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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东府夜外
秋夜夜半,将满明月。
匆匆从萧定权寝宫走出的宦官甲,
来到内宫门门前,
对着门外轻轻拍了拍手,
对面的宦官乙得到信号后,
两人隔着门低语确认了几句:现在?
现在。
内宫门开启了。
2东府夜外
捧着澡豆、香水等沐浴用品在寝宫廊下穿梭的内人们。
将沐浴用品送向浴池。
浴池中的撩水声。
3东府夜内
撩水的声音。
值房浴桶内,
阿宝(顾瑟瑟)的背影,她在沐浴。
她裸露的肩背上,已经淡化的鞭痕。
夕香用瓢取水,慢慢浇过她的乌黑长发。
4东府夜内
铜镜前,
满桌的化妆用品和首饰、金花钗。
萧定权的侧妃谢良娣的背影,
起浴的她在内人的服侍下晚妆,
内人甲将琉璃瓶中的花露水(古代的香水)倒在丝绵上,
轻轻拍在谢良娣露出的锁骨上。
5东府夜外
(阿宝)沿着廊下,向寝宫方向走去的绣鞋与裙摆。
廊下的内人们抬头,看着她的背影。
内人某os:宣召,怎么是她?
内人某os:除了她宫人的宫籍,难道是要……?
内人某os:没有前例啊……
内人某os:不然怎么这身打扮?
穿过一路暧昧的窃窃私语,走向萧定权寝宫的阿宝,
已经不再是宫人的打扮。
新的画眉,新的妆容,两靥的花黄。
与嫔御相似的发髻,以及衣裙。
她在寝宫前稍微驻足,抬头,
初次在夜半时分踏入了寝宫。
6东府夜内
低垂的帘幕,
香炉中缓缓吐出的香。
色彩暧昧的光线。
一路走向的熟悉而陌生的寝宫。
面前床上,半垂帐幔,并排的孩儿枕(定窑那只白色的),枕旁的金鸭香炉,帐顶的金香球。
阿宝迟疑了片刻,向床的方向慢慢走去,
床边铜镜前,
只着中单,散发独坐的萧定权的背影。
她还没有行礼,
对方一手已经拈着一只玉簪在妆台上敲了敲。
7东府夜内
已经精心梳妆好的谢良娣在铜镜中紧张检查着自己的严妆,
扶了扶头上的花钗,
终于起身。
8东府夜内
梳子穿过的万缕青丝,
萧定权看着镜中低眉熟稔地为自己梳头的阿宝。
萧定权os:你一向手脚笨,这事怎么就做得这么好?
阿宝os:妾过去,常常给家父梳头。也常常给他……
她的手滑过他的鬓角,有了一瞬迟疑。
萧定权os:记得你说过,令尊是——看见就拔了吧。
阿宝为他拔下了一根白发,放到了妆台上。
萧定权:……阿宝……?
阿宝:是,殿下。
萧定权:谁取给你的,这名字?
阿宝:是……妾的两亲。
萧定权:取得不好。——这世上,有谁会当你这样人,如珍似宝?
阿宝:有的,妾的两……
萧定权:令堂现在哪里?
阿宝:妾不大的时候,她就……
萧定权:那就只是,有过。
阿宝不语,继续动作,发髻即将完成。
萧定权笑笑:因为你说的那个,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萧定权轻轻拂掉了妆台上的一茎白发:一样也已经死了,不是吗?
阿宝伸手从妆台上拿起金簪的手指,突然开始颤抖。
没有回答。
萧定权:没有了就是没有了。为什么还要在本宫面前——
仍然没有回答。
萧定权在镜中观察着她掩藏不住的悲伤和怒意,继续刺激:——自欺,欺君?
阿宝手中的金簪在颤抖,接近了萧定权的发髻和太阳穴,似乎纠结着要不要刺下。
谢良娣在王慎的引导和宫人们的簇拥下,入室,看到这一幕,微惊诧地止步:殿下?
萧定权的手立刻握住了阿宝的手,阻止了她可能的无礼动作。
谢良娣有些不知所措:妾恭请殿下金安。殿下……(她看看床的方向,再看看阿宝,不知该该如何进退)
萧定权持着阿宝的手,一道把金簪关入了自己的发髻,敷衍地对谢良娣:哦,你来了。
萧定权在镜中端详自己和阿宝的倒影,拍了拍她的手笑笑:不高兴了?跟你说笑的,阿宝。
他放开手,站起朝床边走去。
阿宝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突然开口:明天晨定,殿下打算怎么跟陛下交代?
萧定权皱眉止步。
阿宝:许主簿的事?
萧定权的表情稍一滞涩。
阿宝对着铜镜行礼:妾也是在说笑。
萧定权对欲退下的阿宝:等等,你去哪里?
9东府夜内外
将满的明月。
庭中安静的温泉浴池。
垂头侍立的宫人们。
萧定权os:忘了本宫怎么说的吗?
(切)室内,床前地面,
萧定权褪下的衣带和谢良娣褪下的花钗。
委地衣衫后站立的阿宝。
萧定权os:以后本宫走到哪里……
阿宝交拧着双手,难堪地看着低垂帘幕。
心情复杂的她扭过了头,
终于准备退出时。
萧定权os:你就得跟到哪里,不然……
视线中指甲上的红色阻止了她。
她止步,轻轻退回,弯腰收拾起地上的衣衫和衣带。
走到外室,在蔻珠留下的熏笼前坐了下来。
她在熏笼上搭好了衣服,
不便亦不忍查看帐幔内动态,
无聊地从衣袖中取出了一件东西(新作的荷包)。
红烛映射下,
墙上她低着头刺绣的影子。
10东府日内外
王慎匆匆的脚步,
走过寝宫廊下垂头捧着巾栉的内人们,在寝宫门前停步。
王慎:怎么还没起身?
王慎:谁在里侍奉?
(切)坐在熏笼前的阿宝收起了荷包,望向了门外。
王慎os:谁在里头,都赶快服侍殿下更衣——
阿宝看看手下准备好的紫袍,
以及一旁案上放置的玉带,和一枚玉鱼。
她捧着熏好的衣物,走近了仍然低垂的帘幕,报复地:殿下,晨省……
11皇宫-御花园-日外
捧着石榴、梨、菱角等水果的妙龄宫人们从御花园的假山小径旁穿梭经过。
12顾思林宅日内
一袭紫袍由家人服侍,穿到了某人(顾思林)身上。
顾思林仔细整顿着袍服。
他的手指抚过腰间金带下的一枚玉鱼。
13皇宫御花园日外
御花园高敞宽阔的露台上,园内秋景一览无余。
适才的果物和肴核已经摆满席上。
其中两碟,石榴和秋梨。
入席者两人,其中紫袍一人,腰间的金带和玉鱼。
另一人的手在慢慢剥着石榴,将石榴籽放在碟中:不知不觉,又到吃这些的时候了。——这东西,朕记得你最喜欢了吧?
金带的主人,顾思林的声音:是,马上就是中秋了——陛下,还是臣来效力……
皇帝的手避开了他的手:你还是跟从前一样啊,慕之。
顾思林抬起了头:不同了,臣已经老了。
皇帝:今天这顿饭,本来也叫了太子的,可他说前几天吃积了食,病了不肯来。
14东府日内
床前,端着衣物的阿宝拉着脸:殿下,现在可以起了吗?
谢良娣早已经起身。
衣衫不整的萧定权慵懒的从床上坐起,
好笑地看着她:本宫今天,不用交代。
一把抓过了她腰带下未绣完的荷包,
看看上面未完成的一只手工不佳的鹤,嗤笑:你呢?就一晚上,刺了个鹌鹑?
阿宝不悦地将他的衣物放下,将荷包取回,要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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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定权摊开了手,又倒下,无赖地:不会穿,本宫自己不会穿啊。
15皇宫御花园日外
皇帝:——八成还是在埋怨那封奏疏的事吧?
侍立在两人一旁的李重夔默然看着皇帝和顾思林两人。
顾思林:连臣都知道那是小人作祟,殿下纯良忠孝,又怎会怀抱这种悖逆之心?
皇帝:小人作祟是真,心存怨望,大概也不假。大概世人眼中,朕还真就是个烹狗藏弓、忘恩背信之徒呢。
顾思林惊而离席:陛下,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岂是人臣能够怀据的?
皇帝没有理会他,继续剥着石榴:管着人家怎么说,还能管着人家怎么想吗?——毕竟天下都知道,无你顾慕之,无你顾氏,朕与萧铎之争,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朕有今天,你是首功啊。
顾思林跪地:圣上得承大统,是天纵英明。圣上此言,罪臣有死而已。
皇帝无所谓笑笑:虚话套话,当不得真。都是先帝血胤——萧铎那时候还是皇太子呢,这个天子他还没朕有资格当?
顾思林叩首至地:陛下,臣罪当诛……
皇帝抬头看了他一秒,突然大笑起来:朕都说了,你明明就还是跟从前一模一样——
顾思林诧异的表情。
皇帝:一样的谨小慎微!——快起来。
顾思林蹙眉,暂未起身。
皇帝:朕忘了,他开不得玩笑。殿帅扶一把,(示意手上的石榴汁)朕手上不方便。
李重夔近前,刚要动手。
顾思林突然:陛下,臣有一语,怀据良久,不敢上达于天子。
皇帝:慕之跟朕,有话就请——起来,直说吧。
顾思林的伸手,不语摘下了腰带上的玉鱼,双手捧给皇帝。
皇帝:慕之——这是想——?
顾思林:如今边事已经稍和,请陛下另拔贤能,臣愿归田,终日服侍陛下左右。
皇帝诧异而不诧异看他片刻,再看看一旁的李重夔,放下了手中的石榴:慕之,想挂甲?
16懿德宫日内外
轻微的咳嗽声。
两个内人拉起了一身半成品的道袍。
在齐王身上比照着。
皇后:你媳妇也不照看好些,怎么又受凉了?
齐王咳嗽着:大就大些吧。好了。娘——
皇后:先别脱啊。我还想着节前能不能做完呢。
齐王不耐烦:娘,就要过节了——陛下还叫——
皇后:去问问膳房,秋梨炖好了没有?
齐王:问什么?我不吃——叫他来干什么?
皇后:谁给你吃?
17皇宫御花园日外
御膳房的宫人捧着炖好的秋梨一路走向露台的方向。
(切)皇帝看着捧在顾思林双手中的玉鱼,不语。
顾思林:伏乞圣天子体谅明……察。
皇帝终于继续拿起了石榴:明察也好,明鉴也罢。慕之啊。是我让你伤心了吗?
顾思林:……
皇帝:慕之,你我君臣多少年了?
顾思林:臣待罪毂下,十五年了。
皇帝摇头:你当散骑舍人不算,我们是朋友。从我迎娶王妃开始,你为肃邸长史,到今时今日——
皇帝的目光投向远处隐隐可见的南山:二十六年前的重阳,气朗天青,就像今天一样。
换成顾思林沉默了。
皇帝:你我一起登高。本来只想到山腰,不知不觉一口气就爬到了山顶。
皇帝:误了宫里晚宴,我心里头害怕,非要你陪着一起进宫。后来出了什么事,你还记得吗?
顾思林:陛下恕罪,臣……不记得了。
皇帝:什么事都没出。我才知道,缺了席受责难固然不舒服,缺了席没人在意,才是真难堪。
顾思林沉默。
皇帝:可那天在山顶,我对你说过什么,你也不记得了吗?
顾思林沉默。
皇帝:忘了不要紧,我只怕你不再相信了。那样的话,百岁以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再去见……
顾思林打断他:一字一句,言犹在耳,臣未曾有一日质疑。
皇帝住手,看着已经剥好了一小碟石榴:这个本该给慕之。可石榴石榴,朕就是实在想留也不能留啊——我们还是——
李重夔接过了宫人手中的梨,放到了案上。
皇帝:就此离别吧。
皇帝对着石榴示意李重夔。
18懿德宫日内外
姜尚宫带着端着炖好的秋梨的宫人向懿德宫中走去。
(切)皇后:就是说马上要走了,叫他来私下吃个饭。中秋宴虽说是家宴,也不好说——
齐王有些着急:这么大摇大摆回来,就这么大摇大摆走了吗?
皇后:——奏疏那事。(翻着袖口的里和面)里子没了,面子总得过得去吧?
齐王抓住了衣袖袖口:娘!这不成啊——
皇后扯回了衣袖:成不成,放他走的又不是你娘——(吩咐宫人)给他剥点石榴,去火的。
齐王焦躁的面容。
19东府日内
正殿,
已经穿好朝服的萧定权对着捧在李重夔手中的同一碟石榴跪拜。
李重夔:这是陛下赐给殿下的——陛下说这个,有益消食。
萧定权:些许微疾——天恩,臣感激涕零。
他示意身后人接过。
李重夔正要将石榴递出,手上动作突然停止了。
他诧异上下打量着阿宝。
萧定权无所谓地:殿帅,陛下还有别的——
李重夔回神,把石榴递到阿宝手上:是——陛下说,中秋家宴之后,武德侯就要返长,让殿下无事——去看看他。
萧定权:臣遵旨。
李重夔继续忍不住看着装束奇异的阿宝。
20御花园日外
破开的秋梨旁,
皇帝:听说太子都没上门去看过慕之?朕记得他小时候和舅舅最亲了。
顾思林:殿下年纪也大了,自然跟小时候不一样了。
皇帝笑笑:他是不敢去吧?
顾思林:臣是外臣,殿下避些瓜李嫌疑,也是应该的。
皇帝:朕教训他,是因为他有些事做得确实不像话。小耻小痛,总好过日后大耻大痛吧?
可现在太子懂事多了,朕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高兴的——别人不懂,慕之总能够体谅吧?
顾思林:是,陛下苦心孤诣,都是为了殿下打算。
皇帝斟酒:都是做父亲的人,谁又不是为子女打算呢?
21东府日外
王慎送李重夔往门外走:殿帅慢走——
李重夔几度忍耐,终于忍不住回头看着端着石榴走过的阿宝:王常侍,那个宫人,殿下还是纳了吗?
王慎不满地看着阿宝:还不如纳了呢。
李重夔:那怎么……那身打扮?
王慎:殿帅问小人?小人在宫里过了一辈子,可也没见过——她现在算是个——
王慎低语,
李重夔惊诧:民女吗?
王慎:简直荒唐,殿帅可千万瞒着——陛下知道了还得了?
李重夔点头:是还得了……
王慎望着窗内低声自语:不过也留不了几天了。
22东府日内
萧定权在阿宝的服侍下脱着朝服。
一旁案上放着的石榴。
宦官某询问:殿下,不用吗?
萧定权:我吃了石榴,要起疹子的。
宦官某:那这个怎么办?
萧定权:怎么办?是天恩——打个神龛供起来吧。
宦官某碰了个钉子,悻悻:是。
萧定权:你点点数,给良娣她们送过去,就说——共沐雨露天恩吧。
宦官某看看不多的石榴:每位娘子……分几粒吗?
萧定权:天恩,还想吃饱吗?
宦官某:……小人遵旨。
他端着石榴籽走出。
阿宝已经为萧定权脱下了朝服,暂时关注着石榴的事情,没有动作。
萧定权:本宫也是有嫔御的,你不是见过了吗?
阿宝:没见过,那么多。
萧定权一笑:这话怎么有临渊羡鱼的意思——你也想分一粒?
阿宝去拿便服:妾吃了石榴,也会起疹子的。
萧定权没好气地往外走去:去问问武德侯,出宫了没有?
23御花园日外
皇帝继续斟着另一杯酒:都是做父亲的人,慕之对逢恩也是一样的吧?——刚才慕之说擢拔的事,朕听说逢恩也渐有出息,还望慕之多加砥砺,多委重任,日后袭爵,还要留给太子用的——
顾思林:天恩高厚,臣及臣子有死以报。
皇帝笑:慕之整天出入刀丛箭戟,说话也不知道存些忌讳。
皇帝将一旁的金杯递给了顾思林:等慕之功至雄奇,朕再亲自迎你解甲而归,你我君臣有始有终,为万世立个榜样。
顾思林饮尽杯中酒,将另一只酒杯双手托举给皇帝,
然后顿首至地。
24懿德宫日内-御花园日外
姜尚宫将炖好的秋梨放了两盏在皇后和齐王之间的案上。
齐王摸着皇后手中的衣袖:张陆正是中书令了,顾思林再这么走了,将相全都是太子的人——娘这件衣服做好了,儿大概也是穿不上了。
皇后:越大越爱说傻话——先吃吧,止咳的。
齐王:娘——真是傻话吗?这东西,娘也真的想让儿吃吗?
皇后不语,继续缝着衣服。
齐王叹了口气,端起了秋梨,正要往嘴里送。
皇后:顾思林和陛下,从年轻时开始。就有人说,他们两个像——
(切)由陈谨引导,向外走去的顾思林。回归的李重夔向他行礼。
齐王不解:像?
皇后:不然原本定好给愍太子的太子妃,也不会硬生生地改许给了——
(切)坐在露台上,手持酒杯,看着他背影的皇帝。
皇后os:我进肃王府的时候,陛下和王妃虽然已经交恶,可天天跟他形影不离。当今天下,能让陛下觉得棋逢对手的,也只有他这个故友和宿敌了吧?
(切)返回露台的李重夔,惊诧看着皇帝,面无表情随手泼掉了杯中酒。
(切)皇后:卢世瑜给太子争冠礼那会,你也在吧?
齐王:在啊。
皇后:那时候听说太子说了几句文绉绉的话。君臣相疑……什么的?
齐王略作回想:哦,臣疑君则反,君疑臣则诛。娘?
皇后:陈九思的事过了,太子还把陛下的人也轰走了。你觉得他们君臣,谁还会信谁啊——
皇后反手将齐王手中的梨泼到了盂中:反正离中秋还有几天,就看是先反,还是先诛吧。
25御花园日外
皇帝已经起身,带着李重夔向前离开。
皇帝:跟太子说了吗?
李重夔:是。
皇帝:叫人去顾思林那里看着——他们甥舅都说了些什么。
李重夔:臣遵旨。(略一迟疑)陛下,许翰林那里?
皇帝向前走去:他的事,也得朕管吗?
26报本宫日外
(许昌平)的靴子在报本宫门前停止。
面前挡路的王慎:不巧,殿下出门了。
许昌平的声音:那就请王常侍代为……
王慎:小人虽说也不大喜欢你,许主簿。
王慎看着眼前青袍,手中拿着一份公文的许昌平。
许昌平没法接话:王常侍这话说的,下官……
王慎:可是你就不能不离职吗?
许昌平一愣。
王慎:毕竟,陛下那头,殿下不好交代,主簿自己也不好交代吧?
许昌平:这事,下官也不想……
王慎:这个,许主簿还是等回来亲自交给殿下吧。
他转身离去,
许昌平微无奈看着手中的公文。
27报本宫日外
日已高升,
拿着公文等候的许昌平,
偶尔来往的宦官和宫人们。
前方终于有马蹄声前来,
许昌平朝前方抬起了头。
28顾思林宅日外
萧定权下马,
看了看前方,提着马鞭向门内走去。
一人(顾思林的家人某)迎上:殿下?
萧定权:你?
家人某:殿下怎么到——?
萧定权用马鞭指指门内:哦,我来看看——
家人某为难的表情:殿下——
萧定权:怎么?
家人某:武德侯进宫还没有回来。
萧定权:还没有……吗?
家人某:是,殿下。
萧定权迟疑片刻后,
还是点了点头,
跨马离去。
离开前,回头看了看武德侯府的牌匾。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对街站着的一个便衣的控鹤卫士。
29顾思林宅日内外
长廊外。
隔着一道门。
家人某躬身站立。
顾思林的声音:回去了吗?
家人某:是,殿下已经回去了。
室内半晌没有吩咐,
家人某自行退下。
(切)顾思林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一份奏疏。
(特写)匿名奏疏的副本:劾长州都督顾思林纵敌养奸疏。
顾思林望向窗外,叹气。
30报本宫日外
许昌平抬头,
皱眉看着面前表情愉快下马的张绍筠,
对方向门内走了两步后,
突然又后退:这不是——许兄吗?
许昌平笑笑,点头。
张绍筠:我听说了——你没成我姐姐的人,倒成了我姐夫的了——怎么不进去呢?
许昌平笑笑,没有说话。
张绍筠看了看他手中的公文,上的几个字(请罪疏),恍然:哦——我知道了,我姐夫这脾气也是——
许昌平继续无奈笑笑。
张绍筠想想,突然一把抓起了公文,向报本宫门内走去:我替你给他啊——
许昌平想喊住他:张监生——
张绍筠已经连蹦带跳跑进了宫门:不用谢了——许兄还几次救过我,我张绍筠也是好汉!
许昌平前行,被东宫卫士挡住了去路。
他蹙眉看着张绍筠欢快的背影进门。
刚想回头,看见了前来的回宫的萧定权的身影。
退至一旁,躬身。
萧定权似乎没有看见他,走过。
许昌平追上:殿下。
萧定权依然没有理睬他。
用马鞭指着门内询问宦官甲:刚刚进去是谁?
宦官甲:是张监生,殿下。
萧定权嫌恶地蹙眉,余光瞥了一眼许昌平,自语:就赶不走了吗?
许昌平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轻叹了口气。
31东府寝宫日外
萧定权带着王慎,心情不佳地一路向寝宫方向走去。
前方寝宫内传来的张绍筠的声音:顾内人,你把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阿宝os:妾已经不是内人了。
张绍筠os:不是了?——那太好了!
萧定权错愕止步。
32东府寝宫日内
身着家常服饰的阿宝坐在铜镜旁,
低头绣着荷包。
张绍筠绕在她身旁:我还是第一次看顾内人穿成这样……更好看了。
阿宝侧身躲避:妾已经不是——
张绍筠:那我以后怎么叫顾内人呢?
阿宝:随便——
张绍筠:顾内人,我姐夫这到底是怎么了?
阿宝:没怎么,妾做错了些事情。殿下不要妾了。
张绍筠的两眼开始放光:真的?!——那更好啊!
(切)室外萧定权微蹙眉。
阿宝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也转向避开他。
张绍筠兴奋地:顾内人,你以后怎么办?
阿宝:妾不是——不知道,会出宫吧。
张绍筠:出宫了,顾内人可以去我家的啊!
(切)萧定权蹙眉。
阿宝也皱眉,不可思议看了他一眼。
张绍筠补救解释地: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哪敢有——我二姐,跟我二姐住一起——她人就和我大姐一样好。
阿宝刚想反驳,低头看到了指甲上太子妃为她染的红色,改口:……多谢厚爱,再说吧。
张绍筠:顾内人,你绣的这个鹤真好看,是我看过的最好看的。
阿宝:这是鹌鹑。
张绍筠:谁说是鹌鹑,眼睛瞎了吗?
(切)萧定权皱眉。
阿宝叹气,再转向:张监生慎言——
张绍筠凑近:顾内人,送给我吧,我一定会好好收着的。
阿宝抬头看看窗外日色,无奈地:那给了监生,监生能够答应我一桩事吗?
张绍筠伸出手:答应!什么都答应!
阿宝点头,正准备将荷包放到他伸出的手中。
面色难看的萧定权从门外走入。
阿宝和张绍筠两人抬头,都愣住了。
张绍筠:……姐夫——殿下。
萧定权看了他们一眼后,对阿宝:你来。
他向内室走去。
阿宝放下荷包起身,跟了上去。
两人绕过了一堵帷幕。
张绍筠也跟上:姐夫——殿下,不关她的事。
萧定权的声音从帷幕后传来:脱了。
张绍筠在帷幕外止步,愣住了。
屏风后片刻沉静后,
窸窣衣带解开的声音。
张绍筠呆住了:顾内人?姐夫?
窸窣衣带解开的声音。
张绍筠:姐夫?姐夫?殿下?!殿下?!臣有要事——
帷幕内没有声音。
张绍筠哆嗦着从袖中摸出了许昌平的公文:殿下——臣这里有许翰林给殿下的一封——
帷幕内的动作暂时静止了。
萧定权os:辞呈?
张绍筠看了看公文的抬头,声音颤抖:……写的……请罪疏——殿下现在要过目吗?
帷幕内再度静默了数秒。
萧定权os:还给他——你看什么?脱了,转过去。
外衣脱落的声音。
张绍筠的两眼中都是泪水。
他望着帷幕呆呆站立了片刻,眼泪突然流了下来:臣遵……遵……
他哭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转身向门外冲着跑去。
33东府日内
帷幕的另一端。
阿宝半跪在萧定权脚下,
萧定权正在给她肩上初愈的鞭伤上药。
两人都诧异地听着张绍筠渐去渐远的哭声。
萧定权不可思议:本以为他百无一用,没想到当情种倒是一把好手。你——(看看阿宝的平胸)怎么做到的?
阿宝难堪地拉了拉领口。
萧定权:刚刚为什么给他东西?
阿宝:不能……吗?
萧定权:宫人和外臣私相授受!
阿宝:妾不是宫人了——
萧定权也停了手,愣了一秒:又想讨打吗?
阿宝毫无诚意地:不想,妾知错了。
萧定权:就是从不改错是吧——还有,你想要他答应什么?
阿宝不解地:让他以后不要再来找妾了——不对吗?
萧定权沉默了一秒后,咳了一声再度拿起了药盒:磨蹭什么?本宫还有事呢。
(切)室外。
萧定权os:还真是鹤啊?
阿宝os:是鹌鹑——啊,疼。
王慎不满而愤怒的目光,咬牙握拳低语:贱婢。
34报本宫日外
等候的许昌平,
看着用衣袖擦泪的张绍筠,
从宫门中冲出,向前跑去。
许昌平:张兄?
张绍筠跑出几步,
想起什么,
又跑回将公文扔到了他手中:他要辞呈!
马也不骑,
继续哭着跑掉。
许昌平看着他渐渐无影无踪。
再低头看了看根本没有启封的文书。
以及封面题目:詹事府主簿臣许昌平请罪疏。
许昌平微叹。
35京师街市夜内外
夜空中,明亮的半月。
大相国寺旁的繁塔。
以及华灯早上的京师夜景。
繁塔旁某处灯火通明的繁华酒楼,
风铃声阵阵,
美人某的吟唱声传出:秋月风。良宵同。星河易。欢娱终。翠樽杓。君斟酌。今夕不饮。何时重?(太平广记中的宋代版《何日君再来》?词句为配合童谣有所改动。)
(切)酒肆高层的雅席中,屏风外,乐工们在用拨片弹着琵琶。
环绕着张韶筠的美人们在传着一朵菊花在行酒令。
打扮成男子的令官甲站在屏风旁,看着菊花的去向。
令官某:翘翘通了,不饮,再传。
琵琶的铮铮声起。
令官甲os:酒令同军令,再说一次,今日酒令只许三字四字间错,还要跟席间物事关联,不然……
美人甲将酒倒入了一只海碗中。
已经醉醺醺的张韶筠傻乎乎的边哭边笑着:不够,不够……再倒!再倒!
令官乙托了托手中一只红黑二色的水火杖。(唐宋以降酒刑严格如官刑,坏酒令者确实要挨打)
令官甲:除了罚酒,还要受杖!
张韶筠看看跟自己还隔着半圈的花,拧拧一旁美人甲的脸颊:动真格的,好,好!
令官对乐者使了个眼色,
乐者拨片突然转急,
花传递的速度突然变快,转瞬到了张韶筠面前,
拨片停了,
菊花落到了张韶筠手里。
张韶筠左右想递,没递出去。
美人们起哄:现世报,又到衙内了!
张韶筠撸起袖子:我来就我来!(唱起来)谁怕!
张韶筠敲着筷子唱了起来:杨树青,柳树青……
美人们起哄:又错了——都快中秋了,哪来的杨柳?!先喝还是先杖……
张韶筠:还没唱完。西楼美人,春梦,秋梦长——
美人甲乙左右按住了张韶筠:这楼向东,谁做秋梦?这人要不得了,令官快来——
令官乙上前,举杖在张韶筠背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张韶筠:打死了!要打死了!
又吐出了一半:——我不行,我要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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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起身想走。
美人甲:酒令如军令,输了想跑……
灌酒的同时,琵琶再响,菊花也重传。
张韶筠有点急了:这令不对,你们欺我一个,我不来了——
令官察言观色,再使了个眼色。
琵琶声停,花落到了起哄得最厉害的张韶筠身旁的美人甲手中。
张韶筠高兴了:你才是现世报!我知道你最不会玩这个,(撩拨她领口的衣衫)到时候我也要脱,脱……(突然眼眶湿润了)
美人甲拔下一根玉簪,敲着碟子,唱了起来:玄铁融……
张韶筠:不好!哪来的铁?
美人们拉着他:先听嘛……
美人甲:凤凰出……
张韶筠:我姐夫才是凤凰,这哪有姐夫……?
美人们拉住他:先听着嘛。
美人甲起身:金铃悬。
(切)檐外的叮叮作响的风铃。
美人们:这不是有了?
美人甲:铜镜铸。
美人某从裙带边拿出一面随身的小镜子,给张韶筠照了照:有了有了!
张韶筠:三四字呢……
烟视媚行的美人甲,突然回头嫣然一笑:佳人回首,顾不顾?
张韶筠呆了一瞬,笑了:顾!顾!……
(切)楼外明月。
美人们起哄声os:好不好?
张韶筠os:好!好!
美人们os:喝不喝——
张韶筠os:喝,喝——!呕——!
36京师夜内外
酒肆内,美人们嫌弃地收拾着呕吐狼藉的现场。
已经酩酊大醉的张韶筠,眼角痛苦的泪水:顾不顾——顾内人……顾内人……顾内人……
37东府夜内
灯下,
阿宝抽着针线的身影,
某一刻,她抬头,
看了看窗外,
再有些不安地看了看身后床上低垂的帐幔。
窗外两人的脚步声,
渐行渐近,
在窗下停住。
王慎os:稍待。
王慎os:里头谁侍奉?
阿宝蹙眉,放下手中针线,慢慢走出到了门口。
王慎:又是你?殿下呢?
阿宝迟疑地看看身后:王常侍,殿下安寝了。
王慎入室:殿下?
阿宝欲阻拦:王常侍,殿下已经——
王慎:让开——
王慎越过她,对着低垂帐幔:殿下恕罪——小人把他带来了,见他一面吧。
(切)站在廊下的许昌平。
账内没有回答。
王慎:他是东宫的主簿,可他也是半个钦差!陛下今天不问,不说明天就不问了——
帐内没有回答。
王慎:殿下现在这样,陛下真要查问起来,殿下——!
阿宝:王常侍。
阿宝阻止未及,王慎已经一把掀开了帘子。
帐中无人。
王慎愣了片刻:殿下呢?在哪儿?
阿宝:妾也不知道……
王慎:不知道?他现在天天寸步不离守着你,连他——
王慎突然住口。
阿宝也突然愣住了,她看了看床幔,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守着我……
王慎的脸色转阴沉:殿下现在不在宫里?
阿宝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目光,呆住了。
38顾思林宅夜外
和家人甲,
一道行走在长廊上的,便服的萧定权。
直到顾思林的书房门前。
书房的灯亮着。
萧定权站在廊下看了数秒,
正在进入,
家人乙走出:殿下。
萧定权:哦,我来——
家人乙:殿下恕罪,武德侯,现在不在府上。
萧定权蹙眉看着家人甲。
家人甲在家人乙的示意下,跪地:殿下恕罪,是小人没问清楚。
萧定权:我是奉旨来的——武德侯他——
家人甲:殿下,武德侯是真的不在。
适逢家人丁(控鹤卫的细作)端着一盆热水从书房门中走出,
看见几人,
愣了两秒,
萧定权的目光投向了水盆,
再看了看书房内的灯光,
终于转身愤愤然离开。
39东府夜内
偏房中。
阿宝坐在椅上。
王慎的言语还算客气:阿宝姑娘——请用吧——
阿宝看看一旁案上碟子里的几粒石榴籽:王常侍,这是御——
王慎:怎么?看不起小人吗?
阿宝:王翁,多谢王翁厚爱。可妾不能——
王慎:王翁?
王慎转手重重一耳光扇到了她的脸上:是你这贱婢喊得的吗?
阿宝愕然,她抬头看看窗外。
王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搞什么把戏。
阿宝不语望着窗外。
王慎:陈内人再毒,阴毒得过你吗?
阿宝不语望着窗外。
王慎:皇后殿下亲口托付给我的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他是菩萨心肠——(端起了碟子)我会让你再咬到他?
王慎端着碟子凑近了阿宝。
阿宝看着门外:殿下?
王慎一愣。
阿宝已经起身向门外跑去。
她拉开门,
持杖的数宦官。
她愣住了,
王慎将碟子交给了宦官某。
两宦官的挟持下,
宦官某将数粒石榴强行按进了阿宝紧抿的嘴唇中。
王慎松了口气,旋即下令:你算什么身份的人?敢擅动御赐之物?!来人——堵上嘴,杖毙!
40东府夜内
一路闷闷走近寝宫的萧定权,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朝某个方向皱眉看了一眼。
旋即又继续前进,对宦官某:这是宫里,怎么多出个人的?
身后站立的许昌平举起了同一封公文:殿下。
萧定权终于:哦,是——许翰林的辞呈总算写好了?
许昌平没有回答。
宦官某从他手中接过,捧给萧定权。
萧定权:有劳,许翰林不交,本宫天天担心陛下责问啊。
萧定权从宦官某手中接过,看着谢罪疏三字,叹了口气:许翰林,这东西是替你自己写的,还是替本宫写的?
许昌平:殿下,臣请殿下先过目。
萧定权将谢罪疏掷到了地上:如剑悬顶的滋味不好受啊——三日,许翰林再不递交,本宫大概扛不住,会把会试的事上报陛下的吧。
许昌平皱眉:殿下。
萧定权径直向寝宫内走去,边走边吩咐:吩咐过多少次宫禁了,下次再有这种事,拿你们是问——
许昌平在身后:殿下,多出个人还能赶走。可少了个人——
入室的萧定权皱眉,四望,看见了遗落在案上的荷包。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人呢?
一众内臣和内人无人敢回答。
萧定权询问:刚刚谁来过?!
没有回答。
萧定权明白了,点头,朝外大步走去。
41东府夜外
院中就地,
以布塞口,被宦官按压在地的阿宝,逐渐痛楚的表情。
杖击声。
王慎在一旁边走边呵斥:重重打啊!——再重!——没吃饭吗?
他的斥责成效不大,
终于王慎一脚踢到了行杖者:去拿大杖来!
行杖者爬起:是。
朝外跑去,
至院门处迎面撞上了一人,
立刻止步。
王慎怒:磨蹭什么——再磨蹭——
萧定权的声音:再磨蹭本宫就回来是吗?
院中人都愣住了。
萧定权铁青着脸,走近了伏地的阿宝,和站立着的王慎。
萧定权语气不善:怎么回事?
王慎无畏:殿下,这个奴子犯了重罪,小人在照宫规处罚。
萧定权:问你怎么回事?
王慎理直气壮:她擅自吃了御赐的石榴。
萧定权皱眉看看地上的阿宝:真的吗?
阿宝喘息着,没有力气回答。
王慎:是!殿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殿下今天再偏私,小人——小人绝不答应!小人就是死,也绝不能辜负了——
萧定权看着无畏直视自己,眼中有泪的王慎,
一直阴鸷僵持的神情突然放缓:那确是该罚——有劳王翁了。
王慎愣住了。
萧定权呵斥阿宝:你——还不谢过王常侍训导之恩?!
王慎愣住了:殿下,这还没有……
阿宝虚弱地:谢……王……
王慎:那是御赐的!就这么……?
萧定权:绝不能放过!我一定会接着教训。王翁辛苦了,现在外头也凉——(吩咐宦官甲乙)还不快送王翁回去——
两宦官畏缩走上,想扶又不敢,
王慎愤愤瞪了阿宝和萧定权一眼,摔开他们,离去。
萧定权看着他的背影,再看看地上的阿宝,叹气,
示意宦官将她扶起。
42东府夜内
阿宝伏在萧定权的床上,
萧定权嫌弃而好笑地坐在她身旁:你不是最会撒谎吗?怎么就没瞒住?
阿宝委屈的微泪:殿下跑出去那么久——殿下自己,瞒得住他吗?
萧定权笑笑:是,是他嘛。当着他,我也撒不好谎。
阿宝抽着鼻子,
萧定权:——委屈什么?那石榴良娣都才分了四粒,你一个人吃掉了五颗,也够了本了吧?
阿宝:不够。
萧定权嗤笑:你的脸皮,还是这么——
阿宝:也不委屈。
萧定权摸摸她的头发:那就好——(起身转身吩咐内人某)给她上药吧。
萧定权向外走去。
阿宝在他身后,语气平淡认真:不是石榴——妾要是他,妾也会这么做的吧。
萧定权的神情改变了一瞬后,语气恢复了调侃:这时候就会撒谎了?
阿宝也恢复了语气:嗯,因为当着的不是王翁,是殿下嘛。
萧定权突然止步转身,对拿着药罐过来的内人某伸手:药给我——
阿宝躲避的姿态:殿下?
萧定权:又不是第一次了。
阿宝:这——能一样吗?
萧定权:是不太一样——反正你吃都吃了五粒了,要不然干脆就——
阿宝伸手拉下了帐幕,
萧定权笑笑将药罐抛还给了内人甲,转身离开。
43晏安宫夜内
李重夔一路走进了晏安宫,
一旁的风炉上煮着水。
一道帷幕后,
映出的皇帝和某人(许昌平)下棋的影子。
李重夔止步:陛下,殿下去了,两次——
皇帝:怎么说的?
李重夔:没有——都没有会晤。
皇帝轻轻一笑,向对手的声音:朕跟你打个赌,第三次——他一定还会去,也一定能见到。彩头嘛——
许昌平os:臣怎敢跟天子博弈?
皇帝os:敢不敢,下一次,再不回去,也就不要来见朕了。
许昌平os:臣也无颜无胆再来了。
(切)屏风内。
姿态随意的皇帝和正襟危坐的许昌平。
一执白一执黑,正在对弈。
皇帝:你确实跟他说过,要他让顾逢恩回来的是吧?
许昌平:是,是臣办事不力,辜负了陛下。
皇帝:辜负了朕的,不是你。哦,重夔,你先下去吧——
李重夔的影子想走,终又转身:臣愚钝,陛下可否明示,到底是想要臣看——
皇帝不语。
许昌平微妙地抬头看了皇帝一眼:陛下,臣去看看茶。
在皇帝的许可下,许昌平离开。
皇帝布子:看看他,到底是萧太子,还是顾太子?
44顾思林宅夜内外
书房内的顾思林,
坐于灯下,
思量着什么。
终于,他用手指敲了敲几案。
家人甲入内:大人。
顾思林:收拾一下。
家人甲:大人不是参加完宫中的中秋宴才——
顾思林:明日,就先到城外兵营去住吧。——不要惊动任何人。
(切)门外的家人丁,投向室内的怪异目光。
(切)顾思林不动声色地看向夜空。
45许昌平宅夜内
许昌平在伏案书写着一张字条。
他止笔,
将字条交给了家中老仆:把这个,送到东宫去。
老仆正要离开:是,相公。
许昌平喊住了他:还有,洒扫庭院,明天会有贵人来(表层的太子,里层的陈义贞)。
他向着夜空抬起了头。
46空镜
八月十三日,几近圆满的雪白明月。
市井,随风隐隐传来的童谣曲调声。
47东府日内外
已经穿好了衣服的萧定权手中拿着许昌平书写的同一张字条,皱眉看了片刻之后。
看了片刻檐下的铁马,
铁马忽起叮咚,
萧定权将纸条折起:备马。
他刚想向外走,
看见了室外侍立的王慎。
再回头看了看内室床上的低垂帐幔。
想想,转回:起来。
床上没有反应。
萧定权:穿衣服。
床上没有反应。
萧定权:出趟门。
床上没有反应。
萧定权:你知道刘如意,他是怎么死的吗?(汉高祖子赵王如意,因贪睡被吕后毒杀)
床上突然有了反应。
阿宝os:贪睡……吗?
萧定权没好气:懒死的——你不想死就快点。
阿宝os:殿下,妾要梳妆。
萧定权:不用了,你那张脸,梳不梳都……
帐缝中,钻出的阿宝的头。
萧定权愣了一秒后:还是梳梳吧。
48东府日内外
室外,
愤愤然的王慎,正在吩咐:去预备顶轿子——要小的,硬的。
(切)室内,
坐在萧定权的铜镜前梳妆的阿宝。
和在她身后,
不时看着室外,烦躁而无聊踱步走动的萧定权。
阿宝os:王翁,是为什么?
萧定权os:怕日后后悔吧?
阿宝os:殿下,又是为了什么?
萧定权os:我现在就后悔了。
阿宝os:是因为,妾的……?
某一个时刻,
他们的目光在铜镜中交汇。
萧定权看了一秒(镜中映出了他自己的脸),
他沉下脸,掉过了头:再磨蹭,我都想杖毙了你。
49许昌平宅日内
洒扫洁净的庭院,
半敞开的大门。
更换上整洁官袍的许昌平,
于院门口慢慢踱步。
终于,他的视野中,
一轿一马,姗姗前来。
50顾思林宅日内外
等候在宅外的便衣的控鹤卫士某。
和在门前准备着马匹的家人们。
(切)书房中,已经穿好了衣服的顾思林,
回顾了一眼宅子。
正准备往外走,
突然现出的轻微痛苦神色,
他一手按住了膝盖。
家人丁上前扶住了他:大人,是——
顾思林点点头。
家人丁扶他坐下:小人去准备。
顾思林坐着,敲了敲膝盖,看着窗外的晴日,和屋檐下叮咚的铁马,自语:要变天了吗?
51许昌平宅日外
许昌平的视线中,
一轿一马在自己的门前停下。
骑马者(游鸣)下马,
许昌平向着轿子躬身:臣恭迎皇太子殿下。
游鸣看了他一眼后,打开了轿门,
许昌平抬头的面色突然凝滞了。
52顾思林宅日内外
等待中,
已经拿起了一卷书的顾思林。
脚步声终于近,
门开了,
一双端着盛着热汤药的铜盆的手,
来人进门,走进了顾思林。
将铜盆放在了他脚下,
然后轻轻搬起他的脚,
将他的靴子脱下。
顾思林没有抬头,也没有发觉意外。
直到对方用手试了试水温,
再试了试他的脚的温度,
犹豫后将他的一只脚,放进了自己的衣袖中。
顾思林始抬头,看着眼前来人,大吃一惊:殿下?
萧定权平静地:武德侯的脚,太凉了,会烫到的。
顾思林想抽回脚而未得:殿下不该来的。
屋檐外铁马的声音。
萧定权制止了他的动作,将他的脚放进盆中:要变天了吧,(为他卷起了裤腿,露出膝盖上的一处狰狞箭伤)武德侯的旧伤,比钦天监还准。
顾思林:殿下为什么要来?
萧定权:武德侯为什么不肯见我?
顾思林:殿下来,都有谁看到了?
萧定权:全都看到了。
(切)室外,目光闪烁的家人丁。
顾思林:殿下真的不明白吗?
萧定权:我只明白——现在,我不是萧太子,也不是顾太子,只是想来送送自己的——
他抬起了头:舅舅。
顾思林停止了抗拒的动作,不忍的表情。
53许昌平宅日外
许昌平的面前,
坐在轿中的靓妆的阿宝。
许昌平低语:内贵人?
阿宝:妾已经不是了,许主簿——不,君也马上就不是了吧?
许昌平:殿下他?
阿宝从袖中取出了萧定权折起的字条:殿下命妾奉还,感谢主簿的示警。
许昌平:他还是去了吗?
阿宝:但是殿下希望,主簿下次奉上的,是辞呈。
许昌平蹙眉。
54顾思林宅日内
撩水的声音。
坐立不安的顾思林,
和态度平静的萧定权。
萧定权:舅舅,成儒他还好吗?
顾思林:他还是那个样子。
萧定权:还是那样,就好——这次,本来以为能见面的。
顾思林看看桌上匿名弹章的副本:殿下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定权:做就做了,不为什么。
顾思林:殿下,臣没有恋栈之意——如果陛下,臣这就叫他回来——
萧定权:没有恋栈之意——只是,为了我。
顾思林:殿下?
萧定权拧干了巾帕,为他敷在膝盖的旧伤上:辽水伤骨,箭戟无情,舅舅回去了——
顾思林:殿下只需开口告知,就是粉身碎骨——
萧定权:在前方安心,京中的事都有我。
顾思林:臣也不会让殿下……为难的。
萧定权:……真的吗?
顾思林:臣无不遵奉。
萧定权迟疑片刻:那舅舅,能够像小时候那样……
顾思林也愣了一秒,他看了看室外,迟疑地看着萧定权期待的目光,终于迟疑伸手:臣……僭越了。
顾思林伸出手摸了摸他后脑的头发:阿宝,好孩子。
萧定权闭上了眼睛,眼角微有泪。
55许昌平宅日外
阿宝的脸。
她准备阖上轿门。
许昌平:内贵人,下官有一事请教。
阿宝:许翰林请讲。
许昌平:内贵人那次已经——又是怎么——?
阿宝:是怎么留下的?
许昌平等待的目光。
阿宝:妾——也不知道。
阿宝阖上了轿门。
许昌平叹息。
阿宝的声音:可是妾觉得,比起利害,殿下更想要的,或许是——
56顾思林宅日外
萧定权os:不为什么。娘,妹妹,念之,他们都不在了,我只想,保护舅舅。
顾思林os:……阿宝,好孩子。
萧定权淡淡一笑,os:自从娘不在了,就没有人这么喊我了。
57顾思林宅日内
顾思林皱眉枯坐,看着自己的手掌。
某一刻,他终于突然按膝起身:来人——马上出城!
补页a许昌平通过三年前顾皇后辞世、萧定权夜开宫门和寻找自己亡母的感情点,说动了返回接阿宝的萧定权。
萧定权收下他早就书写好的,陈述其致命弱点的请罪疏后,得到其日后忠于自己的保证,默许其暂回詹事府任职。
58京师夜外
点点华灯已上。
骑马行走在人群中的萧定权,明显心情不坏。
轿窗悄悄被拉开,阿宝盯着道路两旁的扎着各种中秋灯具。
阿宝:殿下……
轿窗被萧定权用马鞭又勾上了。
萧定权:不许抛头露面。
阿宝:我们就回去了吗?
萧定权:都出来一天了。
阿宝:出来一天了,妾都坐在这里头。——这跟在宫里有什么不一样?
没有回答。
轿窗突然又被拉开了。
几个纸包从窗中抛了进来。
萧定权的脸凑近:你尝尝,这糖跟宫里做的就不一样。
阿宝愤愤又将轿窗拉上。
人流中,陈义贞乘坐的一顶小轿与他们擦身而过。
补页B许宅老仆感叹今天果然来了贵人,许昌平神情闪烁。
陈义贞登门,恭贺许昌平终得皇帝和太子双方信任。
陈直言萧定权过于重情,性格过于软弱,绝非可奉之主。
59京师夜外
市井准备中秋应节食物、用品。
笙歌时时传来。
一列儿童们在街头击掌游戏。
萧定权:带你出来,你说你要怎么谢我?
轿窗拉开了一条缝,阿宝的手伸出,递出一枚蜜饯。
萧定权接过,笑笑放进嘴里:还是家里的好吃。
阿宝:殿下。
萧定权:嗯?
阿宝:我们先不回去——去金明池,看水灯吧?
萧定权: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你两样还都占全了——得寸进尺,不准。
一阵风起。
他们身后风车摊上的风车开始呼啦啦地旋转。
萧定权的阔袖被风吹起,拂至阿宝的脸上。
阿宝呆住。
萧定权的手在她面前晃晃:这就远之则怨了吗?
阿宝:好像有栀子花香。
萧定权左右观望:中秋了,哪来的栀子花……
他突然发笑,改口:你这人虽然素来没有眼力,鼻子倒还挺尖的。
他策马离开。
几个东宫卫士大惊,悄悄招呼着“护驾”,放下了轿子。
阿宝一脸迷惘,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轿外人流和灯光加速涌动,如水流过。
萧定权终于再度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缓缓策马,走到她的面前。
从袖子下拿出了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抛进她的怀里。
萧定权用马鞭指指路边巷口,笑:是从别人家墙头偷来的。
阿宝微笑着,鼻尖触到了栀子花上。
萧定权看着她:也答应我一件事,就许你——得寸进尺。
阿宝:什么事?
萧定权:那个鹌鹑——不准给别人。
阿宝一愣后,抬头笑笑。
萧定权策马:走吧——
前方游戏的儿童的儿歌声忽近:……金铃悬,铜镜铸……
萧定权的脸色骤变,勒住了马。
60京师夜外
满街熙熙攘攘中,
细弱的童稚歌谣声:……佳人回首,顾不顾……
马上呆若木鸡的萧定权。
停止的轿中,疑惑不解的阿宝提示地:殿下?
萧定权:你听见了吗?
阿宝:听见……什么?
萧定权突然一声断喝:清道!
几个东宫卫士一愣后,立刻拔出带剑剑鞘,奋力从人群中清出一条道路。
萧定权调转马头,于其中飞驰而去。
补页c
陈义贞言明皇帝父子已经疑忌至此,难以回缳。
何况萧定权一向以为他以为原罪的开宫门事件只是自己配合皇帝做出的,为剥夺顾思林兵权的空案。
他真正的原罪,早在出生时就已经定下。而此次为集权而试探事件,也许刚刚开始。
61顾思林宅夜外
飞奔的马蹄于顾思林宅门外迫停。
萧定权仓皇下马,向门内跑去。
家人甲欲阻拦:殿下?!武德侯他——
萧定权一马鞭重重抽在了他的身上:滚!
他一路朝书房跑去:武德侯?武德侯!
推开了书房门:舅舅!
已经空无一人。
追逐前来的家人甲:殿下,武德侯他,这次真不在了。
喘息未定的萧定权,惊恐地向门外夜色转头。
头顶,八月十四日的明月。
62京师夜外
近圆明月下,
满街喧哗中。
坐在轿中的阿宝,不解自语:听见……什……
游戏的儿童渐近,
渐渐消音,歌声渐清晰:玄铁融,凤凰出。金铃悬顶,铜镜铸。佳人回首(皱眉的阿宝,跟随儿童的动向,缓缓转过了头)——顾不顾?
(第二十八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