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刻师 第59章 世间修罗

第四战，江峰对江浩。

两人同为十八岁，江峰是家喻户晓的天之骄子。江浩则很低调，他没有在神殿修习，在此次考核进入前十之前，大家几乎都不认识他，只有鹿夜在之前的考核中留意过此人。

“我们打个赌好吗？”双方进入场中站定，江浩就率先开口问道。

“怎么个赌法？”江峰有些不解，他之前并不认识这个江浩，但是看起来江浩认识自己。白水一族并不算大，除非那人基本不露面，要不然大家或多或少都会认识。

“很简单，我赢了，你告诉我那人在哪。”江浩盯着江峰的眼睛说道。

“你说的是谁，我赢了呢？”江峰大脑在飞速运转，思考着江浩究竟是谁，他想要知道什么人的下落。

“教你只手遮天的人，如果你赢了，我输你一百枚暗香。”江浩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严肃。

听到江浩的话，大家都懵了，教授江峰战斗技的人，难道不是水五里吗？

“我可以跟你赌，但是我同样出一百枚暗香，但是我不会用别人跟你赌。”江峰双眼迸发出寒芒，也是死死盯着江浩。

原来江浩是想要寻找江世修，那个只有一只手，教会自己了许多铭刻技巧和战斗技巧之人。

江世修在远离青城的某个地方，那里有一片平坦的沃土，还有一个清澈见底的湖泊。江峰经常外出历练，其实就是随父亲去拜访江世修前辈。

关于江世修前辈的事，整个青城几乎很少提起，江峰也是从木禾那里才知道了一些。

江世修曾经是白水一族的天才铭刻师，实力极强且为人非常好胜，不允许有人的实力超越他，只要有，他一定会花加倍的努力追上和赶超那人，所以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同时代的第一人。

二十多年前的炎石大战，后期白水一族和魁木一族对巨石一族宣战，两族的高手也陆续参战。江世修在那一场战争中被称为了战无不胜的修罗，所到之处，巨石一族均纷纷溃败。然而，江世修渐渐对血腥和杀戮上了瘾，每天不杀人，他就会变得难受。

悲剧发生在炎石大战结束前夕。那一天，江世修带队追击巨岩一族一支溃散的队伍，他一马当先追上了队伍，展开了疯狂地杀戮，巨岩一族的人很快被他屠戮殆尽，这个时候，他带领的队伍才跟了上来。

然而江世修就如同魔障了一般，停止不了杀戮，青城的高手出手了。

那一战打得异常惨烈，青城的高手纷纷被江世修击杀，三十多人的队伍，有二十多人被杀。剩下的七八人，被闻讯赶到的溪英救下，要不然他们也很难逃过江世修的魔爪。

溪英是江世修的未婚妻，她赶到之时，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她知道，他们两个都完了，自己和江世修即便是死一百次，也无法弥补这场杀戮。

溪英用她的死，方才唤醒江世修。江世修一记白水印击碎了她的胸口，看着倒在自己怀中的爱人，才走出杀戮状态。

溪英微笑着看着江世修，说出了她最后的嘱托，她告诉江世修，巨石一族的二长老没有离开青城，他正在地下集结人手准备突袭另外三族的核心区域。

那个时候，另外三族的高手大部分都在外追击巨石一族的残余势力，核心区域的防守很薄弱。如果二长老的阴谋得逞，另外三族的损失就会无比惨重，江世修如果能够赶回去拖延住他，等另外三族的高手返回，或许能赎回自己的杀戮罪孽。

最后，溪英还告诉江世修，自己有一个妹妹，自小就失散了，流落在青城外的某个村落中，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和自己长得很像，名字叫做溪颖，求江世修找到她并照顾她。

随后，溪英递给江世修半块玉石，便闭上了眼睛。

江世修仰天长啸，亲手埋葬了溪英，然后直奔青城，拼尽全力拖住了巨石一族二长老带领的队伍，直到三族的高手收到消息返回青城。

炎石大战落幕，江世修是最有争议的人物，论功劳，他最大，论过失，也是他最大。

最后白水一族终于还是对他做出了处罚，逐出青城，永生不得再返回青城。

其实按照江世修屠杀同族的罪刑，足以重到把他打入暗渊阁，在不得执行死刑的前提下，那才是最重的处罚，不过据说暗渊阁没有把握控制住他，才将他逐出了青城。

江世修被驱逐之后，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着青城的方向跪拜了三天三夜，然后对着埋葬溪英的方向忏悔，并卸掉了自己的右手，才离去。

正是那只右手，击碎了溪英的胸口。

当白水一族之人来到他忏悔的地方，才发现满地的血迹和他的右手，他的右手，目前仍被暗渊阁完好地保存着。

魁木一族和灵炎一族的人不甘心，他们集合了两路人，想要趁机追上他并杀掉他，但是两路人在追出去后不久就遇到了水半生。

“想活命就不要再追。”水半生冷冷说道。

那两队人以为他们如果继续追击，水半生就会动手，直到多年以后他们才发现，是水半生救了他们，因为即便是失去右手的江世修，战意控制了他的理智，将他化身为修罗后，也依旧能够轻松杀光他们，

离开青城之后，江世修时时刻刻都想自我了结，但是他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寻找到溪英的妹妹并照顾她，就是这个嘱托，维持着他生的希望。

此后的几年里，江世修的行踪出现在青城之外的各个村落中，传说他行走于各个村落，乐善好施，帮助了很多很多人。

再往后的岁月里，几乎没有人再见过江世修，有人说他杀戮太深，积累了很多仇家，被仇家灭口了；有人说他找到了溪英的妹妹，带着她隐居了起来；还有人说，他发现溪英根本没有妹妹，断了最后的生念，自我了断了。

总之，渐渐的，那个白水族不可一世的天才，战无不胜的时间修罗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有一些伤口，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去，但是有一些伤口也许是太深也许是太痛，将永远留在被伤之人的身体和灵魂里。就像鹿夜一样，他永远不可能忘记鹿鸣村血案。

江浩的父母无疑也是这样的人，江浩的爷爷和大伯，均死在了江世修手中。江世修被驱逐后，他们曾外出寻找过他，抱着即便是战死也要复仇的信念，但是都没有找到。

不止是他们，还有很多想要寻找江世修报仇的，甚至还有一些是寻找江世修学习战斗技或铭刻之术的人，都失败了。

心灰意冷的江浩父母，随后加入了暗渊阁，伴随着江浩的出生，两人虽然还是对江世修恨之入骨，但是为了江浩不成为孤儿，他们放弃了外出寻找江世修复仇的打算。

随后，他们意外地发现了江浩极强的战斗天赋，于是开始悉心培养江浩，只要江浩继续成长，总有一天能够超越他们，能够战胜江世修。

虽然此时外界已经传言江世修死了，但是他们夫妇始终不相信，那样的魔头不应该那么平淡的死去，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三年前江峰和水富秋一战，所有人都没有看出端倪，但是江浩的父母一眼就看出了，江峰所使的只手遮天绝对是出自江世修的教导。于是更加注重培养江浩，他们不能动江峰，但是江浩跟江峰同岁，他能和江峰交手，而且不能输给江峰。

江峰此刻也猜到了一些事情，虽然他不知道具体的细节，但可以确认，江浩的至亲，跟江世修有仇。

“我不可能出卖别人来跟你赌，你动手吧。”江峰双眼如剑一般盯着江浩，斩钉截铁地说道。

江浩没有说话，他知道江峰不可能出卖江世修，但是他现在确认了一件事：江世修还活着，江峰的战斗技，有一部分确实是江世修教的。

知道这些已经足够了，江浩直接攻向了江峰。

江峰也拉开架势应战，他知道江浩有他自己的理由，但是他不能输给他，输给他就意味着自己在将来不可能有能力保护江世修。

两人一交手就上了真功夫，硬碰硬的战斗，肌肉和骨骼撞击的声音从战场上传来，震慑着看台上的众人，太强了，太狠了，这是考核以来最强势的一战。

一交手，江峰就感觉到了江浩的奇特。两人的铭刻之术造诣差不多，但是在战斗技上，自己却是略微被江浩压制了。

江浩的出手，不讲求任何招式，都是根据战况，该出拳还是脚，什么力度，还有攻击路线，都是结合自身的特性和战况来调整，每一刻都力求达到最佳的战斗状态。居然和鹿夜的四形拳有异曲同工之妙。

差别是江浩是根据战斗经验和本能做到的；而鹿夜 是根据对对手攻防的精准感知和预测，再加上自身极强的分析能力来支配下一次攻击的。两者都各有优劣，江浩强在变化快，但是有些招式无法使用完美，而鹿夜变化慢一些，但是每一招都很到位，而且上限高。

鹿夜也发现了这一点，在看台上紧紧盯着江浩的攻击，每一次鹿夜预测的江浩攻击路线都对，但是江浩每次都比他预测的快半步。

幸好江峰平时跟鹿夜经常对练，对于这种打法也熟悉，对付这种对手，就是不能漏破绽给他，心态一定要放平，不能急躁，使用自己最基础最拿手的战斗技就好。

片刻功夫，两人就交手了几十个回合，对轰一拳之后，两人才分开，死死盯着对方。

鲜血从两人的双拳上流出，两人刚才的猛烈对拼，四拳的皮肉全都绽开了，但是两人丝毫不在乎，这是考核以来最猛烈的对拼。

“怎么，不敢使用只手遮天了吗？”江浩嘴角扬起，面露嘲讽之色。

“既然你这么想看，那就让你见识一下。”话音刚落，江峰的右手就摆出凝聚白水印的态势。

江浩见状，立刻发起了攻击，他知道，白水印需要一些时间凝聚，越早制止越好。

江浩的父母自从三年前见到江峰的只手遮天和白水印的配合之后，就开始着手研究如何破解这一招，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越早破解只手遮天，逼迫江峰使出白水印越好。

只不过只手遮天是江世修研究出来的防御招式，要破解没有那么简单。经过两年多的研究，他们终于得出了破解这一招的办法。这一招结合白水一族铭刻之术后防御力极强，但是也有一个最明显的弱点，那就是防御者全程只使用一只手。

江浩没有托大，没有抱着试一试这一招究竟有多强的防御力，而是双手飞速抖动，将手上的肌肉活动开来，然后一手成拳，一手成掌朝江峰攻去。

没错，江浩左手和右手使用了不同的攻击招式，相当于两招一起向江峰攻去，正是抓住了江峰只能用一只手来防御的弱点。这两种招式，都是一只手就能施展，专门为了对付江峰的只手遮天练习的。

但是他还是低估了江峰，江峰确实不可能同时抵御他的两招，但是可以避开其中一招。只见江峰身体向右一侧，躲开了江浩左手的攻击，左手则化解了江浩右手的攻击。

江浩见江峰巧妙化解了自己的攻击手段，他反应也是快，没有任何停留和拘泥，又一次使出左右手不同招式的攻击，不过这次不是左右攻击，改为了上下，看来江浩考虑过江峰的化解之法。

这一下江峰确实没有办法同时化解，只能向后撤步，然而江峰的脚刚抬起，江浩的腿就朝下路攻了过来，这就是江浩的强大之处，他能够根据战斗形势变化攻击。

江峰的右手传来三声轻响，白水印三重和江浩的腿狠狠撞击在一起，江峰退了一步，江浩则退了好几步。

江浩渗出了冷汗，如果再晚一点，让江峰凝聚出四重白水印，那自己就输了。江峰的白水印凝聚速度和强度，远超过他的预期，幸好这一次碰撞，他的腿只是受了皮外伤，这样下来，他赚了，江峰因为凝聚白水印比他消耗了更多的体力。

不仅如此，江浩还发现了江峰的一个弱点，虽然只是一个很微小的弱点。成败就看江浩能不能抓住这个弱点了。

这次江浩率先攻了上去，左手握拳，不拘泥于招式，最直接最狠的一招朝江峰砸去。江峰也同样右手握拳一拳迎上，然而没有迎来猛烈的对撞，江浩变招了，他的右手突然变成抓，顺着江峰的右手钻了上去，如柔韧的藤蔓一般死死缠住了江峰的右手。

白水一族缠手，利用柔韧的手臂缠住对手，但是自身也会失去战斗力，基本不会有人在一对一的战斗中使用，这一招其实是二对一或者多对一的时候最适合。

众人见到江浩使出这一招，都非常不解，这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打法吗？

江浩却是嘴角上扬微笑着对江峰说道：“你的白水印和只手遮天都是顶尖的战斗技，任何一样拿出来，都可以碾压一切，但就是因为你将这两门战斗技都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反而成了你的弱点。”

“什么弱点？”江峰没有抽回右手的打算，他非常懂缠手这门战斗技，即便是实力超过对方许多，也几乎不可能抽回被缠住的手。

“你的这两门战斗技已经强到跟铭刻之术结合在了一起，也就是说，你左右手的铭刻之术是不一样的，就像鹰的翅膀和爪子，翅膀专为飞行而生，爪子专为抓住猎物而长，爪子不可能飞，翅膀不可能抓猎物，我现在已经掐断了你的爪子。”江浩说完，双眼突然变亮，紧紧盯着江峰的左手。

江峰的左手，的确因为练习只手遮天而做了不同部位的铭刻，擅长防守，不擅长进攻，也就是说，江峰可以用左手防住江浩的进攻，却几乎不可能用左手进攻江浩取得胜利，江浩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你也无法攻破我的防御，我们两个算平手？”江峰没有慌，他平静地看着江浩说道。

江浩摇了摇头，他没有说话，而是用动作回应。他突然一个侧身，在地上翻滚起来。江峰的右手瞬间传来疼痛，连忙跟随着江浩一起翻滚，如果反应再慢哪怕一点点，他的右手绝对会被江浩扭断。

这一招着实出乎了江峰的意料，甚至是看台上的很多老师和高层都没有想到这一招。

这是考核以来最难看但也是最实用的打法。

江峰只能被动地随着江浩翻滚，以此来卸去江浩的强大扭力，然而很明显，江浩练习过翻滚这招，江峰则没有，这让江峰处于了劣势之中，有好几次右手都差点被绞断。

江浩不可能浪费这样的优势，他不断积蓄着力量，计算好下一次翻滚就能利用绞力扯脱江峰的胳膊，本来他在可以弄断江峰的一只手，但是考核中不能使对方致残，所以才为了控制力道增加了一些时间。

然而，就在江浩计算好的翻滚将要到来之前，他听到了几声轻微的啪啪声，这是白水印使出前一刻特有的响声，总共五声，五重白水印。

江浩一惊，急忙用力想在江峰使出白水印之前让江峰的右臂废去，然而接下来的一下震惊了他，又一声清脆的响声从江峰右臂穿出，六重白水印，江浩的缠手就感觉缠在了一根坚硬无比的石柱上一般，紧接着传来咔擦一声，江浩的绞力没有废掉江峰的胳膊，反而废掉了自己的。

江浩的左手如同失去力量的藤条，从江峰右臂上脱落下来，他的胳膊脱臼了，钻心的疼痛疼得他额头上冒出了豆大的冷汗，他输了。

江浩右手拉起自己的左胳膊，试探了几下，咔嚓一声接了上去，自始至终没有哼一声，看台上众人无不叹服，这小子太硬气了。

江浩扶着受伤的胳膊对江峰说道：“这次是你赢了，不过那是因为考核对战不能使对方致残，要不然我早就能够卸掉你的右手。”

“我知道，不过你有没有想过，我的第一次白水印虽然仓促，但是也不至于就三重。”江峰看着江浩回答道，江浩如果单纯地只是把自己当做敌人，江峰不会这么在乎，但是江浩把江世修前辈当做仇人看待，江峰就没有客气了。

江浩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朝看台走去。第四场对战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