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谍影 第958章 招安使团入衡阳（二）

韩伊人的眉宇间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之色，她轻抚着已怀孕七个多月的肚子，柔声安慰道：“志喜，你可莫要听人胡说，志贵兄弟如今正在执行秘密任务，他……”

“韩夫人！”刘志喜的泪水已是在眼眶中打滚，他打断韩伊人的话头哽咽道:“并无谁对俺胡说，俺二哥在七月初七的凌晨从北边托了个梦给俺，他让俺照顾二嫂和他的两个孩子，还让俺定要好生为大帅做事，莫要使性子惹是生非。”

说着说着，刘志喜终是忍不住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后方才一脸坚毅地续道:“大帅，自打俺做了这个梦以后就整日里心慌得紧，俺晓得二哥他已不在人世，您就告诉俺是谁杀了他，俺定要去为二哥报仇！”

吓死个人了！怎会有如此精准的托梦？韩伊人、于青青、郑玉珠和那蒙面女子皆感到脊背一凉。

她们都曾听说大帅唐世勋身边有一男一女两个‘先知’，其中‘女先知’乃是那零陵城的仙婆子、后来的三神教主齐仙姑。

去年腊月，扮作‘唐老夫子’的唐世勋发行第一份‘愚溪军债’时造就了好些个一夜暴富的传奇人物，其中有两个女人，一个是‘砸锅卖铁’买军债而狂赚近二十万两银子的韩伊人，另一个便是仙婆子齐仙姑。

齐仙姑齐雨霏乃是如今的楚军后勤总部副部长齐大坚的亲侄女，她当初在零陵城之时不仅是个仙婆子，还未卜先知地用自己全部的积蓄，买下了当时扮作‘唐老夫子’的唐世勋所发行的第一份‘愚溪军债’的第一张。

且齐雨霏那时还公然宣称唐老夫子的战事必然能成功云云，因此零陵城的百姓都称她为‘女先知’。

之后齐雨菲被唐世勋单独召见密议建立‘三神教’，但她在三神教主的位子上过得很不如意，如今她已经用自己的真名齐雨菲在衡阳城北郊三板桥大营附近的‘楚军研究院’、与吴丕的儿子吴敬祖等人研究医学。

而三神教的教主依旧是‘齐仙姑’，只不过并非原先的齐雨霏，而是由三神教的长老阮氏、俞氏、龙半仙和梅三婆等人捧上神位的齐仙姑替身。

‘男先知’自然是指刘志喜，他并非市井中的算命先生或江湖术士，但他却能做神奇的梦。

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当初唐世勋夺得小狼山寨之时，他的‘发妻’周文茵与女儿唐湘儿以及苏如诲在麻谷山失踪，熟悉那一带地形的岳三水和岳老财等人带着刘志喜等人，漫山遍野的找寻周文茵、湘儿与苏如诲而无果。

刘志喜当晚在山野间歇息时做了个梦，据说是周文茵托梦给他，让他往南边去救她母女二人，结果这小子当真独自一人往南边去寻找周文茵和湘儿的下落。

而此时让韩伊人和于青青等女子脊背发凉的是，刘志喜适才说刘志贵给他托梦也太过匪夷所思了些，志喜居然说刘志贵是从北边给他托的梦，且还是七月初七的凌晨？

唐世勋亦是一阵错愕，要说他在前世可不会相信这等托梦之说，但他自己都魂穿到这明末乱世了不是？因此某些常理难以解释的事他已是见怪不怪了。

但唐世勋也没想到刘志喜的托梦之说会如此精准而诡异，的确，刘志贵在七月初七的凌晨子时牺牲于武昌府城江夏，而这个噩耗传到衡阳城已是七月初八。

对于刘志贵的牺牲，唐世勋无疑感到极为痛心，刘志贵乃是唐世勋最初在小狼山寨培训的十个情报人员之一，也是这十人当中牺牲的第二人。

第一个牺牲的乃是岳老财和岳三水的堂弟四麻儿，且四麻儿与刘志贵的牺牲还有一个甚为相似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俩之死都跟于青青曾经的夫君李有茂有关。

去年冬季在永州府东安城，李有茂反水举报当时的汉帮帮主于虎等人，汉帮副帮主四麻儿闻讯以后夺了献贼的快马去城东郊的渌埠头向于虎等人报信。

结果四麻儿被追杀的献贼骑兵以弓箭所伤被擒，后来四麻儿在被押回东安城时因伤势过重而牺牲。

刘志贵的情况则是，他在五月底率军情四科的全体骨干去往江西省的九江府，并命科内第一组长刘福负责搭建九江府的情报网，第二组长萧元朗带领组内骨干北渡长江去往湖广黄州府开辟情报网，志贵则亲自带领两个特别行动队向西进入湖广武昌府。

从刘志贵的安排已是能看出他的意图极其明确，即伺机刺杀湖广北部锦衣卫的领头人、左良玉麾下的情报核心人物、韩伊人名义上的夫君裴于渊！

那么刘志贵的牺牲又跟于青青的夫君李有茂有何关系呢？李有茂又为何会出现在武昌府？

原来当唐世勋率北上三营去往祁阳县之时，他的唐家军与柳大钧的柳家军则集结兵马由零陵县南下攻打道州，当时的李有茂正在道州城内陪伴受伤的申不凡。

那时初步接管零陵城情报网的王秀荷正在进行‘犁庭扫穴’行动，即清除背叛了唐世勋的‘梓’组织。

‘梓’组织最为核心的成员有三人，除了仰慕颜梓玉的高靖以外还有老黎和老田，颜梓玉得知王秀荷要清除‘梓’组织以后，遂吩咐当时还在全州城的于青青去救高靖等人。

于青青当时一直想摆脱颜梓玉的‘魔爪’，因此她虽然派心腹石大勇和石二勇去零陵城救人，但只救走了‘梓’组织的老黎，且她还授意石家兄弟俩把老黎给送去了道州城‘辅佐’申不凡。

在老黎的帮助下，申家军的高层将领多次避过了当时在城内组织刺杀行动的岳三水和丁迁，且李有茂得到了老黎教授的诸多情报知识。

那时的于青青之所以做这些事，甚至还留下了李有茂的性命，是因她既不愿屈从于颜梓玉也不愿一直待在全州城，她要让唐世勋看到她这个‘摆渡人’的能力与价值。

果然，唐世勋在拿下黄阳堡之后遂命于青青前来辅佐他并建立肃卫，可于青青也因此而留下了李有茂这个祸患。

至四月，道州申家军已经接受广西杨总兵的招安，且杨总兵开始与楚军商谈‘入股’之事。

而于青青已是意识到李有茂的存在对她是个极大的隐患，因此她遂派人前去刺杀李有茂。

谁曾想李有茂早有防备，且他和老黎以及两人为申不凡组建的情报组织‘戊戌旗’全都离开道州城后消失了踪迹。

之前于青青以为李有茂等人是逃去了广西寻求颜梓玉的庇护，谁知他们并未南下，而是向北去往了武昌府城江夏？

其实刘志贵也不知道李有茂就在江夏城内，因李有茂和老黎等人都藏得极深，且他们已经被裴于渊所招纳。

但李有茂同样也不晓得刘志贵潜伏在江夏城内，他之所以发现刘志贵的存在缘于一个人，此人便是汤佳茹和汤梦唯的亲兄长汤子骞。

汤子骞也如高文龙、王介之、王夫之等人一样在崇祯十五年的湖广乡试得中举人，且汤子骞也在中举之后于黄鹤楼加入了‘须盟大集’。

去年献贼入侵湖广之时，汤家长女汤佳茹随丈夫陶聪及陶家人留在常德府武陵县，次女汤梦唯则随丈夫高文龙及高家人由长沙府浏阳县南逃至永州府祁阳县。

汤家嫡长子汤子骞则选择了另一条路，他与父母妻儿及汤家族人等离开了故土常德府龙阳县，乘船由洞庭湖去往了湖广省会武昌府的通城县。

汤子骞选择携汤家族人在通城县落脚自是经过深思熟虑，这通城县位于武昌府的北端，其西边是岳州府治巴陵县，南边是岳州府平江县，东边则毗邻江西省南昌府的宁州。

如若汤家人在通城县也很难待下去，汤子骞的下一步打算便是向东越过通城县与宁州交界的幕阜山，继而进入宁州境内的修水上游隐居。

不得不说汤家人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但他们的运气不错，去年冬季，汤子骞在通城县遇到了一个故交，此人便是湖广北部锦衣卫的领头人裴于渊。

当时裴于渊已经投靠了张献忠，若是在献贼入侵湖广以前，汤子骞恐怕不会与从贼的裴于渊再有任何瓜葛。

可是，汤家人当时已过得极其艰难，是裴于渊对汤子骞和汤家人伸出了援手。

而裴于渊可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他之所以援助汤家人是因他知道汤子骞有大才，因此他的要求只有一个，招揽汤子骞，之后汤子骞遂成为了裴于渊的头号智囊。

从刘志贵的军情四科和范玄的军情八科由湖广北部传回的诸多情报分析，裴于渊在去年腊月至今年正月选择重新与湖广南部的锦衣卫领头人、他名义上的妻子韩伊人取得联系并商议合作，极可能是出于汤子骞的建议。

又如献贼西进四川以后，裴于渊投靠了左良玉的儿子左梦庚，且主动请缨作为左良玉的秘使去往湖广襄阳府拜访大顺军的果毅将军白旺，并与白旺达成暂时休兵的和议等等，也极可能是出于汤子骞的建议。

当刘志贵在六月间潜入武昌府城江夏之后，自然查探到了汤子骞的存在，且刘志贵在六月下旬时还以汤家‘故人’的名义去拜访了汤子骞。

刘志贵自不会想当然的以为他去拜访汤子骞就能说服其背叛裴于渊，他是想通过与汤子骞的交流来了解此人的心性与能耐等等。

同样的，汤子骞也是热情的接待了这位‘故人’，并在谈话间揣摩其来意。

刘志贵在牺牲以前并未详细汇报那场会晤的细节，但当他牺牲以后，从军情四科第二组长萧元朗火速从黄州府赶往武昌府调查的结果来看，刘志贵与汤子骞在那次会晤之时，有人认出了刘志贵的身份。

没错，此人便是李有茂，当时李有茂已经投靠了裴于渊，且当日李有茂恰好就在汤子骞的府邸内。

虽然刘志贵经过了易容，想来李有茂也不可能认出刘志贵来才是，但他能够在湘口关之时手刃自己的表兄许康宁，能在岳三水和丁迁的斩首行动中活下来，又能摆脱于青青的数次暗杀，可见他的确是个狠辣而又有心机头脑之人。

或许，藏于暗处的李有茂是从刘志贵与汤子骞交谈时的只字片语或神态语气等看出了端倪？

总之，一场针对刘志贵的暗杀行动已悄然展开。

在七月初六的夜里，裴于渊公然出现在江夏城的一座青楼内，而汤子骞亦陪同在旁。

席间，汤子骞去小解时醉醺醺的骂着裴于渊，结果在他离开茅房时‘偶遇’了‘故人’刘志贵。

汤子骞与刘志贵只简单的寒暄了几句，只在告辞时，汤子骞颇为气愤地自言自语道，姓裴的不思进取，居然迷恋那青楼女子秀儿云云。

而后，刘志贵与他手下的一个特别行动队潜伏在那秀儿的小院之外。

至七月初七的凌晨子时，裴于渊与秀儿进入了院内，刘志贵遂发动刺杀行动，谁知那人根本不是裴于渊，结果刘志贵等人反遭裴于渊的剿杀！

唐世勋想及此不禁暗叹，他对于刘志贵的牺牲委实感到既心痛又惋惜，为此他已是做出了诸多的部署。

裴于渊、汤子骞和李有茂必须死！但唐世勋深知这三人聚在一起可不好对付，何况在李有茂身边还有唐世勋培训的第二期细作成员中的老黎。

因此唐世勋断不可能让刘志喜去为志贵报仇而枉死。

‘去他娘的朝廷！’就在这时，衡阳百姓的震天怒吼传遍全城。

唐世勋闻言色变，他不禁破口大骂：“石二勇他们莫不是猪脑壳？这是要逼着本帅造反不成？”

于青青的俏脸亦顿时一寒，她早就多次叮嘱肃卫衡阳警备处的处长石二勇，朝廷的招安使团将至，定要在民间做好舆论工作并安抚百姓，怎的还让百姓们当着招安使团的面搞出如此大的动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