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庆中兴 第803章 京察总为门户计（三）

李春芳散衙之后回到府内，门房来报，徐渭来访，李春芳当然知道这位胡宗宪的首席幕僚来找自己干什么，李春芳更衣之后来到客厅，徐渭一见面赶紧上前说道：“石麓公（李春芳号），请救胡汝贞于旦夕之间！”

李春芳赶紧说道：“文长，不必心急，此事殿下已经有所成算了。”

李春芳想了一想，徐渭作为胡宗宪的幕僚很多事情肯定是比一般人都清楚的，有他在可以弄清楚很多事情，李春芳当即对他说道：“文长，与老夫一道去见殿下，现在能救胡汝贞的只有殿下了。”

李春芳带着徐渭来到裕王府，朱载坖得知之后，对于这位大明才子，胡宗宪的首席幕僚，当然是极为好奇，当即在书房中接待了两位。

徐渭行礼之后，朱载坖问道：“李师傅，对于胡汝贞一案，现在陛下和内阁又什么说法？”

李春芳将今日嘉靖召集内阁商议的情况告知了朱载坖和徐渭，现在要命的事情就是庞尚鹏等人弹劾胡宗宪挪用军饷三万三千两这事，朱载坖问道：“徐渭你久在胡汝贞幕府，可知道这三万三千两的事情。”

徐渭说道：“总督衙署的大额开支，小人都略有耳闻，只是总督衙署开支浩繁，要确定他们弹劾的是哪一桩事情才好说。”

这不麻烦，朱载坖这里还有庞尚鹏等人的弹劾奏疏的副本，朱载坖立刻命人取来，给徐渭看。

徐渭看过之后，心下了然，这三万三千两白银分两次从嘉兴府库中提出，一次花银一万余两，用于遣散狼兵，一次花银两万余两，用于抗倭各项事务和抚恤伤亡士卒的家属。胡宗宪没有从中贪污，各项数字在当时有账可查。后来，嘉兴府库要销账，胡宗宪好友白恭出钱两万两白银，胡宗宪自己拿出一万多两白银，把账结清。

这事徐渭是知道的，朱载坖听后说道：“这么说来，这侵吞军饷三万三千两，是庞尚鹏等人无端捏造的？”

李春芳说道：“恐怕未必，殿下，其一，胡宗宪身为浙直总督，不经户部，径直支用嘉兴府库银两，已经是有违国法了，其二，庞尚鹏核查时，这处亏空恐怕是有的，待到庞尚鹏弹劾之后，胡宗宪才将这次亏空给补足的，文长，事情是不是这样的？”

徐渭只得点头，胡宗宪听说庞尚鹏等人就此事弹劾自己，才匆忙想办法将这处亏空补足，这种事情，是很难逃过御史的核查的，就算现在亏空已经被补上了，未经允许，擅自挪用府库钱粮，一样也是大罪一条。

徐渭说道：“殿下，胡汝贞无他，军中所恃有鼓舞人心者财尔。其中用间行饵，贾勇赏谋，苦以尺寸之间，尽以绳墨约之，宁有今日哉?以小人愚见，宗宪可原。”

朱载坖当然知道胡宗宪的难处，胡宗宪平定倭寇，可没有怎么向朝廷伸手，现在要是真的将胡宗宪查办，以后谁还为朝廷干活。

朱载坖于是说道：“这样，徐渭，你将此事的详细经过写成奏疏，孤用密疏奏明陛下，等锦衣卫将胡汝贞解来，你再去见胡汝贞，让他给陛下写请罪奏疏。”

徐渭当即领命，就在朱载坖的书房之后将此事的经过原原本本写成奏疏，朱载坖和李春芳看后不得不感叹道：“果然是如椽巨笔！”

徐渭不仅在奏疏中详细说明了庞尚鹏弹劾的这些款项的来龙去脉，还在其中为胡宗宪打抱不平道：贱之所以事贵，卑之所以承尊，也因其人而广其资之所，近谅其短而不苦其性之所。难者知之，所以容愚贤，之所以成不肖也。畜于志，必宣于言，虑于终，必白于始者，上下之所以共成夫信义也。

李春芳看后对徐渭说道：“文长之才，老夫不如也！”

徐渭赶紧逊谢道：“李阁老才是经国济世的宰相，不是小人这样的舞文弄墨之徒。”

朱载坖赶紧将徐渭奏疏整理好，交给刘忠，叫他立刻赶往西苑，就在西苑守候，明日宫门一开，就立刻交给黄锦，请黄锦代为转奏嘉靖。

李春芳接着说道：“殿下，臣家中窄小，文长居住，有所逼仄。”

朱载坖当然闻弦歌而知雅意，当即说道：“文长公能够住在本府，那是蓬荜生辉了。”尽管徐渭再三逊谢，但是朱载坖还是令人给徐渭安排住处，和王锡爵住在一起，徐渭走后，李春芳对朱载坖说道：“殿下，徐文长虽然举业不成，但是其韬略文采，常人难以望其项背，殿下若能收为幕友，有大助力的。陛下也很喜欢他的文章。”

这倒是不假，徐渭之前为胡宗宪写得好几篇进贡祥瑞的奏疏和青词，嘉靖都极为欣赏，现在胡宗宪就算躲过这一劫，也不太可能再担任浙直总督了，徐渭来裕王府当幕僚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

第二天清晨，刘忠一大早就将朱载坖和徐渭的奏疏交给了黄锦，黄锦当然也立马转奏嘉靖，嘉靖看了之后笑着说道：“胡宗宪动作倒是不慢嘛，刚被弹劾，就立马派人到京师了，还好他的首尾给处理了，要不然就算裕王帮他出头，恐怕也难辞其咎。”

嘉靖并没有第一时间批复朱载坖的奏疏，而是命黄锦将徐渭的奏疏交给徐阶，嘉靖相信，以徐阶的聪明，应该很清楚嘉靖的意思。

黄锦来到内阁，将徐渭的奏疏交给徐阶，告知他嘉靖已经看过了奏疏之后就走了。徐阶看了徐渭的奏疏之后，当然明白了嘉靖的意图，徐渭又不是官员，他的奏疏，能够直接递到嘉靖的案头，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不用想就是裕王出手了，而且徐渭在奏疏中已经说明了庞尚鹏等人弹劾的三万三千两的来龙去脉，虽然胡宗宪的做法仍旧是有违大明法度的，但是毕竟亏空已经堵上了，能够有多大的罪过？

嘉靖将徐渭的奏疏交给徐阶，就是告知徐阶适可而止，不要穷追猛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