴赫睁开眼睛的时候，窗户透进来的色彩已经带上了白日的光亮。

他没有第一时间坐起身，他只是睁着眼，看着这一个陌生的天花板，好吧，也不算是陌生，只是他还没有习惯这个地方，卡昂佛尔，这个城市是什么样的，他现在已经看见了。

他刚刚好像听见了敲门声，但具体是不是敲自己这里所在的门，那他就不清楚了，于是他便继续躺着，如果这敲门声是寻找自己的，那下一个敲门声应该很快就会响起，如果那敲门声就此打住，那就代表着这敲门声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雅克并不是很喜欢居住在高处，说实话，居住在高处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高处，怎么说呢，高处本就是脱离了地面的地方，完全脱离了地面，那属于人生活的地方，高处让他感觉太不安稳了，还好，还好，他并不需要在这里长住。

‘新的道路’。

他最终还是坐起身了，雅克将盖在被子上的那几张纸拨弄开，那是报纸，他在合上眼之前依旧在阅读这些报纸，他不断扩展自己所了解的信息，这些可能是真实的……并不一定完全真实的报纸，报纸本身也是被‘编辑’出来的内容，只要想，随时都能够修改，可以相信，但是不要完全相信。

对吧？

雅克对着镜子洗了把脸，他整理好自己衣物，将那帽子戴在头上，那好手杖，这种风格在卡昂佛尔并不常见，通常而言，这种充满了机械技巧风格的衣物很明显是布里墨克区域才会有的，不过在卡昂佛尔和布里墨克相邻的地方，或多或少也有受其风格影响诞生的衣物，将卡昂佛尔的学者服装和布里墨克的机械结合起来，到也可以成为一种时尚。

不过那肯定不是现在的事情了。

——早上好，卡昂佛尔，早上好啊，卡昂佛尔。

“这附近哪里能够买报纸？”雅克询问着负责这一个高塔的工作人员——这一个用于‘居住’的高塔，“卡昂佛尔日报，或者周报什么的都行。”

“走缆车还是街道？”

“……街道。”片刻的思索之后，雅克回答道，“还是走街道吧。”

“一楼出门右转，三个高塔，然后路口拐角有一家书店，那里东西最全。”

工作人员看起来很是忙碌，但看不出来到底是在忙碌什么，或许只是装作一种忙碌的模样，这样看起来不会被认为是在糊弄所谓的工作，也许吧，也有可能是别的理由，不管怎么说，至少雅克得到了一个答案。

今天还没有到‘忙碌’的时候，一份工作的刚开始往往是最不需要投入太多精力的，他可以在这座城市之中……先尝试一下一个‘日常’，至于工作，好吧，从中央区那边传过来的工作确实不能够忽略，但也绝对不需要太过于上心。

比他着急的人太多了。

卡昂佛尔，新的道路的‘可能性’，这是雅克知道的，但在船上听见的那些信息，又让他产生了一种怀疑，他得到的并不是‘口谕’，而是‘调令’，他拥有的并不是确切的、源自于天使的言语，而是人塑造出来的文字。

和那些新闻一样，是可以掺入不真实的。

——卡昂佛尔……温斯山脉……那里有一个骗局，有人伪装成天使欺骗了我们。

这是船上的那一位闯入者所说的话，雅克记得很清楚，温斯山脉和卡昂佛尔接壤，而从地理位置来说，温斯山脉更加靠近白帆，更加靠近拉芙兰的中央区域，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那里有一个人伪装成了天使。

这一个信息是真的，还是假的？当然无法确定，所以他才需要思考，需要探寻，将每一个自己了解到的，收集到的信息进行判别，整理，寻找答案，再结合起来，正如他阅读的每一份报纸，将那些新闻整合，去除掉人为塑造出来的部分，只留下最质朴的现实。

叮。

从居住地点到工作人员所说的那个书店并不需要多久，街道上本来就没有多少人，也不会有什么人跑出来和他攀个关系，等他推开书店的玻璃门的时候，挂在门口的风铃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这种声音能够让人平静不少。

“要什么？”

“报纸。”

坐在门口的台子后面的是一位老人，大多数书店的前台基本都是老人，不知怎么的，让一位老人坐守在书店之中似乎就能让这书店的时间也变得古老而缓慢，只要这样做，应该就能够让顾客感觉这书店之中的书籍有什么值得一看的必要了。

“卡昂佛尔日报。”见老人没有什么反应，雅克再一次重复了自己所需要的东西。

“听得见。”老人用那粗糙的手挠了挠自己的耳朵，“没有。”

“……这里是书店。”

“卡昂佛尔日报今天没发，你问整个卡昂佛尔的书店都一个样。”老人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点刻薄，这也让雅克对他的第一印象着实不怎么样，“你问多少次我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没有就是没有，不过周报还有剩。”

那老人用一种极为慵懒的姿势躺在椅子上，这个姿势可能会舒适，但绝对不美观，他身上的衣服布满了褶皱，显然很久没有打理，不过除去衣物的部分，比如老人的胡子和头发——倒是干净了不少，在说话的时候，那老人还在吃着一颗苹果，他泛黄的牙齿不知道有没有松动，不过既然吃上苹果了，那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那还有没有别的什么日报？”雅克问，“或者老一点的报纸。”

“老一点的……这应该有。”

老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让自己的能够较为端正地坐好。

“奇怪的人。”老人撇了撇嘴，“买老报纸，垫桌脚的话用纸皮或者砖头就够了，随便找个木板都行，还跑来这里找报纸。”

“我想要了解那些新闻。”

“去图书馆不就可以找到？那些地方的应该比这里多不少。”

“我想让它们属于我。”雅克尽可能让自己不受这位老人的影响，“做生意你们都不做了？”

“……搞不懂你。”

老人叹了口气，他从座位上站起身，这是一个极为缓慢的过程，他缓慢站起，用手撑住桌子，一个年老体衰的男人——这是雅克第一时间想到的描述，即便这位老人看起来确实已经步入到了暮年，他的动作还是太过于……缓慢了。

老人从一旁拿起一根拐杖，木制的拐杖，他将这一根拐杖伫在地上，让自己能够平稳站好，他迈开脚步，朝着书店深处走去。

雅克站在老人的身后不远处，他抬起头，再一次看了一眼这一家书店的名字。

“真奇怪的名字。”雅克自言自语，他摇了摇头，跟随着这位老人步入到了书店的深处。

——‘忧郁’，这就是这一家书店的名字，书写的方式很奇怪，像是从某一节诗歌或者文章之中摘取下来的名字，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这一家书店上，‘忧郁’这个词汇的前面或者是后面总应该接上一点什么，不论是什么都好。

但是这里没有。

忧郁书店里面的装潢是很古旧……不，应该说是很经典的模样，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书架，如一排接一接的丛林，整个书店的第一层很高，就雅克所看见的部分，至少也有十米的高度，这些书架就这么从地面接壤到天花板，如果没有那些可以移动的梯子，如果没有那些镶嵌在书柜之中的滚轮阶梯，这些放在最上面的书应该无法被取下来。

忧郁，这个名字值得再咀嚼一下，忧郁，一个不知道是在‘前面’还是‘后面’的忧郁，谁给这家书店取了这样一个名字？

谁知道呢。

“卡昂佛尔日报总会在每天的清晨送来，过去的十几年都是这样。”老人带着雅克推开一扇古旧的木门，“每一天来买报纸的人也大差不差，不过基本都会剩下一部分……懒得整理，都在里面，你自己挑吧。”

木门之后是一种腐朽的味道，常年没有光线进入的空间一直都带着这样的味道，雅克用手在自己的鼻子前挥了挥，试图将这些味道驱散掉。

“价格怎么算？”他问。

“你看着给就行。”老人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被清理之后的，你是这些年来第一个跑来买老报纸的……随你吧。”

雅克从地上拾起那些报纸，那些用文字记录下来的，带着一部分的真实和一部分虚假的记录，这就是他要的东西，和布里墨克不同，卡昂佛尔的报纸带着更多有关于‘学术’的内容，比如新的研究结果，比如某些实质的调查报告，这些内容在布里墨克日报之中是很难看见的。

“我回去了。”老人说，“你自己找吧……然后来付款就行。”

在这些大量的报纸之中找到需要的部分……算了，将每一天的都挑一份出来，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