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刻师 第124章 分歧

鹿夜朝石屋走去，乌云隐藏了所有的灯光，大地和天空只有一片黑暗，只有偶尔的闪电能带来短暂的光明。

“你杀了人，一个无辜的人。”水五里站在屋檐下开口质问，他看不出鹿夜面具下的表情，自从水清玄死后，他感觉到鹿夜慢慢变了，甚至自己也发生了一些自己都看不懂的变化。

“是的，我没有别的选择，柳清河就在附近，我没有别的办法将他引出来。”鹿夜回答。

“你有，即便是没有，也不该牺牲一个无辜者的生命。”水五里甚至有些愤怒，教导鹿夜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对鹿夜有这种情绪。

“也许你有，但是我没有。”面对水五里的愠怒，鹿夜没有丝毫避让的意思。

“你会为今天犯下的错误后悔的，你会背负着罪孽生活一辈子，你明白吗？”水五里问道，愤怒的话语中夹杂了一丝心疼。

“只要能救下溪云燕并且为清玄报仇，做什么我都愿意，背负什么我都愿意。”鹿夜的话语也掺杂了一些冰冷和愤怒。

水五里沉默了，他有些茫然，他此刻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责备鹿夜，鹿夜的行为是不对的，但是他的目的又没有错。

也不怪水五里有些茫然，世间的事其实大多如此，是非黑白没有那么清晰的界限，也没有那么简单，它们就像是鹿夜面具上的那朵花，纠缠在一起，缠绕在一起，让行走在上面的人，不知不觉就跨到了黑暗这一边。

“你呢，老师，为了帮清玄复仇，你愿意做什么，你愿意背负什么？”鹿夜等了片刻开口问道。

水五里摇了摇头：“我不会牵连无辜的人进来，虽然我不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好人，但是我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成为一个恶人。”

鹿夜冷笑道：“恶人，老师，如果我现在就是你口中的恶人，那这个恶人就由我来当吧，你继续做你的好人，你用你的方式，我用我的方式。”

“鹿夜，你醒醒吧！你想想当初鹿鸣村那些无辜的村民，现在落霞村的这些无辜村民就像当初的鹿鸣村无辜村民一样。当初他们为了得到黑螟牺牲了无辜的人，和你现在为了复仇对无辜的人动手有什么区别？”水五里厉声道。

“老师难道忘了策划鹿鸣村惨案之人是谁了？不就是我们现在要对付的柳清河，没有他，能有当初鹿鸣村的惨案？”鹿夜对着水五里怒吼道，无论如何，他都非杀柳清河不可。

“你已经被仇恨蒙蔽了双眼，鹿夜。”水五里也怒喊道

“我之前相信你能找到柳清河，所以听你的，但是现在必须停止了，你听我的，我能用我自己的办法找到他。”水五里换为老师的口吻说道。

“你能用什么办法找到他？”鹿夜问道。

水五里沉默了，他对柳清河确实不够了解，他思考了良久也没有找到一个妥当的办法。

“算了吧，老师，收起你那套办法，你继续做你的好人，我不要求你和我一样，你只要看着我将他逼出来就行了。”鹿夜冷笑着说道。

“鹿夜，你不能这么下去了，老师无法看着你犯下弥天大错。”水五里态度十分坚决。

“是吗，你还以为我是之前那个弱小的鹿夜，我喊你一声老师是因为尊敬你曾经对我的教导，你真以为你现在还能做我的老师？”鹿夜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

“你，黑螟究竟对你做了什么？”水五里非常震惊，他想不出鹿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既然我们的方式都无法得到对方认同，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如何。如果你赢了我就继续做你的弟子，听你的话；如果我赢了，你救别干涉我，我用我的方式将柳清河逼出来。”鹿夜抬头盯着水五里说道。

“你说，怎么个赌法。”水五里紧握双拳，他无论如何一定要赢下这场赌局，拯救鹿夜。

“赌我能不能承受住你的一记白水印，我不躲闪不防御。我赌我能。”鹿夜一字一顿说道。

“你这么自信，你的身体已经强大到这种地步了？”水五里越来越看不懂鹿夜了，就算在白水一族高层之中，能这样接下他一记白水印的人也不多吧。

“没错，我要证明给你看，我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孩子，你也不要再用老师的口吻来教训我了，你出手吧，让我看看老师的白水印强到什么程度。”鹿夜说完重心降低，脚步稳稳扎在地面之上，挺直了胸膛，全身肌肉紧绷。

“好，我就看看你强大到何种程度了。我也想知道能够到达抛弃青城，抛弃白水一族，抛弃老师的强大是什么样的。”水五里也彻底愤怒了，不是怒鹿夜的杀人行为，也不是怒鹿夜的自大行为，而是怒鹿夜的无情无义。

右手肌肉绷紧的脆响声不断出来，整整七下，七重白水印。

水五里一印轰出，周围的空气都被这强大的攻击带动了，鹿夜则一动不动，竟真是要以纯纯的肉身接下这一印。

带着狂啸的破空声，七重白水印轰到了鹿夜面门之上，然而终究没有落下，离鹿夜面门还有一指的地方停下了。

水五里终究下不去手，别人可以做到无情无义，但是他水五里做不到。

白水印带来的空气压迫在鹿夜的面具之上，将面具“咔嚓”一声压出了一道缝隙，他的头发和衣服也被接踵而至的气流吹得飞舞起来，但是他一动没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鹿夜赢了，他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虽然在面具之下看不出来，但是可以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

“很好，你是我的最后一个弟子，从今天起也不再是我的弟子。”水五里同样也笑了，只是这笑中夹杂了无奈和叹息，夹杂了浓浓的忧伤，随后又多了一份愤怒。他更恨柳清河了，甚至到了愤怒的程度，柳清河不但杀了他的女儿，还毁掉了他的弟子。

“老村长，给这位青城来的水五里前辈安排一个石屋。”鹿夜没有别的反应，而是转身对着一处角落说道。

“不必了，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办。”水五里拒绝了。

刚刚露出个头的老村长又尴尬地缩了回去。

水五里看了一眼老村长，又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终于还是愤然转身离去。他很想挽回鹿夜，最好的办法就是在鹿夜犯下更大错误之前找到柳清河，他现在就要去找。

一直看着水五里离开后，鹿夜才瞥了一眼老村长所在位置道：“交代的事情，这下应该办妥了吧？”

“办妥了。”老村长急忙走了出来。

“那很好，记住我说的话，直到柳清河出现，落霞村之人谁敢离开谁就死。”鹿夜的话语，就像是寒冷的刀锋，让老村长不寒而栗。

鹿夜走回到石屋内摘下面具，直到他确定石屋附近再也没有人，他的表情才从微笑慢慢变成了痛苦，而这些表情在他溃烂的脸上，全部化成了狰狞。

他一开始的微笑不是因为他赌赢了，而是因为老师没有对他下手，其实他根本没有接下水五里白水印的能力，他一开始就赌老师对他的情义，赌这份情义重到何种程度，其实换作是他，他也无法对水五里下手。

后来他痛苦，是因为他知道今晚他深深扎痛了老师，也摧毁了这份情义。

只是他没有别的选择，连鹿迟都找不到柳清河，那就几乎没有人能找到，他只有逼柳清河出来。

虽然水清玄的仇可以晚点报，但是溪云燕和他多待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他不知道柳清河的光明会还有些什么手段。

鹿夜知道自己只有利用非常手段才能将柳清河逼出来，他决心一个人来承担，不想牵连水五里，不想牵连白水一族进来。

他回来的时候正好遇到老师的质问，正好老村长在旁边，所以鹿夜就借此跟老师闹翻，目的就是将所有罪孽扛在自己肩上，跟水五里和白水一族撇清关系。

从这个角度来说，鹿夜确实成长了，但是这个代价也是巨大的，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他甚至不知道风波平息以后自己还能去哪。

大雨帮了鹿夜的忙，这么大的雨，落霞村的人除了石屋之中没有地方可去，这让鹿夜省心多了。

虽然鹿夜知道他们是无辜的，但他们是救出溪云燕的筹码，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屋外的雨声滴滴答答打在石板上，打在地上，犹如打在鹿夜的心上，鹿夜知道自己必须休息，明天还有很重要的事情。

恍惚中，鹿夜感觉世界变了，似乎是变得更加真实，也似乎是变得更加虚幻，总之就是变得不一样了。但是鹿夜什么也看不到，只听的到声音，仿佛被某种力量控制了，那种力量只给他听声音，不给他看。

“你确实比你的母亲更强。”有一女人的声音对鹿夜说道，那声音非常非常平静，而且带有一种飘渺的感觉。

我的母亲，是谁，她在哪？鹿夜想开口询问，但是发现完全做不到，他动不了甚至不能开口说话，不能控制自己的精神感知和精神力。

自己和那个世界就像隔着一股无法跨越的力量。

“你已经切断你和他们的所有联系了吗？”女人的声音继续问道。

“是的，已经切断了。”梦境中的鹿夜开口回答道。

“请确保切断，要不然你会害了他们或者是你自己。”女人再一次确认。

梦境中的鹿夜点点头。

“我需要检查一遍。”女人说道，然后鹿夜就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麻痹了，所有精神和意识似乎停滞了一般。

等鹿夜恢复意识，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

“检查没有问题，从理论上来说百分之九十九都已经切断了。”女人说道。

“百分之九十九？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呢？”梦境中的鹿夜问道。

“那百分之一是不确定的，世间没有百分之百的事情，那百分之一也许切断了，也许没有。但是它太微小了，而且是不可控的，即便它产生了一丝丝的影响，被影响到的人也会认为它是梦境。”女人解释道。

这时，鹿夜突然感觉到一种联系，梦境中的鹿夜悄悄告诉他，这是可控的，但这是秘密，千万别泄露，要不然就会死。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梦境中的鹿夜问道。

“释放你的大脑，释放你的精神和意识。”女人说道。

随后，鹿夜就如同陷入了更深的梦境中，他的意识只剩下模糊的感知，但是他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和意识发生着非常微妙的精细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