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沉冤得昭雪
第十三章 沉冤得昭雪
再说坐在大堂的知州念之谦,听了俩人的名字,虽然扎耳朵,但两人都跟他扯不上关系,也就没有顾忌了,便说:“行了,乱七八糟的!你们都给我从实招来,为什么调戏女人,还……”
话说到这儿,忽然给凑到耳边师爷的唧唧声儿打断了!师爷之所以打断知州的话,是徐虎的橫劲儿让他的心里不踏实,这是在大堂上,没根底儿的有谁敢横啊?
念之谦听完师爷的话,也回了点味儿。而后,先看了眼徐虎,耿着脖子,没出声儿。又看王元,看了几眼后,便按师爷说的改口问道:“王大儿,你打哪儿过来?”“山西啊”王元回道。嗯?念之谦听了疑惑:“大胆,你明明是陕甘口音,怎么乱说是山西人啊?”王元听了后,看了看他,没想到他能分得出山西和陕甘口音,下边便照实说:“我老家本是陕甘定边,15岁时随父迁居山西。”念之谦听得点了下头,因为他那个同僚就是定边人,俩人口音相同。念之谦放心了,又问:“你从山西哪儿来啊?”“灵丘”“来了多少人?”“就我一个,小生意,一个人做。”王元又答。“来这儿做哈呀?”念之谦又问。“做生意呀”王元又答。“做的哈生意?”“山里人,山货,哦,还有米麦。”王元又答。问到这儿,念之谦身子往后仰了仰,清楚了,小买卖人,没根子。而后才问徐虎:“徐二,你也报上来?”
徐虎听了耿着脖子说:“你问过了,干哈还问?”徐虎这句话和表情,更让念之谦觉得,必须问个明白,也没敢高声,说:“这是大堂规矩,必须说?”徐虎看了看他这才说:“我是淮安徐家湾的,也是做生意的,做粮米生意,也做布匹生意,就我一个人来的,生意不大……”徐虎一口气说完了。徐虎的这段话也不全是假话,他确实是淮安人,但和王元一样,也不是买卖人。
念之谦听完后,也听明白了,也是个没根儿的,不再问了,还扭头看了看师爷,师爷赶紧点了点头。
念之谦回过头,看了看,眼线又落到王元身上,觉得这个软,要先从软的开始。于是指着王元问:“王大儿,你先说,为什么调戏女人,还砸坏了店里的东西呀?”
王元听后,看了看他说:“大人,我得跟你一个人说,到你跟前儿说。”“哦?”念之谦一怔,又伸脖子眯眼看王元,见王元的表情平静,没有惊惧之色,心里又不免有点敲鼓,因为以往跪在堂下的人,也没有这样的!就想:跟我一个人说,说什么?难道、难道他有根子?忽然又想到在户部时那个同僚!那个同僚比他大两品,如今还在户部任职,也姓王?又想到定边地荒人稀,同姓多有关联……?
念之谦这么想着,还看着王元,因为下边怎么问还没想好。王元听他不回话,按捺不住,就又说了一遍。这时师爷又凑到念之谦耳边说了两句,他这才说:“把他押上来”俩衙役就拉起王元走到堂案前,王元把身子往前探着,叫念之谦也探探,念之谦又看了他两眼,没有戾怒之色,这才把身子探过来。王元便对着他小声说:“大人,我这怀里有张条儿,你掏出来看看?”王元手被反绑着,自己掏不了。念之谦一听“条儿?”又一怔,便又想到“根子上,根子写的!”不敢掏,看着王元。王元又说:“你掏出来看看吗?”念之谦还怔着。这时,一边的师爷用手碰了碰他,又觍了觍下巴,他才狐狐疑疑地把手伸进王元怀里,摸到掏出来一看,是张银票!攥起来的心立刻放开了,还像涌进了一股热汤。因为用钱的都是没根子的。可一看200两,又有点凉。其实,他一年的俸银只有100两,200是他2年的俸银,还嫌少,是他越贪胃口越大了。于是便不满足地说:“就这小条儿?”王元一听又对着他耳朵悄声说:“不满大人说,我身上带的就这么多,等事成了,再孝敬你1千。”“事儿成了,哈事啊?”念之谦不明白,问。王元又说:“我想收那女人做偏房,在这儿开店。”念之谦这下子明白了,肥婆是个寡妇,家里也没别的男人了,收了她就收了店,小店再小也能值两千三千的,这小子想双赢啊,真不愧是生意人。
还没等念之谦王元再开口说话,徐虎喊开了:“大人,大人,我有话跟你说!我有话跟你说!”念之谦抬头看过来。王元便起急地说,大人,别听他胡说!可念之谦乐了,乐什么?这样才出彩呢,他知道,买卖人都这样,这叫竞争,不然就算不上买卖人,就发不了财。于是摆手叫王元下去!可王元不走,俩衙役硬把他拖下去了,下去了王元还喊:“别听他胡说说!别……!”
银票掏出来了,还听王元的喊吗,念之谦这会儿心里也有底了,就对徐虎招手,让他过来,俩衙役就拉起徐虎,并推到了他跟前。徐虎也小声说怀里有东西,念之谦没再愣怔,伸手给掏了出来,也是张200两的银票,徐虎也对着他的耳朵说了几乎和王元同样的话。念之谦还直感慨,俩人一个味儿,争得不是胖娘们儿,是她的店,不是人,是家产。如今他们“鹬蚌相争”他就更能“渔人得利”了。这个路子他熟习,因为他能入仕,就是一路花钱过来的,从小考到大考,每一次都是用银子先买到考题,所以一路走了过来,直到出任隶州知州,也是银子买到手的。候缺的一大帮,有的比他候的年头多得多,不花银子怎么会落到他的头上。他没亏,上任一年多就返本了,如今都是赚了。在户部时,他这样的下品官吏,没职没权,除了那点俸禄,什么都赚不到。念之谦打心底根儿乐呀。这时徐虎又对着他耳语道:“大人,帮我把那小子赶了,别让他再掺和,以后每年一个数。”一个数是多少?念之谦不大明白,没出声。徐虎又小声说:“一千”一千是他10 年的俸银。念之谦这会儿听得明白,便阴贪地一笑说:“知道知道”也让徐虎退下了。念之谦就这么把400两银票收下了,还等着接下来的一千两,两千两……
这时,下边跪着的秀香忍不住了,突然问:“大老爷,他俩跟你说的什么呀,怎么嘀嘀咕咕的,你从他俩身上掏的什么呀?”王元徐虎做的她根本不知道,刘先生没对她说。
“大胆,你这刁妇,他们说你哈都不懂!他们是坏人吗,你真是白长俩傻眼!”念之谦斥说道。
“怎么不是坏人呢,我这胳膊还疼呢,都是他俩拽的,还有这个!”秀香又指着旁边的碎瓷片子说。
徐虎便扭头看着她说,你说说你,放着银子不挣,好事不要,跑这儿来告状,告状能挣银子吗?秀香没听明白,愣愣地看着他。知州念之谦听明白了,说,就是吗,多几个男人疼你多好啊!这话秀香听得明白,多几个男人疼,那不就是养汉窑姐儿吗,脸跟着红了。这样的话刘先生更没对她说,所以有点生气了,瞪了徐虎一眼,不说话了。
王元看着徐虎嘲讽地说,也不照照自个那样儿!徐虎立马扛了他一膀子,差点把王元扛倒,还说,人不可貌相!徐虎比王元矮点儿,模样黑点儿。王元还要说,念之谦不想听这个,大声斥责道:“都住口,这是公堂!”徐虎王元这才住了口,但看上去都一脑门子地怒气。
400两银子到手了,念之谦不想听他们再吵吵,在这儿也吵吵不出银子来了,得让他们回去吵吵,那样儿才会有银子呈上来。当然他还知道,这事的结局,很可能伤一个,或是死一个,为利,俩人都会不择手段,那样更好,俩买卖人闹上公堂,他会赚到更多的银子。甚至还想到,若吵吵不出人命来,就给加把火。念之谦这么想过之后,就一边装好人,一边拿出官腔说:“你们几个都给我听着,这事儿老爷我都清楚了,这是好事吗,干吗弄成这个样子呀,回去商量去,不许胡打乱闹了!商量不好,就别怪老爷我做主了!”
商量,商量什么?他做什么主?秀香又听不明白了,不知道王元徐虎跟他嚓嚓了些什么,他又掏走了什么,又问了念之谦一句。念之谦便对她说:“你怎么青红不分皂白不辨呢,是祸祸你吗,是喜欢你,真把你当杨贵妃了,你还不明白呀?多好的事儿,这是你的福分。你想当贞女呀,当那个有什么好的,回去好好想想,想不通也由不得你!”接下来又对王元徐虎说:“你俩也回去商量去,退堂!”说完,揣上那两张银票,抬屁股走了。
秀香愣着还没回过味儿来,几个衙役已经给徐虎王元松了绑,他们俩明白,这出戏演完了,俩人过来,一边一个又拉起了秀香要走人。可秀香又喊开了:“老爷,老爷,他们又拽我了,又拽我了……!”
念之谦400两银票到手了,还能听见这个了吗。徐虎王元把秀香拉起来,秀香才忽然想起来,还没听见告英二呢,不走,还问。徐虎便对她说,告过了。秀香不明白,没听见说呀?徐虎王元不再听她说,拉着她就走。一个衙役突然喊他们站住,叫秀香把那堆瓦碴子收走,仨人只好回头收进包里带出了大堂,一出大堂,徐虎甩手给扔了。秀香舍不得那块旧布,想捡回来,可徐虎王元硬拉着没让她去捡。
他们走出大门不远,秀香惦记着徐虎的腿,就憋不住了,问徐虎的腿疼不疼?徐虎摇摇头说没事。秀香不信,还拉起他的裤腿看,看到两条腿上都有红檩子,那是给衙役踹出来的,先骂了衙役们几句,又埋怨四爷和刘先生,说:都怪他俩,我说不行他们非说行,白叫你挨了好几脚。徐虎又笑着说没事。秀香又问徐虎,你们跟知州说得什么呀?徐虎哦了声,说是英家人指使我们干的,是刘先生让这么说的。秀香还信了。可接着又问,知州在他俩怀里掏的什么?“银票啊”徐虎王元一块儿说。“银票!多少?”秀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问。徐虎又回她:“一张200两”“啊!”秀香听了大吃一惊,又说:“你们、你们干嘛让他掏啊?”徐虎王元看她那副吃惊的样子,笑了说,没事。“还没事,你200,你200,你俩400两啊!”秀香又说。徐虎王元又一块儿笑了,也不知再怎么对她解释好,就不说了。
秀香心疼银子,又埋怨道:“他们、他们都说不送银子呀,你们不知道吗?”徐虎王元笑着摇了摇头,还没说话。秀香便一路走一路埋怨四爷和刘先生不该让她来告状。说着说着,忽然又想知道,知州对他俩说了什么,因为知州最后对她说的那几句话,她听了有点糊涂,王元只对她说知州嫌钱少,他们说过两天再给送来。“还送,他要多少啊?”秀香更吃惊了。王元便安慰她说,哄人的。听了这句话,秀香心里才踏实点儿。可是一路上,还是不住地埋怨四爷和刘先生,不该让她来告状。徐虎王元不说话了,怕漏了嘴,吓着秀香。
回到店里时,天都快黑了,乾隆刘先生早就等着他们了。乾隆一看秀香脸上挂着霜,就问:“怎么啦?”秀香便把徐虎挨踹,让知州掏走的400两银票的事说了,还边说边埋怨,还说自己不该听他们的去告状,还抹开眼泪了,嘴里还说:“400两啊,就这么叫他掏走了,我怎么还你们呀?你们也看见了,他们那些人,弄走了我们店里多少东西,好几天的钱都翻走了, 你们给那些钱,我要不是放得严实都得给翻走了。我怎么办啊?”说完还哭出声。
乾隆听闻,本是生气和惊悚,可让秀香的诉说和满脸的表情,给逗笑了。刘先生没笑,还故意说:“哎,秀香,这银子可是给掏走的,不是送的,送的不用还,这掏走的可得还啊,可不能耍赖呀?”“啊!你们不说愿出银子吗,又不是我让你们出的?”秀香不哭了,吃惊了,眼睛还一下子瞪得老大。刘先生又说:“是啊,让你送的不用还,可这不是让你送的,是掏走的,两码事,得还啊?”“哎哟,我的天啊,你们怎么说话不算话呀!”秀香放声大哭起来,这下逗得乾隆大笑起来。待笑够了才说:“行了,别哭了,逗你呢,没人叫你还银子。”秀香立刻止住了哭,转过头来看着乾隆,满眼的泪水,乾隆又笑了。秀香跟着问:“你、你说的、真的吗?”她是想证实,怕自己听错了。乾隆回她:“当然真的,这回你放心了吧?”秀香破涕为笑。笑了两声,看到刘先生,忽然不笑了,便撅起嘴来说:“你还乐呢,你都跟俺爸爸一般年纪了,还吓唬人!”刘先生还在笑。可乾隆借着劲儿说:“哎,秀香,你就认他当爸爸吧?”刘先生不笑了,顺全徐虎王元也不笑了,有点意外,都看着秀香。秀香“啊!”了声,更有点意外,看着乾隆。乾隆带着笑,还冲她觍下巴。秀香明白,这是让她认爸爸叫爸爸。她把目光又转到刘先生脸上,刘先生也看着她,不说话,那样子秀香就觉得他愿当爸爸。秀香心里有点乱了,脸上的表情也复杂了,可还是说了俩字:“俺不” 乾隆听了又说:“你不吃亏”“俺不”这次秀香说的干脆。顺全有些着急了,还指着秀香说:“你呀你呀,真傻!”刘先生这才说,算了算了,别让秀香难为情了。秀香低着头,有些害羞,还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秀香又哭了,乾隆便说,不认就不认吗,干吗哭啊?
其实这回哭是因为有些激动,她知道刘先生是个好老头儿,也看出来了,她要愿认,刘先生还真愿当,就是自己拉不下脸来,怕让外人笑话。可这话她不能说出来,这是其一。还有,四爷说不要那银子了,也让她激动,这个能说出口,就说:“四爷,你真是个好人,我不该拿你当坏人。”“啊,你还把我当过坏人啊?”乾隆不笑了,还故意睁大了眼睛,张开了嘴巴,一副吃惊地样子。“是,你老那样看我妹子,还扒我们窗户眼儿,说话还粘粘糊糊地,我跟我妹子就觉得你不是好人是坏人,就想快点儿把你们撵出去。”秀香又说。“那我是不是坏人?”乾隆看着她问道。“不是,你们是我遇见的最好的好人,我都看出来了。”说这话的时候,还看了看刘先生。乾隆听笑了,刘先生笑着说,你说对了,四爷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秀香不哭了,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可还没忘那400两银子,惋惜地说:“我知道你们有钱,可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400两啊,就这么让他掏走了。”
乾隆回道:“他没有掏走,不光没掏走,你的官司也赢了。”因为他确信念之谦这个知州真是个贪赃枉法的东西,所以才这么说。还相信了秀香前边说的,挝玉來就是个黑白颠倒、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
而秀香听后又犯了疑惑,钱都叫人掏走了,徐虎还挨了人家踹,官司怎么就赢了呢?她又看刘先生,想让刘先生告诉她,可刘先生笑而不语,看徐虎王元,徐虎王元也不说话,顺全更不开口,秀香越发摸不着头脑了。她又把目光回到四爷这边,四爷便重复着她的话说:“你不说了吗,谁官儿大谁说了算,我官儿比他大呀。”秀香听他这么一说,才点头信了。
乾隆又跟她说,别的你就不用管了,你也没必要管了,就当没有过这事,忙你店里的事就成了。刘先生跟上说,也不要跟别人说这事。秀香听四爷刘先生这么说,又不明白了,心里又忐忑起来。
前面说,乾隆听到念之谦把400两银票掏走后,就了了案子,他生气和惊悚,是有点出乎意外。因为先皇在位的十多年,整饬吏治十多年,抓了一批,杀了一批,大刀阔斧,严厉程度不仅是大清朝之最,放到历朝历代也是一等的。自己登基以来也没放弃整饬吏治,时不时的就敲敲警钟,可没想到在眼皮子低下,竟然还有如此无所顾忌的贪欲之徒,如此无视圣命的混账东西!
接下来,乾隆就派徐虎带着他的手谕赶回了京城,到了第五天,京城就来了人马,抓了现任隶州知州念之谦,还抓了已经告老还乡的原知州挝玉来和码头大雕英二,都被关进了牢房,抄没了他们的家财。隶州来了新任知州坐堂,秀香马芹都要高兴死了,就等着秋后对他们开刀问斩了。
八年的冤仇终于得报,秀香姑嫂俩这会儿除了高兴,还万分地感激四爷他们,以前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剩下的就是姑嫂俩怎么报答四爷的大恩大德。马芹也改变了对四爷的看法,也想好了,只要四爷一说,她就答应,跟着四爷走。秀香呢,就一个心眼儿地给恩人四爷他们做好饭好菜冲好茶来回报。
抓了俩贪官,一个地痞恶霸,还拉近了和马芹的关系,乾隆的心情挺爽,便来了诗兴,随手写出了这样几句:走出门外舒舒性,又遇羞花闭月容。心动难抑上岸来,讨个顺意欢乐情。岂知小舍连廷宫,府衙贪贿菅人命。百姓本是天赐朕,不除蛀蠹何为圣。
再说这天午后,秀香刚把冲好的茶水端到乾隆他们的茶桌上,窗外忽然起了大风,又一阵隆隆地雷鸣声,跟着下起了瓢泼大雨,喝茶的人都跑到门口窗口看,有的还连声祈求:“老天爷呀,别下了,别下了呀,可怜可怜我们这方苦命的百姓吧!”其他人也唉声叹气地说着。
乾隆有些不明白了,眼下正是缺雨的时候,百姓们怎么这么害怕下雨呢?就问给他斟茶的秀香。秀香听了说,四爷你是京城人,不知道俺们绝地这地处儿,是又怕下雨,又怕不下雨。秀香这一说,乾隆忽然想起来,插话说,我知道,旱了收蚂蚱,涝了收蛤蟆。秀香听笑了,可很快就不笑了,又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这地处叫九河下稍,下雨不光咱这一块儿下呀,上头也下呀,上头下了雨,水就顺着河筒子往咱这里灌,河里的水一夜就浮了沿儿,不是这儿冒了就是那儿漾了,各村的男人都得到河沿上看着守着,就是这样儿也看不住啊,三年两头都得开口子。口子一开那水还有边有沿儿吗,一淹就一二百里地呀,连庄稼带房子都淹了,还得淹死好些人。我爸我奶奶我娘和我8岁的兄弟就是给这口子水淹死的。说到这儿秀香流出了眼泪。她流着泪水又说,就那年,我过门子一年多,那边就开口子了。我上这边来了没遇上,要遇上,还不知怎么样呢。会浮水也没用,没边没沿儿的水,淹不死也得泡死,累死,人有多大儿劲儿,能扑腾多远……
顺全插了一句说:“干吗不快点跑啊?”
秀香听了说,哪来得及呀,口子是半夜开的,上头下了大雨,一夜就涨冒沿儿了,我们村离口子只有2里多地,喝口水的功夫就到了,眨眼就一房多深,根本跑不了,连衣裳都来不及穿。我爸正闹大病没劲跑,我奶奶年岁大了,我娘不会浮水,我兄弟才8岁,都淹死了。秀香两眼都是泪水,接着说,不光淹死了我爸我奶奶我娘和我兄弟,光我们村就淹死30 多口子,还有别的村呢,淹死了好几百口子呀!你们说说,我们这里的人能不怕下雨吗!可是,旱了也不行啊,地干得梆梆的,没有收成,日子也没法过呀……
说到这儿,听有人招呼添水,秀香应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过去了,乾隆脸上有些凝重。他也记起来了,那年有禀报,隶州运河决口,淹了几个村子,死了几个人,看来并未如实禀报,这个混账东西挝玉来真是罪不容恕!
还好,外面是雷阵雨,雨也没有下很大,半个多时辰就过去了,可人们的话题还集中在雨水上。乾隆端着茶杯,心思却没在喝茶上,一直默默地听着,刘先生他们也默默听着。
听着茶客的议论,乾隆还默成一诗:闻听窗外雷声鸣,一室茶客皆易容。弃杯门前望云空,祈呼苍天怜众生。时在春尾旱象增,落雨本是甘霖情。不解众生为那般,店妇一一道哀踪。听罢顿知何为害,原是河患常作凶。
虽然成了这样一首诗,但他的心情并没有好起来,还觉得挺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