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何方 第二十二章、改天换地

第二十二章、改天换地

1927年对于上海人而言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年初，北伐军大举进攻上海，上海的洋人担心自己的在华利益受损，多国派出军队进入上海驻扎于租界周围，与此同时，上海第三次工人武装起义革命爆发，上海军阀派出大批部队镇压，整个上海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局面。

上海街道一片混乱，但此时的医院病房却因为窗户紧闭，显得格外安静。夜初的眼布被缓缓摘下，医生问道“看的清吗？”

夜初看了看周围，“有点模糊。”

“眼睛受过那样的伤会影响视力很正常。”医生简单的测试了一下夜初的视力，然后便按照他的度数去配眼镜，在病房等候期间，金雪之和张武在一旁陪伴，夜初对金雪之说“金小姐，现在应该不是放假时间，你不去上课吗？”

金雪之道“现在上海的学校都已经停课了，不少学生还参加了游行示威运动，再加上打仗，现在没有学校敢开课了。”

“可不是嘛。”张武道“孙传芳部队节节败退，国民革命军连连大捷，我看这北伐军进入上海是迟早的事了，等上海打下了，下一步估计就是全国了，这北洋军阀的好日子总算是到头了，不过你这个时候在这里养伤倒是悠闲了，不仅躲个清静，而且还有美人相伴，自在啊。”

听到张武的话，金雪之立刻羞红了脸，说“我去看看眼镜配好了没。”

金雪之离开病房后，夜初白了张武一眼，道“你看你，胡说八道，人家一个女孩子，这多尴尬啊。”

张武道“她不是尴尬，她是害羞，一个女孩子，隔三差五地来医院探望一个不相干的男人，这什么心态，你一个做生意的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夜初道“那兴许是因为撞了我，心里内疚呢？又或者是之前我救了她，想报恩呢？”

“你就是不愿意承认。”张武道“我知道，你心里还想着星儿，可她已经走了，你总不能一直干等着吧。”

夜初叹了一口气，道“我有种预感，我觉得星儿说的那些都不是心里话。”

张武摇摇头，道“你的脑子简直秀逗了，以你当时的情况，但凡是个正常的女人都不会要一个瞎子吧，说实话你还真应该谢谢那个给你误诊的蒙古大夫，多亏他，才让你看清了那个女人。”

“算了，别说了。”夜初不想再听下去，他当然知道张武说的有道理，但他内心依然存在一丝侥幸，他多么的希望星儿的离开是有苦衷的，然而自他住院后，星儿一次也没来过，这让他的心开始动摇。

“眼镜配好了。”金雪之拿着配好的眼镜回到病房给夜初戴上，“怎么样，看得清吗？眼睛有没有不舒服。”

夜初戴着眼镜四周看了看，道“看的很清楚，只是这涨的感觉有点不太适应，没关系，习惯了就会好的。”

“说得对，不适应的东西，只要习惯了，就会好。”张武带着若有所指的语气走到窗前打开窗户，道“来看看吧，现在的世界。”

夜初走到窗前向外望去，虽然很远，但还是可以看见远处的街道站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硝烟升起，时不时还听得见枪声。

金雪之道“这段时间上海挺乱的，好多人都不敢出门了，你出门时一定多加注意，没什么事最好别在街上逗留，以免卷入祸端。”

夜初笑了笑，仰天说道“这祸端早已将中国所有人都卷入了，腐朽的政府注定会被取代，只是这新政府，不知道是白是黑。”

另一方面，在金氏纺织厂的会议办公室，金秋以及销售部所有员工正在为销量的事发愁，因为战争的关系导致金氏的各大商铺不得不停业，所有人都无计可施，这段日子，像这样的会议几乎每天都会召开，但每次都是失望散会。金秋一脸愁闷地回到经理办公室，见办公桌上摆着一盒糖果和一张卡片，上面写着‘听说甜食能使人开心，希望你眉头不再紧锁，相信我，山前必有路——陈天’。

金秋微微笑了一下，她坐回椅子上打开抽屉，抽屉的左边放着文件，而右边却全都是各色各样的带字卡片，每一张都是陈天送的，但陈天每次也只是送卡片和送点小礼物，除此之外并没有特意示好，在人前他对金秋依旧如同上下级的关系。

陈天和陈梅来到上海已经差不多两年了，这两年，整个纺织厂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的夫妻关系，陈梅虽然不情愿，但她还是听了陈天的话，就在这年年初，医院检查出陈梅又怀孕了，陈天依旧以暂时无法养孩子为借口想把孩子打掉，但医生却说了一个令他们为难的消息，医生说陈梅之前已经打过几次孩子，如果这次再打掉，那就再也不可能怀孕了。这下子可把陈天两口子吓的不轻，于是他们立刻离开了医院回到了住处，陈梅道“不如我们就把孩子生下来吧，我们现在的工资虽然不多，但已经足够养一个孩子了，错过这个，我们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陈天心想，最近好不容易和金秋的关系又进了一步，如果留下这个孩子，那他和金秋就彻底没希望了，可不留孩子，陈梅肯定不干，万一追不到金秋，孩子又没了，那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陈天也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说“现在外面在打仗，局势不稳，厂里的业绩也不好，听说上面已经有裁员的打算了，这要万一出了什么差错，我们两个在上海都无法立足，这要再拖着一个孩子，这……”

陈梅看了看陈天那犹犹豫豫的神情，不满的回答“陈天，所有的事我都听你的，但这次我必须留下这个孩子，这是我当母亲的最后机会了，不管怎样，我绝不会放弃。”

陈天道“你先去休息，这事我再想想。”

“没什么好想的，这事得听我的，不管怎样，还是希望你有点父亲的担当，孩子和女人，孩子更重要。”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我经常听人说你和那名金经理走的很近，你们是什么关系？”

陈天心头一紧，然后又带着愤怒的语气说道“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他是我上级，每天见得多有什么稀奇的，就知道听外面的人八卦，你好好休息吧，我回厂子里了，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

陈梅暂时被陈天那些气话给糊弄住了，毕竟她内心深处也希望流言是假的，何况现在她还有了孩子，她想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

陈天一回到厂子里正巧碰到金秋要出去，金秋说苏州河仓库的货有些问题，她要亲自去看一下，于是陈天主动请求和她一起去，金秋同意了，一路上，他们发现整个上海街道都充满着死沉的气息，忽然，前方拐角处传来枪声，于是司机准备倒车换条路线，可就在这时，两个混混冲上来打开车门，他们手拿刀刃，嘴里还胁迫道“都给我下车”“老实点，把钱都拿出来”，三人被迫下车，司机、金秋和陈天三人虽然人数还多一点，但没有武器，况且歹徒只是求财，金秋便妥协了，就在三人掏钱的时候，警哨吹响了，两名歹徒听见警哨顿时一慌，其中一名歹徒拖着金秋的包包准备逃走，但金秋却死拉着不放，“这里面有重要文件，不能给你们。”

“少废话。”那名歹徒见金秋不肯妥协，便拿着刀子刺过去，陈天见状，连忙冲过去将歹徒扑倒，这时警察赶到，那两名歹徒再也顾不得纠缠，拔腿就跑，金秋立刻将陈天扶起来，警察吼道“这个时候还敢上街，不要命了。”

“不好意思，警官，我们马上回去。”司机说道。

警察走后，金秋见陈天手上有血，上面还被划了一刀，惊道“你受伤了，得赶紧去医院。”

“没事，小伤，只要你没事就好。”陈天微笑的说道。

这一刻，金秋内心被感动包围，除了金氏父女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对她这么好过，金秋的眼眶瞬间润红，但她还是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她们一行来到医院，刚到医院，便遇到了张武、夜初和金雪之在护士站办出院手续。

陈天被带进医务室，而一旁金秋紧张不安的样子全都映在夜初眼里，夜初开始怀疑他们两人的关系。

当医生为陈天换药的空档，金雪之将金秋拉出来问了事情的经过，而这些话也刚好被夜初听见，他了解自己的表哥，他明白陈天绝不是那种会为了一个普通上司而拼命的人。

陈天见金雪之和夜初走在一起，心里非常恐惧，夜初对他的事太了解了，包括他结了婚，他害怕夜初一旦告诉金雪之，那这事必然会传到金秋耳朵里，如果真的发生，那他之前做的一切就白费了，于是他借口上厕所并暗示夜初也跟去，夜初明白其意，便跟了去，到厕所后，陈天问夜初“你和金小姐走的很近，你们是？”

夜初道“这话该我问你吧，送你来的那个和你什么关系，别用鬼话糊弄我，我是做生意的，最懂得就是察言观色”。

“夜初，帮帮我，不要把我和陈梅结婚的事说出去，我也不会把你和金雪之的事说出去。”陈天以为夜初还和星儿在一起，便想用相互保密的条件拉拢他，没想到夜初生气地说“我正大光明，没什么怕人说的，你要怎么说都随便，倒是你，看来我的猜想是真的了，你真的背着陈梅搞外遇，就你那个上司吧，你对的起陈梅吗。”

“你以为我想吗？”陈天道“夜初，要想在上海滩立足有多难，这你是亲身体验过的，就因为我们没权没势、没靠山，就得永远被人欺负，被人踩在脚底，走到哪儿都得低身下气，处处招人白眼，这种日子我过够了，我他妈受不了了，她……她是我唯一的机会，他是金董事长的侄女，只要能拿住她，我就能青云直上，只有她才能令我翻身。夜初，我只是想过好点的日子，我有错吗？”

夜初冷笑一声，道“你没错，那陈梅就有错了？从小到大都是她在照顾你，她一直迁就你，万事以你为中心，可你却为了攀高枝要当陈世美，陈天，你真他妈狠心。”

“我狠心，那你呢？”陈天怒气冲冲地说道“你一边和那个叫星儿的女人处对象，一边又勾引金氏的千金，我们不过是半斤八两，你的手段比我还高。”

夜初道“第一，星儿已经走了，你别在我面前再提起她，第二，我没有勾引任何人，我没你想的那么龌蹉。”

陈天听后，立马又摆出求人的姿态，跪下道“夜初，表弟，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我求你了，我不求你帮什么忙，只求你装不知道，不要和任何人说，我真的是穷怕了，我不想再被人欺负了。”

夜初道“那陈梅呢，你打算怎么安顿她？”

“我会好好对陈梅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常见的，她一定能理解，夜初，如果这件事传了出去，我就无法再在金氏待了，现在陈梅怀孕了，身子很弱，受不了刺激，而这正是花钱的时候，这个时候我不能没有工作，表弟，表哥求你了，不要管这事，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好吗？”

夜初道“陈天，你、我、陈梅，我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姐姐，她的地位不比你轻，今天我可以不把你的事捅出去，但不是为了你的破前途，我是为了陈梅和她肚里的孩子，可是你听好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如果你将来对不起陈梅，我们就再也不是兄弟了，你也别指望我再帮你隐瞒什么。”

“好好，我一定会好好对陈梅的，谢谢你，表弟。”陈天站起来擦了擦汗转身离开。

夜初靠在厕所的窗边不禁反问，“这样做真的好吗？”

“当然不好。”张武突然从马桶间走了出来，夜初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了一下，道“你躲在这儿干嘛，吓我一跳。”

“谁躲了，这厕所是公共场所，难不成还要给你报备啊。”张武又道“话说回来，你那个表哥还真是挺混账的，比这里面的东西还恶心。”

夜初叹息道“环境真的可以腐蚀一个人，以前的他不是这样的，可现在……”

张武道“人心易变，别怪我没警告你，离那个人远点，他连自己的妻子都能骗，更别说表兄弟了。”

夜初又叹了叹气，他理解张武的话，从此刻起，他再也不能把陈天当从前的兄弟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