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中兴 第947章 宗禄干系天下安（二）

朱载坖对于将此事公之于众，让朝廷文武一起讨论还是有些疑虑的，藩王们现在虽然没什么政治权力，但是毕竟地位尊崇，朝廷大张旗鼓的讨论清丈藩王庄田的事情，必然会引起他们的反抗，朱载坖不想因此闹得沸沸扬扬，于是还是决定六部侍郎、尚书、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副都御史、各寺正卿、少卿及十三道掌道御史、六科都给事中一道商议此事。

朱载坖的上谕下达之后，各级官员纷纷就此事上疏，谈及自己的看法，官员们大多从限制宗禄的角度出发提出各种建议，朱载坖对于他们的建议不置可否。

限制宗禄固然是一个办法，但是并非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现在大批的底层宗室已经到了生活窘迫的地步，不是宗禄有多少的问题，而是地方州县官府根本没有能力支付数额如此庞大的宗禄。

仅以拖欠较少的韩王府为例，韩府宗仪每岁该支禄粮价银一十二万九千两，每岁额派夏秋粮共征价银六万二千五百余两，尚欠银六万六千三百余两未奉新例之前积欠自嘉靖三十九年至四十三年共该银五十七万九千七百余两，例后四十四年四季共该银八万三千二百两，通共该银六十六万二千九百余两无从处补。

韩王一府朝廷就欠宗禄六十六万两，遑论如周王、晋王、代王、蜀王这样的大藩了，他们的人口更多，即便是再三降低宗禄发放的数量，朝廷也很难负担。

而对于部分官员则提出要设置门槛，减少发放宗禄的人数，有官员提出，限制仪宾申领禄米的权利，就是县主、郡主的配偶的宗禄应当予以限制，若妻亡之日，即住支，不许虚冒。

还有就是严查冒滥，核实宗室人数，同时宗室年至十五先令照例请封，且给禄米三分之一，习学五年，亲王方与奏请出学，支本等全禄。这样的话，也可以减少宗禄的支出。

对于官员们的这些建议，朱载坖觉得都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

朱载坖于是召见李春芳和高拱两人，就此事与他们商量，朱载坖希望这次的宗禄改革，即便不能彻底解决宗禄问题，也要大幅度减少宗禄的数量，减轻朝廷的负担。现在官员们提出的建议，朱载坖都认为不可行，宗禄改革有两个问题，第一就是减轻朝廷的财政负担，减少宗禄的数量，第二就是要减少宗室人数，不是像这些官员们所提的那样，而是要让这些宗室们能够自食其力，不用朝廷供养，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朱载坖将自己的意图跟李春芳、高拱等人说了之后，李春芳说道：“陛下，这可涉及到祖制，陛下要慎重啊！”

朱载坖说道：“若再不更易，朝廷难以负担，宗室穷困不堪，两端受困，朕于心何忍？亲亲之仁不复存在，朝廷又平白受困，如之奈何？太祖时天下宗室才多少，而今多少，若再不更易，恐生大祸。”

现在宗室人数以十万计，而且还在不断的增加，朝廷怎么可能供养的起，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自食其力，不再需要朝廷供养。说白了，朱载坖很清楚，现在下层宗室所拥有的贵族身份已难以保证其经济待遇与社会地位，底层宗室贵而不尊，和亲王们享受丰厚的待遇，占有数以十万亩的土地相比，亲、郡王受享多禄;将军而下的宗室，因宗禄长期拖欠，腹不充饥、 身无居所。

朱载坖见高拱若有所思，便问道：“高师傅怎么看此事？”

高拱说道：“陛下，太祖有明训，宗室不能科举、亦不能从事工商，只能受朝廷供养，现在宗室繁衍，人口滋生，确实到了应当予以改革的情况了。”

确实是，朱载坖也认为大明的整个宗室制度已经到了应该改革的地步了，按照朱重八制定的宗室祖制，对宗室的界定无服属远近之分，凡是皇室子孙皆为宗室。六世孙以下，世授奉国中尉，世代皆受朝廷供养，孝宗以前，宗室人数不多，还能够勉力维持，等到嘉靖即位的时候，各地官府已经无法维持巨额的宗禄了。

而朝廷对于宗室又严加防范，绝其仕宦，并不习四民业，锢之一城，至于皇亲，亦不许作京官，靖难之后，朝廷更是加强了对于宗室的各种禁锢，有护卫之禁，出仕之禁，参政议政之禁，封地行事之禁，与官员交往之禁，出入之禁，二王相见之禁，军用器械之禁，四 民之业之禁，王亲任官之禁。

朱载坖说道：“二位，帝孙王子，岂谓无才，而不得一试，贫乏者不得为商农之业以自给，坐受困辱，则处宗藩之 法，于斯阙矣！”

朱载坖的想法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要放开远支宗室的相关禁锢，宗藩仰食于朝廷，既不能出仕，亦不能从事其他营生，现在朝廷已经无力供养他们，就应该放他们出去自谋生路。

朱载坖的这个想法确实有些超前了，李春芳没有想到朱载坖的想法如此之跳脱，准备突破朱元璋制定的祖制，这在大明还是很少见的，虽然大明的所谓祖制早就被破坏的七七八八了，但是明面上还是没人说废除皇明祖训，朱载坖这次准备突破祖训，这会招致极大的舆论压力的。

朱载坖对此并不在乎，他对李春芳、高拱说道：“二位都是经国济世之才，现在的大明，已经到了不改不行的地步了，若不痛加改革，纠正弊端，则三五代之后，恐有不忍言之事，朕荷天命，当以江山社稷为重，法穷则变，除宗人禄，使以四民业自为生， 贤者用射策应科第！”

朱载坖已经明确的表示了自己的意见，就是要彻底变革宗室制度，但是这事需要内阁和六部的全力支持，所以朱载坖先和李春芳、高拱商量此事。

高拱当即说道：“陛下欲兴利除弊，臣不胜感奋！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