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中兴 第822章 直言一疏举朝惊（六）

果然不出朱载坖所料，宁安到嘉善府上杖毙了几个恶仆，这事根本在京师都没翻起什么浪来，毕竟说到底裕王在这事上占着理，又是皇室内部事务，科道也不会吃的这么咸，来管这种事情。

李时珍等人也给嘉善诊视了，嘉善是因为心情郁闷，肝气郁结，只要善加调养就好了。

第二天李和就带着许从诚到裕王府上来感谢朱载坖了，和李和相比，许从诚看着就文雅多了，一看就是好欺负的，许从诚说了些感谢地话，朱载坖也告诉他以后要是有事可以直接来找他，李和便带着他离开了。

朱载坖刚刚闲下来，杨继盛的一封书信差点把朱载坖给吓尿了，巡按直隶御史杨继盛给朱载坖写信，最近他和顺天巡抚海瑞见了一面，发现海瑞有些不正常了。

海瑞将自己的老母亲送回了海南老家，同时还购买了一副薄棺，这当然引起了杨继盛的注意，杨继盛在北直隶算是和海瑞关系比较好的官员了，他们两人都是清廉自守的官员，所以颇有些惺惺相惜，见海瑞如此反常，杨继盛当然感到好奇，他原以为海瑞是生病了，赶紧到保定探望海瑞。

没想到海瑞却像杨继盛说了一番令他大为震惊的话，海瑞自从担任顺天巡抚以来，一直是兢兢业业的处理政务，对于顺天巡抚来说，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安顿从四面八方涌往京师的各地流民，还有就是保障蓟镇的军需。

这两点海瑞都做的不错，但是海瑞最近内心是极为痛苦的。前两年流民众多，海瑞还可以用天灾频发来解释，可是现在大明并没有那么多的天灾，从各地涌向顺天府的流民却是有增无减，这让海瑞百思不得其解。

海瑞经过一番调查之后得知，这些流民大多都是因为土地被人侵占而沦为流民想到京师附近来讨口饭吃的，但是直隶各州县的流民问题同样十分严重，大量的权贵圈占土地，即便是海瑞多次上疏，但是这些奏疏都如同泥牛入海无消息。

之前大家认为，朝政糜烂，是因为严嵩在内阁，可是现在严嵩已经去位，徐阶上任都数年了，但是这些情况有改观吗？并没有，你说这一个一个换了多少内阁首辅了，改过不啦，换汤不换药啊。

最终海瑞经过痛苦的思索之后，终于找到了问题的根源，就是嘉靖。大明之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因为嘉靖怠于政务，深居西苑，专心设坛斋醮。总督、巡抚等边关大吏争着向皇帝贡献有祥瑞征兆的物品，礼官总是上表致贺。上行下效之下，哪里能够好好的治国呢？

嘉靖刚刚继位之时，也算是颇有作为，将孝宗、武宗以来日渐糜烂的官场风气，推行嘉靖新政，一时之间，天下大治，嘉靖以藩王入继大统，初登帝位进行了一系列纠正时弊的改革。清查勋戚强占的庄田，还田于民。可以算的上颇为有作为的皇帝了。

但是随着嘉靖笃信道教，迷信长生之后，嘉靖怠于朝政，先是将一应大权交予严嵩，使得国事日非，以致有了庚戌之变，而后更是大兴祥瑞，无论大臣百姓，都以向嘉靖进献祥瑞为荣，更是深居西苑，不见朝臣。

海瑞说的这些，杨继盛当然都知道，他也是貌似弹劾过严嵩的人，当年他也认为之所以大明国事夷陵，都是因为严嵩乱政，但是如今杨继盛已经清楚了，大明的症结不在严嵩，也不再徐阶，而在深居西苑的嘉靖，不过和海瑞不同的是，杨继盛已经对嘉靖不抱任何希望了，杨继盛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朱载坖身上。

在杨继盛心中，嘉靖最好是现在、立刻、马上飞升才好呢，但是海瑞不是这么认为的，他认为嘉靖还有挽救的可能，毕竟以嘉靖刚刚继位时的表现来看，嘉靖并非庸主，反而是极有作为的皇帝，之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都是因为笃信长生所致。

杨继盛何尝不知的，但是多年以来，因为此事上疏的臣子不知有多少，嘉靖全部都予以严惩了，海瑞要是上疏说这件事，肯定也是一样的下场，说不定还会连累裕王。

这也是海瑞最纠结的地方，海瑞很直，但是并不傻，他也很清楚，自己是朱载坖一力提拔起来的人，一旦自己贸然上疏，肯定会连累裕王，以嘉靖的多疑，说不定还会怀疑是朱载坖指使海瑞干的，那就使得海瑞罪莫大焉了。

但是不上疏，海瑞又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知，海瑞认为，如果给嘉靖一剂猛药，说不定能够使得嘉靖幡然悔悟，说白了就是要痛陈厉害，使得嘉靖回到之前励精图治的状态上来，这才是为人臣子的忠诚。

故而海瑞购买棺木，准备死谏，这下杨继盛感到事情大条了，一面劝说海瑞不要冲动，一面赶紧派人给朱载坖送信。

朱载坖接到杨继盛的信之后，感觉天都要塌了，他可太知道海瑞这份奏疏的分量了。什么嘉靖者，家家皆净而无余财，再加上什么薄于父子、薄于君臣、薄于夫妇，那确实是一剂猛药，只不过副作用有些大罢了。

要是平常时候，朱载坖最多在旁边看看，但是现在朱载坖可是有点头昏了，海瑞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到时候嘉靖怀疑自己指使海瑞上疏的话，那乐子就大了。

朱载坖不敢怠慢，赶紧去请诸位讲官们来，将杨继盛的书信给诸位讲官们看过之后，讲官们也是一阵头昏，海瑞确实是个官场异类，清廉自守，在顺天巡抚任上也算颇有作为。

但是这次他准备死谏嘉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嘉靖现在看似怠于政务，一意修玄，那是因为他不想管这些烂事，可是你海瑞都指着鼻子骂了，那万寿帝君不收拾你，这四十多年的皇帝岂不是白当了，何况海瑞和朱载坖的关系天下皆知，这下朱载坖也要被牵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