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临终诉衷肠
第三十三章 临终诉衷肠
到了1798年,即嘉庆3年农历11月下旬,乾隆病了。人老体衰,吃药无效,病情越来越重。乾隆在病榻上躺着,时不时就出现昏迷,可每到昏迷时,嘴里总是含混不清地说:“马、马……”守在旁边的儿子嘉庆皇上,以为他想看他喜欢的那匹汗血马,便让人把马牵到了门口。见到乾隆清醒后,就告诉他说,马就在门口,架他去看看。可乾隆摇头不看,而再次迷瞪时,又“马、马……”地说,嘉庆和在场的人都不明白了,猜不出他要看什么样的马?
乾隆昏迷的程度越来越严重了,都说熬不过年关,可是熬过了。
到了1799年正月初一,整整昏迷了一夜,初二的早上,乾隆忽然清醒了,上上下下的人都很高兴,只有嘉庆不高兴。乾隆忽然叫大家都出去,只留了儿子嘉庆。而后,便对儿子嘉庆说了件事情,嘉庆听得非常惊悚。乾隆跟儿子说完之后,就满屋子看,嘉庆明白是找人,问他找谁?“刘先生呢?”乾隆喃喃地说。“刘先生?”嘉庆想了想,以为是刘墉,他一说,乾隆就摇头。不是刘墉会是谁?忽然想起刘墉的父亲刘统勋,刘统勋是皇阿玛的信臣,一问果然是,可是这刘统勋二十多年前就离世了,想个死人?嘉庆以为他又糊涂了,或魂已入冥了。嘉庆一说,乾隆听后也想起来了,还说是自己糊涂了。可接着又问:“徐虎呢?王元呢?”这俩人嘉庆还能记得,是之前父皇的侍卫,但也因为年老体衰早就出宫还乡了,就告诉了乾隆。乾隆听后,又说自己糊涂了。可是跟着又问顺全?嘉庆不知道是谁,回头问了句门口外的人,一个老太妃告诉了他,顺公公早没了,离世40 多年了。嘉庆回头又告诉了父皇乾隆,更觉得父皇已经入冥了。乾隆听了,眼神儿看了看周围,又问和珅呢?嘉庆一听要找和珅,很不高兴,因为他憎恨和珅,可是父皇找他,也没办法,只好到门口把和珅叫了进来,和珅就在门外候着。乾隆看到和珅后,就叫嘉庆出去。嘉庆更不高兴了,可是也只能出去,不能让父皇带着对他的不满离开。因为他知道,父皇宠信和珅,和珅才敢为所欲为,比他这个皇帝权力还大。
等嘉庆出去后,乾隆这才对和珅说:“你去、去大栅栏“大吉茶馆”把、把那个、老板娘、马、哦,姓刘,接过来。还让他快点儿,还要他自己去接。和珅听后,一琢磨,明白了,是太上皇在宫外宠过的女人。
和珅知道,太上皇一辈子风流,在宫外宠了好多女人,为什么不召别人,只召这个“大吉茶馆”姓刘的老板娘呢?他觉得这个女人一定很年轻很漂亮,是个最受太上皇宠幸的女人,临死前还想看看,老牛吃嫩草。
和珅不敢怠慢,可是他来到茶馆,见到老板娘一看,便愣了,没想到是个老太婆!太上皇什么时间宠的她,和珅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因为乾隆想宠她的时候,和珅还没出世呢。至于为什么太上皇不接别人,要接这个老太婆进宫,和珅就想不明白了。哦,年轻的时候宠了。和珅有明白了。
可是和珅再一看,又一个愣怔!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长得很像这个老太太!又忽然想到,难道这些年太上皇对自己好,是因为我长得像她,爱乌及屋,是我借了这个老太太的光?可又觉的不靠谱。那又是为什么呢?和珅脑子转得快,一下子又想到长相上:养女随父,养子随母这一人生常规,啊!难道、难道、她、她是我额娘?和珅吃惊了!忽然觉得太上皇对他好,是、是母以子贵?不,反了,是子以母贵!再想到太上皇只要他来接,就更觉得是了。哎呀,她要是我额娘,那太上皇就是我皇阿玛呀?我是皇子呀!难怪太上皇,不,皇阿玛对我好呢,一定是觉得亏欠了我,和珅心里跟着就激动了。他私下里也听说过,皇阿玛也是雍正爷和外边女人生的。皇阿玛也知道,自己是宫外的汉家人所生,所以前些年出巡,总要去看她。和珅还想到,皇阿玛让他把老太太接过去,一定是说出这件事情,宣布他的皇子身份。好啊,太好了!好极了!甚至想到,嘉庆啊颙琰啊,看你以后再敢怼我!因为自打太上皇禅位后,颙琰坐上皇位,便削去了他几项职权,受了不少窝囊气。
这是和珅即景生情想的,他更想证实,马上知道真相。真相在哪里?在太上皇和这老太太这里,还有家里的阿玛额娘那里,可阿玛额娘都不在了,只有太上皇和这老太太了。去问太上皇,又等不及,也不能问,那是大不敬,只能先从老太太口里证实。他刚张嘴要问,忽然又觉得不成,这么多年没说,明问肯定不会说,不能明问,得拐几个弯儿,于是眼珠子转了几转,便诱问道:“老人家高寿?”“70了”老太太回道。和珅一听,比自己大20岁,岁数在杠上儿,老太太完全可以是我额娘,对号!跟着又问:“太上皇什么时候认识您老人家的?”老太太有点不好意思说,脸还有点红了。和珅看出来了,为了给老太太减尬,就说,天下的女人都是皇上的,皇上认识谁,跟谁好,就是谁的福分,谁得荣耀,您甭不好意思。老太太的脸更红了。和珅看了看,又诱问道,我要没说错,是从前吧?“是,好多年了。”老太太之所以回答,因为眼前这个人是宫里的大官,不能老不开口。和珅就又跟上诱问:“好多年?三十年啊还是四十年啊?”老太太忽然觉得和珅在套她话,警觉了,说记不太清楚了。和珅也听出来了,老太太有意回避。越是这样,和珅越觉得是真的,是老太太不愿说,又诱了一句:“我看不止五十年,有五十多年了吧?”老太太听得心里“扑通”一声,他怎么知道,按年纪说,他也就50 来岁,难道四爷告诉他了?老太太不知说什么好,只尬笑了笑,没回答。和珅没听到老太太回答,但看到老太太的眼神了,更觉得清楚了。是啊,这么大的事,只有太上皇、不,皇阿玛来说,或是当着皇阿玛的面说,她不敢随便说,是皇阿玛給她留了“规矩”。和珅不问了,但在想,皇阿玛这次让他来接老太太,就是个信号,肯定是在宾天前宣布这件事。哼!等我的皇子身份回来了,我就能把你颙琰这个无能嫉妒的东西从皇位上踹下来……!
马芹一听接她进宫见太上皇,见四爷,心里更是扑通一声!他觉得没脸见四爷,因为她伤过四爷的心和面。还有,这么多年,四爷没少来茶馆,知道四爷没有全忘她,可是她一直没有脸把这扇窗户开开,就隔着这层窗纸过去了。如今四爷把窗户开开了,她该怎么办?她便想到,这么多年,她一直想当面给四爷道个歉,说句对不起,可是一直没有说出来,一直压在心里。她又想到,四爷是个心宽量大的人,当年就没跟她计较,现在更不会计较了,这才决定进宫,把心里的话跟四爷说说。
和珅接上老太太,还一路想着,太上皇是我皇阿玛,我是皇子,肚子里就跟喝了蜜糖似的,从上到下,都甜透了。
其实太上皇让和珅来接老板娘马芹,是因为当年他想宠这个女人,给人撹了,没宠成,后来再见着的时候,已经今非昔比了。人就这样,想得到而没得到,就总是忘不了,还会觉得是最好的,他迷瞪中喊的“马”就是在叫“马芹”的名字。
人之将死,按捺不住,乾隆要召见马芹,是抚慰遗憾。
和珅把马芹一带进屋,乾隆就看到了,招着手说:“过来,过来……”马芹看到四爷躺在床上,心里难受,但不敢往前走,躺着的是皇上,不,是皇上的皇上,不是“四爷”了,是和珅扶着她推着她,才走到乾隆病床边的。乾隆又让她坐下,还抬了抬手让和珅出去。和珅很想听听,站着没动,乾隆有点不悦了,指头指着他,皱起眉头说:“出去!”和珅这才不情愿地退出屋子,可耳朵一直听着屋里在说什么。
乾隆又叫马芹坐,她这才坐下。乾隆拉起她的手说:“朕知道是你,头一次进茶馆就看出来了,不光是你的模样,还有你的眼神儿,你说话的声音告诉朕的,还有你耳朵上的双星痦子,还有你给朕冲的那壶龙井……”马芹再也忍不住了:“四爷!”喊了一声,就伏在乾隆身上哭了。马芹哭得很委屈,乾隆的眼角也湿了。“四爷,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呀!”马芹哭着说。“哎,是朕、是四爷亏了你,不是朕去你们店里,就不会发生那些事情。”乾隆抚摸着马芹的头,还说,看看头发都白了,也没辫子了,那辫子多好看……
“四爷……!”马芹更哭了。
屋外的人听到马芹哭声了,而且哭声儿越来越大,嘉庆坐不住了,就进了屋子。嘉庆一是想听听父皇对老太太说些什么,二是想再看看这个老太太,因为这个汉人老太太从他前面走过的时候,他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可是想不出是谁,便想再看看。嘉庆走到老太太身边,先看了看,又低头对着她耳朵关切地说:“别哭啊!”嘉庆没穿朝服,马芹看不出他是皇上,但知道是四爷的亲近人,不敢出声了。乾隆看到了,又不悦地指着嘉庆说:“出去!出去!”嘉庆一愣,看了看皇阿玛,又看了看老太太,悻悻地离开了,还是只觉得有点眼熟,想不出在哪儿见过。来到屋外坐下后,还皱紧了眉头想。这个时候,身后的恭太嫔凑过来,对着他耳朵小语:“皇上,老太太长得像孝仪娘娘!”嘉庆听了一怔,这才忽然对了号,对,老太太长得是像额娘!“孝仪娘娘”就是他额娘。嘉庆开始没有对号,因为他心中的额娘,是48岁之前的模样,而老太太有70多岁了,所以,一时没对上号。嘉庆知道,老太太不是额娘,又想她是谁呢?难道是额娘的姐妹,又想到皇额娘是包衣身世,也是汉家女,再想想此时皇阿玛召见她,觉得明白了,就是额娘的“姐妹”汉话说,他的“姨妈”皇阿玛宠了她,为掩人耳目,隐瞒了这个“姨妈”的身世。还想起来,这些年,皇阿玛时不时就去大栅栏逛,就是跟老太太见面,一辈子没舍弃,宾天前还想着,真够痴情的。嘉庆觉得密码解开了,有点感叹,嘴角上还挂了点儿笑样儿,但不是欢笑,是嘲笑与可笑。
再说屋内,乾隆又对马芹说:“哭吧,都哭出来,哭出来心里舒服些,别听他们的。”可马芹强忍下不哭了。之后,俩人又互说了几句歉疚,乾隆就问了马芹怎么活下来的,为什么来了京城,为什么不愿认他,是不是还恼着他?
马芹先说了那是她使小性子,答应嫁那个林子也不是真心,是赌气,故意气他的,她不会跟林子,后来跟的男人也不是林子,是他从河里捞起了我,救了我的命,治好我的病,也不嫌弃我身子“脏”才跟了她的。还说,她不认四爷,就是觉得自己“脏”了,不能脏四爷,四爷是皇上。乾隆听到这里,把马芹的手攥得更紧了,嘴里还喃喃着,你吃苦了,吃苦了。
马芹又说了她来京城,就是想看看四爷,她忘不了,没办法管住自己,就来了京城。乾隆知道马芹心里一直装着他,又很欣慰,很感慨,还跟着流泪,还反复说着:“朕就知道你忘不了,朕也没忘你,忘不了……”
马芹还流着泪说,我也记着了,这些年,您到我哪儿喝了9回茶……
乾隆一听,接过来说,不是9回,是12回。“12回!我、我记错了?”马芹有些惊疑。乾隆说,没有,那3回你不在店里,头一回是三月二十,我问你店里人,说你去给人贺寿去了。马芹一下子想起来了,说,对了,那是茶叶店掌柜他娘做寿,请了几个唱曲的,非让我过去的,店里总用他家的茶叶。乾隆又说,二回是十月初一,是你生病了……
没等乾隆说完,马芹就想起来了:“啊,那、那个大夫是您让他去的?我还以为他真是喝茶遇上的呢,我说怎么这么巧呢。”
乾隆跟着说,我听店里人说你热的直说胡话,回宫后就叫药房去了个人,回来他们告诉朕,说你是感了风寒,重了些,但并无大碍。“是,我只吃3副药就好了……四爷!”马芹喊了一声,捧着乾隆的手又哭出了声。过了会儿才又问,还有一回呢?乾隆哦了声,说,那一回是看你女儿去了,说你女儿害喜呢。马芹这回听笑了,这是她的小女儿,孩子虚活(娇气)害喜闹得厉害些,姑爷担心,就把她接了过去。
马芹捧着乾隆的手,心里又热又痛又悔,好不是滋味儿,她知道,四爷把事儿记得这么清楚,就是一直没忘了她,便哽咽着又说,“四爷,我对不起你,惹您生气,我太不懂事了!”乾隆不要她再说这样的话,还忽然想起来问马芹:“哎,那天夜里,你去救我,我听见了上面有声音,不知道是你,你是怎么知道朕被他们关在窨井里呢?”还说,朕问过他们,谁都说不明白。马芹就把那夜里的事说给了乾隆,听得乾隆又紧紧地攥住了马芹的手,嘴里又连连地说着:苦了你了、苦了你了……!
都一个多时辰了,外面的嘉庆又坐不住了,想让马芹走,可他不敢进门。和珅看得明白,更想听听说些什么,便借口说,我进去。 可他一进屋,乾隆就看见了,便对着他说:“出去!”和珅只得悻悻地退了出来。
乾隆便又拉着马芹的手,问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马芹便告诉他说:她那个男人走了两年多了,两个儿子都娶了亲,两个女儿也都嫁了人家,还有两个孙子三个孙女,仨外甥,俩外甥女,日子过得都挺好,儿孙们也都对她好,现在大儿子和她住在一起,她还告诉乾隆,她已经当了太婆,有两个重孙女了,乾隆听了很高兴很欣慰。
又过去半个多时辰了,屋外的人又都站不住坐不住了,担心乾隆的病体撑不住。可是嘉庆不敢进屋,和珅也不敢进屋,芳太嫔看了看,大着胆子站起来进了屋子,进来后对着马芹的耳朵说了几句,还好,这次乾隆没生气。马芹听明白了,回过眼神看了看乾隆,忍着哭声说:“四爷,好好养病,养好了再去我那里喝茶,我刚从产地进来了几桶龙井,拉来了几车运河水。”乾隆带着笑点了头。马芹抽出手,出了屋子,一出屋子便压抑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和珅紧紧地跟着,还以送她回去为由,“盘问”了老太太一路,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因为老太太已经察觉到,这位大人在套她的话,再说和珅想要听的,她也不知道,话也说不到一块儿。越是这样,和珅越觉越得是真的。甚至想到,太上皇这次叫老太太进宫,是在宾天前告诉她儿子在哪里,让她看一看,让她接人就是个证明。还有,他虽然没听清楚太上皇对她说了什么,但老太太的哭声告诉了他,几十年才看见了他这个儿子,能不哭吗!
求证自己是个“野种”和珅并不觉得丢面,因为他知道皇阿玛就是雍正爷与宫外女人生的,不一样当皇上吗!一样被三呼万岁吗!可是他还没有得到确认。没确认他也觉得自己是皇子,因为除了前边他想过的那些,他还想到,皇阿玛是有意隐瞒他的身世,因为颙琰对他一直不满,皇阿玛是担心说出实情,兄弟相残!毕竟皇权在颙琰的手里。甚至还想到,这些年对他那么宽容,就是在钱财上给他补偿。和珅认定了自己就是皇子。
嘉庆看到老太太出来,老太太嘴闭得紧紧的,泪哗哗的流,一出了门就放了声。嘉庆一直看着她,什么都没说,管她“真姨”还是“乱姨”呢,离开就完了。嘉庆也听人说过,皇阿玛在外边宠了不少女人,宠完就忘下了。可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没忘下,还接进宫来,见面后还说得唏嘘伤感,情同海深,还不许别人进屋子!按皇阿玛的性情,不会是这个样子?嘉庆皱着眉头想不明白。这时,旁边的皇后扭过头后对着他耳朵说:“皇上,和大人跟老太太长得像母子!”“喔?”嘉庆听了一怔,还差点给了皇后一句:你不会说朕也像吧?嘉庆的长相不随额娘,随乾隆。可嘉庆再回想一下老太太的长相与和珅的长相,还真像母子,便更吃惊了!他还曾听人说到过,和珅长相上有点随额娘,皇阿玛才宠信他。嘉庆再想想和珅接老太太送老太太的殷勤劲儿,还有皇阿玛让和珅去接,一下子对上号了,更是大吃了一惊!他甚至也想到:皇阿玛要公布和珅的“皇子身份!”这是他最担心的。此时此刻,嘉庆心里,悲、愤、怒、气、恨、惧,全有!他决定了,密查此事。
因为皇阿玛跟老太太说了那么长时间,嘉庆便觉得,这是病情好转,暂无大碍了,他的心里却更不是滋味!为什么,担心接下来皇阿玛把事情公布出来,那样麻烦就大了!
正在他满脑子水火俱下的时候,刚进屋的芳太嫔又出来了,叫嘉庆和和珅进屋。嘉庆一愣,因为他立刻想到,皇阿玛要公开“真相”了!此时和珅去送老太太没在,嘉庆只得自己进了屋子。方太嫔也跟着进来了,告诉乾隆,和珅送人去了。乾隆也没说什么,还让她出去。待方太嫔出了屋子,乾隆就从枕边拿出了两个御袋,看了看把一个递给了嘉庆,又用虚弱的声音说,里头的东西等办完他的后事再看。说完一抬手,叫他也出去。嘉庆看了看袋子,也摸到了,里边装着字绢了,猜测是遗言。他也看到了皇阿玛枕边还有一个,也明白是给和珅的,心里的水火更是冰熔,什么没说,回身出了屋子,并随手把那个御袋交给太监拿进了御批房。
和珅回来后也拿到了乾隆给的御袋,并告他什么时间看,和珅赶紧揣进怀里。他从屋里出来的时候,满脸泛着红光,嘉庆自然是越发愤怒、生气。
该做的做了,乾隆又昏迷了,昏迷后再也没喊那个“马”字,人也没有再清醒过来,一过夜就宾天了。
皇阿玛头脚一咽气,嘉庆后脚就把和珅抓了,关押了起来。
被关进屋子里的和珅大喊大叫,但没有人理他,喊叫的累了,才安静下来。静了会儿,便忽然想到“兄弟相残”这句话,人世间兄弟相残的不在少数。为了皇位,皇家兄弟相残更是不计其数。这是颙琰知道了实情,要杀了他这个皇兄。胜者王败者鬼,其实他要当了皇帝,颙琰也好不哪去,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得这样……
和珅想到死,他不想死,不想死也得死,他怕死,怕死也得死,心里便生出了悲和愤!忽然,他想起来了,皇阿玛宾天前给他留了御袋,他摸出来了,里边装着遗旨,让他遇到情急之事打开看,还有比被杀急得吗!皇阿玛是明白人,一定是保护他的。御袋就在身上装着,赶紧把谕旨掏了出来。可展开一看,两眼就直了,只有三个字——留全尸!
回了神儿后,他全明白了,自己不是皇子,是“棋子”乾隆的棋子。他知道,必死无疑!既死,全尸不全尸一个样。留全尸,那是你乾隆的面子,我干嘛还给你留这个的面子!于是他苦苦一笑,扯碎了那张纸条,随手抛到了身后。他觉得嘉庆对他的妒和恨,会把他碎尸不可,乾隆也是想到这点,才给他留了纸条。 和珅不再怕死了,静静地坐着、等着。
只过了一个时辰,嘉庆的随身侍从开门进来了,送来了一条白绫,并宣布了皇上口谕:“留全尸”
看到白绫听了口谕,和珅又明白了,原来乾隆嘉庆父子是相通的,这些年演了一场大戏,只是自己浑的没有看出来,死也不屈!
可是他不接受这么死,不给乾隆留这个面子,让把他押缚刑台斩首。侍从是奉旨而来,会听他的吗。见他拒不领旨,就抓住他,白绫绕住他的脖颈,在他的喊叫挣扎中,给两个侍从用力勒死了。
其实,和珅想的“父子相通”并不全对,处死他相通,而怎么处死未相通,留全尸只是个巧合。乾隆留给和珅遗旨,是知道儿子嘉庆怼他恨之入骨,会把他碎尸,他不愿让跟着他多年的臣子死得血淋淋的,是让他在刀刑前给行刑人看的,也是给儿子嘉庆看的。嘉庆的“留全尸”,是不愿宫里有血腥气,再说还是御葬期间。
和珅死了后,嘉庆派查老太太的人也回来了,因为验了他们的血样,各走其道,没有任何血缘关系,而嘉庆并没有内疚,因为除了杀人,他还查抄了一大笔资财,他有钱用了,日子好过了。
御葬完皇阿玛,回到御批房,嘉庆才又看到皇阿玛给他留的那个御袋,这才打开,还带着几分杀和珅的得意。而他只看了两眼,得意便没有了,眼睛还睁大了!原来皇阿玛让和珅贪让和珅骄,是有意而为,都是为了他。因为他的身上,鱼性多,龙性少。没有龙性难压群鱼。皇阿玛是用和珅激出他的龙性,管住群鱼,保住大清江山;还有,让和珅贪,是为他留笔银子。因为乾隆晚年,御库很空虚,儿子独立当朝没钱难成事。原来一切都是为了他,嘉庆手捧皇阿玛遗言,愧泪涌流……
再说马芹,她刚回到茶馆,宫里跟着又来人了,给送来了一副玉镯,还有两副龙纹金锁挂件。并说,太上皇口谕,玉镯是赐给老夫人的, 金锁挂件是给你曾孙女玩的,让你们新春快乐。
乾隆驾崩后模样挺安详,享年89 岁,那年马芹70岁。
那副玉镯马芹一直珍藏着,不给任何人看,去世的时候,儿子们给她戴在了腕子上。
还有,自从乾隆在大吉茶馆里见到了马芹,每次来饮茶回去后,都会默咏几句:
观市街上走,不意见婀娜。本为阴阳隔,难道撞鬼婆?既是旧相宜,是鬼又如何。茶蕴透老味,非鬼真婀娜。日光似流火,月色如箭梭。昔日花中蕊,今时子牵罗。喜悲一心聚,无须言语说。
宫国百事如藤萝,捆得朕身生炭火。闭目垂手闷头坐,忽闻茶香鼻前过。晓得此香何处有,寻味移步到小客。虽然玉容成旧影,尚有茶汤释心火。
你也知我也知,我也看你也看,昔日之言听不见。我有意你有意,你有愿我有愿,可叹苍天挖沟堑。
鬓角挂白露,额头写月轮。唯有一双目,还存当年魂。
……
这正是:
三宫六院幸难尽,一朝墙外宠伊人。不想堤垸多荆棘,扯得黄袍血漓漓。哪有老虎被鼠欺,巨掌一拍鼠成泥。虽是红柳去得急,茶水里头情依汨。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