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设计
天蒙蒙白白的一片,依稀可见悬在天河上空的星点,侯霖估摸着还未到卯时,正了正几个月也不曾换洗的白衫走出草庐
学士府还没有开府,再加上岁试刚刚结束,例行放假,更显得学士府冷冷清清。
侯霖从学士府的侧门走出来,还未行至街边的拐角处,几个黑影就迫不及待的冒了出来。
“日后小爷一定要报这个仇!”侯霖咬着牙根,百般的不愿意,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朝着这几个人走去。
“给小爷打!”
一声哀嚎惊得学士府里的报晓鸡还未等天边翻起鱼肚白就鸣叫了起来,似乎侯霖假的不能再假的哀嚎声一唱一和,说不上的怪异。
仅仅一炷香的功夫学士府的侧门就被围的水泄不通,贩夫卒子,儒师子弟都在围观着面前这个鼻青脸肿,无视巡夜卫士拉扯,只顾扯着嗓子哀嚎的男子
不出一个时辰,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新上任的都尉大人被人一顿毒打,酒楼里三教九流毫不吝啬酒钱,随手丢给店家换壶杏花,只为了得到这件事的一点小道消息
天子看中的学子就在学士府门口被人毒打,皇城脚下,还有王法?连学士府那些出了名的好脾气儒师都板着脸看着侯霖被抬进医馆,几个脾气稍躁点的早就甩着衣袖去了法廷尉。
天下所有读书人的圣地,今后不知出多少良禽的高枝梧桐树,再加上被打的还是刚不久大出风头的寒门子弟,这在沉寂已久的长安城里瞬间又掀起了一场风浪。
连聂府主都蹙着眉头来到被儒袍团团围住的医馆里,和颜悦色的询问着侯霖伤势。
“不打紧,都是些皮外伤。”
侯霖支撑着坐在不知比他那床泛黄草席舒服多少倍的紫阳床上,咧着嘴好让这府主仔仔细细的看到他破了相的脸。
“这学士府几年也出不了一次这种事情,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冒出来,着实歹毒啊!看来咱这挂满着竹简书籍的学士府里是得配些金戈了。”
旁边一个老儒师眯着眼睛,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恰好只有侯霖和聂府主能听到。
“先不要小题大做,侯霖不过一介布衣,又不是那些仇家如云的王侯子弟,且脾性又温和,莫非真有人妒恨今年走进御书房的竟是庶族么?”
在场所有人瞬间都想到那个满身胭脂味,平日来趾高气昂的王林。
聂府主又看了看侯霖,却没瞧他的伤势,直盯着侯霖两瞳,侯霖虽然心里虚的要命,却死硬不移,顶着如刀的沧桑眸子。
“你可看清是何人偷袭于你”
“弟子刚出侧门便被人打倒在地,并未看见那些人的外貌,但是弟子。。。。。。。”
“且说无妨,我学士府可不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今日之事我定会为你取回公道”聂府主的眼神中充满了怒气,堂堂学士府,天下读书人的圣地,居然发生了如此粗鄙有辱斯文的事
“弟子迷迷糊糊中只听到有一人说,敢与我家公子争风,害的公子丢了大人,区区一介寒门,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条命”侯霖可怜兮兮的说道。
此话一出,在场的大儒们瞬间都明白了这位公子是谁了,除了王林,又有谁会如此嫉恨侯霖。
王家府邸内,王林坐在庭院里看着桑竹发呆,旁边白玉石桌上放着还冒着热气的参汤。
这几日他连庭院都不曾出过,一想起那日自己气昏在满朝文武前,脸就红的发烫,一半是羞愧、一半是恼怒。
他的几个好友过来看望过他,也都是些寻常人家看了就躲的主儿,王林抽出镶着宝石的千金名剑砍倒几棵他爹最喜欢的桑竹,咬着牙发狠要侯霖好看。几个狐朋狗友也皆是十处敲锣,九处见首的害虫,听到后又唯恐不乱的拍手叫好,一下午寻思了十几种整侯霖的办法,王林让他们先不要放出风声,怕侯霖胆吓破了来求他饶恕,到时堂堂大司空之子,还真能和一个连像样衣服都买不得的寒门竖子较真?
王林至今不知,那些心腹好友出了他家府邸后不到半日,这消息就传到了言瑾的耳朵里,毕竟这些高官子弟,哪里扛得住言瑾的拳头。
王焕然刚下了早朝,连朝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气冲冲的进了庭院,看到王林背对着他发愣,指着王林的背影就吼道:“逆子!”
王林吓的不轻,一抬手打翻了那碗值百金的参汤,上次见他爹发火还是几年前自己闲来无趣把老爹半生城府换来的白玉带自己穿上出去威风。
几个侍女早就吓的低着头退了出去,生怕迁怒于她们。
“怎么了?父亲?”
王林仍蒙在鼓里,站起身试探着问道。
王焕然胸膛起起伏伏,气得不轻:“那天子看中的寒门子弟你也敢在这时候动?老夫不在乎你平时多飞扬跋扈,但是容不下你如此愚蠢!”
王林傻眼, 侯霖怎么了?
“父亲大人,孩儿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跪下!”
王焕然多年身居高位的气势散了出来,河内王家的大旗,不能交给一个如此愚蠢之人
王林害怕了,噗通一声跪下
“今日为父去上早朝,听到几位大人谈到前几日在岁试里胜了你的寒门子弟一清早在学士府门口被人毒打了一顿,这件事整座长安城都知道了,陛下亲自质问老夫,老夫好不容易以别人栽赃蒙混过去,你还在这里装糊涂?”
几个侍女见到老爷气消了,赶忙低着头伏着身子收拾打掉的参汤,却被王焕然挥了挥手让退下。
王林彻底傻了,一时间陷入思绪,连老爹的话都没应答。
王焕然见到王林不吭声,两只眼珠子在眼眶里打转,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老司徒又岂不知这纨绔儿子的习性?
话锋一转道:“此事与你最好无关!你已过了立冠年岁,若还是这服愚蠢的样子,为父还年轻,再培养一个接班人也未尝不可,即日起,你进通壁院闭门三月!”
河内王家是百年的世家大族,汉天福年间却凋零如秋叶,只有三十年前王焕然怒衣鲜马入长安,三谚解得学士府内百年困惑,被上一位学士府府主,称为‘青卷帝师’的越泽收为弟子,又被广文帝倚重,一时风头无人出其左右,迎娶了广文帝的妹妹芸珠公主,成了皇亲国戚,被天下士子誉为美谈,自此以后王焕然隐而不发,如清溪卵石伏底,多年苦心经营,步步稳扎,如今六部内礼部尚书和侍郎都要称呼他一句老师,成了庙堂之上暗流涌动中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可偏偏王林比他爹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除了那些牌坊艳楼里的名媛歌姬对这个风流官家子弟赞不绝口外,世家中人都是打心眼里瞧不上王林,一个个都冷眼旁观,坐等看着河内王家这颗百年荫树倒塌,栖树的鸟四散离去。
王林地上爬起来,并不愚笨的脑子终于是明白过来,王焕然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觉得瞬间自己又老了十岁,无力的摆了摆手道:“这些日子你在通壁院多读点圣贤书,洗洗性子!这事为父会来摆平,以后与那些狐朋狗友断绝联系,在捅出什么幺蛾子爹也保不了你!”
王林看着王焕然离去的背影,想要上前搀扶一把,终是抿了抿嘴唇,只踏出了一步。
“好一个侯霖,此事不会这么轻易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