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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回智多星毒谋拔危寨 铁笛仙悲曲退蕃兵

话说当时独眼龙谭严道:“我寻思起来,诸般器械中,唯有八牛弩可出其不意,击杀宋江。”谭勇听罢,抚掌道:“非六弟所言,我几乎忘了。那八牛弩前置二弓,后设一弓。须百十人方可张合,能射七百余步。若配以一枪三剑箭,则威力倍增,中者立死。若能用其击杀宋江,则贼人胆落矣!”谭智道:“此法虽好,然宋江于交战之时,每每在后指挥,并不亲自上阵。距寨墙甚远,恐弩箭难及。”谭严道:“这个无妨,我等先于寨内试验那八牛弩射程,再于交战时激那宋江出阵。到时乱弩齐发,定结果了那厮性命,报二哥之仇。”众人大喜。谭保义便教高挂免战牌,命谭严监造八牛弩,暗地里于寨内试射不提。

一连三五日,宋江派小喽啰百般辱骂,谭氏寨众人只是不出。那日晌午时分,宋江等在中军议事,忽有小校来报:“谭家三子在营外搦战。”宋江、吴用便点起众头领,一起出到前军。门旗影里,只见谭智居中,左手谭仁,右手谭勇。背后排着五百寨兵,列成阵势,出到阵前。宋江见了,心头冒起三分火气。只见对阵谭家三子,出到阵前,高声叫道:“请宋公明头领出来答话!”宋江听了,目视吴用。吴用道:“兄长前去无妨,且听他有何话说。若是驳倒他,也教他死而无怨。”宋江颔首。

当下吴用唤过花荣、吕方、郭盛三个,都吩咐了,丁字脚护定宋江,同出阵前。谭智拱手道:“久闻山东及时雨宋公明大名,敢问不在梁山泊里快活,累次兴兵犯我大寨,却是为何?”宋江听到那梁山泊三个字,心中已有四五分不快意。开言道:“梁山与谭氏寨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怎奈尔等无端害我兄弟,伤我手足。此等深仇大恨,岂能不报?”谭智笑道:“且休论你那兄弟盗马在先,咎由自取之事。我听闻贵寨晁天王曾下山攻打曾头市,中箭身亡。那时节怎不见足下兴兵报仇?乃至时过境迁,几至忘却,方因一马之故大举兴兵,却是为何?”

宋江听罢,气得紫涨了面皮,已有六七分忿怒。当下强忍怒气道:“晁天王之仇,我宋江日夜不忘。只是那卢俊义为滥官小人所害,梁山众兄弟替天行道,救其上山,方才延误时日。此等忠义之事,岂是你能晓得的?”谭智听了,大笑道:“好一个忠义之事,你可晓得忠义二字是怎样写的?那卢俊义本是北京富户,河北三绝。家境殷实,衣食无忧。若非吴用行诡诈之计,赚其上山,又怎会身陷囹圄?此等贼喊捉贼之举,尚敢大言不惭忠义乎?宋江听着!你本郓城一小吏,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众。手无缚鸡之力,身无寸箭之功。本事低微,犹敢收徒授艺。只为夺那寨主之位,便忘却晁天王之仇。此等人面兽心,衣冠禽兽之举,虽瞒过众贼,却难逃世人只眼。眼下尔等巢穴已失,爪牙渐尽。不自思缚手面阙,自请死罪,尚敢在此撒泼放刁么!”宋江听罢此言,已有**分焦躁,用鞭指谭智道:“谁与我擒住这厮,报往日之仇?”

言犹未了,早惹怒一位英雄。跃马挺枪,直取谭智。宋江看时,正是小李广花荣。对阵谭勇见了,恼谭信之仇,高叫道:“你这厮弓箭尚可,且看武艺如何?”舞陌刀挺身拦住。两个一来一往,一刀一枪,斗到四十合之上。花荣料斗谭勇不过,掣枪回马便走。谭智鞭指宋江笑道:“黑矮杀才!统着一帮猫儿狗儿,也敢来此逞强。不见寨墙上的字么?”宋江此时已气得三尸神炸,七窍生烟。又见那寨墙上“宋江、卢俊义死于此地”九个白字,心头那股无名业火高举三千丈,焰腾腾地按捺不住。当时噌地拔出昆吾宝剑,便要厮并。吕方、郭盛忙上前拦阻,宋江怒道:“我为寨主,不能身先士卒,徒惹天下人耻笑!”说罢,纵马冲杀过去。

吕方、郭盛两个见了,紧紧护定。吴用恐有疏失,忙挥军掩杀过去。城头之上,栾廷玉、谭严早已暗暗教人架下三床八牛弩,藏于女墙之后。当时望见宋江一马当先,驰入射程之内。只听一声梆子响,三箭齐发,直望宋江射去。那八牛弩非比寻常,锋镝呼啸,箭羽破风。眼见宋江命在呼吸,梁山阵上一齐失惊。

也是宋江命不该绝,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忽地天昏地暗,狂风大作。原来吴用见两军交战,深恐宋江有失,忙教樊瑞作法。当时樊瑞披发仗剑,口中念念有词,祭起一阵狂风。那箭被风一刮,径自偏斜。吕方措手不及,吃一箭穿过额头,翻身落马而死。郭盛欲挥戟拦挡,为时已晚。一箭贯胸而过,竟将郭盛直挺挺地钉在地上,当时身死。那第三支箭稍慢些,正中宋江马头。可怜那匹千里照夜玉狮子马,死于非命。宋江闪落下马,幸得鲁智深、武松、花荣飞抢回阵。

谭氏寨上,栾廷玉等见未射死宋江,连称可惜。梁山众人正自慌乱,只听谭氏寨内一声炮响,栾廷玉、谭严、谭三娘引兵马杀出。众头领救护宋江要紧,不敢恋战,抽身便走。谭氏寨众人正赶间,只见北面杨志、史进,南面张清、朱仝两彪人马杀到,截住厮杀。栾廷玉、谭智见梁山有兵马接应,便分兵迎敌。两下混战一场,各自收兵而回。

且说宋江等退兵,点视军马,折损一千有余。幸得樊瑞作法,杨志、张清等杀到,方不致大败。原来吴用见谭氏寨连日不出,忽地搦战,恐有诡计。便暗暗教人去卢俊义、李应军中调军马前来,以作接应。当下宋江见又折了吕方、郭盛两个,放声大哭。众头领均忿忿道:“哥哥且休烦恼,我等愿与那谭氏寨决一死战!”吴用道:“不可,强攻坚城,损耗甚巨。若官军来时,何以御敌?”

正说间,只见小校来报:“朱武、裴宣两位头领来见。”宋江、吴用忙唤入内。众人寒暄罢,朱武道:“眼下正值隆冬时节,天气严寒。我军新到此地,误引毒水,许多孩儿中毒身亡。近日军中伤寒疫盛行,又有百十人马染病,急切间无药可医。若照此下去,恐敌未灭而军心先乱。”裴宣也是如此说。宋江见说,烦恼倍增,仰天叹道:“难道天亡我宋江么!”说罢,滚下泪来。众头领个个愁眉苦脸,长吁短叹。

只见吴用开言道:“为今之计,只有一法可破得谭氏寨。”众人见说,眼前一亮,忙问是何计策。吴用道:“谭氏寨诱哥哥入险地,以暗箭伤人,诚为人所不齿。既如此,我等也不必再讲道义。可传令三军,收拢染风寒疫身死的人马尸首,再将前番中毒身死的孩儿尸身一并挖出,抛入谭氏寨内,使敌寨遍染伤寒疫。彼时我军趁势攻打,可一股而下。此为“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之计,不知哥哥及众兄弟以为如何?”宋江道:“此计虽毒,然山寨十数位兄弟殒命于此,若不荡平此寨,我宋江枉活一世!便依军师之计,他日纵有流言蜚语,我宋江愿担此恶名!”

众人听了,都拱手道:“我等愿与哥哥同荣辱,共进退!”宋江大喜,当夜便教朱武、裴宣、杨志、张清等各回本处,依计行事。吴用又调雷横、汤隆、李云引高手匠人昼夜赶造旋风炮,以备使用。吴用又修书一封,教人星夜送往齐州林冲处,那人领命去了不提。

再说谭氏寨内,众人见狙杀宋江未果,只得商议拒守之策。栾廷玉道:“我等以一寨之力抗数万强寇,挫其凶焰,想贼已丧胆。然连日观贼人动静,并无退军之意,恐另有图谋。”谭智道:“今日我登城看时,见贼营后面喧闹,贼兵往来巡弋不绝,不知有何诡计?”谭仁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等坚守本寨,只等援兵一到,里应外合,管教那伙贼人片甲无存!”

是夜,众人正商议军情重事,只见七姑娘奔来道:“不好了!贼兵从南、北、东三面,用炮将人马死尸抛入寨内。适才我去探看,见那死尸均是染过病的。若蔓延开来,全寨休矣!”众人听说,大吃一惊。谭保义道:“速教寨内军兵百姓将死尸收集焚化,无论怎地,勿使疫病播散!”众人听了,忙分头去了。

一连数日,梁山向谭氏寨内抛掷人马尸首,昼夜不歇。寨内虽各处收集焚化,不料疫病传播甚快。旬日间,患病之人愈众。七姑娘每日熬药与人治病,端的是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疫病稍见好转。不想连日操劳,自家竟病倒了。谭保义并众人心急如焚,忙唤寨内医士看视。不料七姑娘亦染上疫病,急切间,寨内已无药材可用。

谭保义得知,急召众人商议。谭智道:“事已至此,不可坐困愁城。眼下贼人围我南、北、东三面,可遣两枝兵马趁夜里突出西门,持父亲手书到淄州、棣州求援。若是晚些,恐大寨难保!”只见谭三娘、谭严自告奋勇道:“我二人愿去走一遭,请援兵解围!”栾廷玉道:“西面虽未见贼兵,然以吴用之智,岂能不防?此去须万分小心,调取援兵,火速回援。”两个应了。

是夜,谭三娘、谭严两个饱食一顿,各带三个壮勇伴当,藏了书信。拴束已罢,拿了兵器,辞别谭保义等。看看已是申牌时分,悄悄开了西门,出寨去了。

不说谭氏寨众人,只说谭三娘、谭严两个,引了心腹伴当,策马飞奔。是夜,繁星点点,月凉如水。两个行过三五里,只见黑影里撞出一丈青扈三娘来,叫道:“小贱人已中俺军师之计,还不下马受缚!”谭三娘见是个女将,舞手中双简,迎住便斗。谭严见了,正要相助,只见黑影里又闪出豹子头林冲来,高喝道:“丧家之犬,待走到那里去!”谭严听了,心中大怒。也不答话,抡钺便砍。两个战到四十合之上,斗到涧深里。林冲大喝一声,手起一矛,正中谭严心窝,翻筋斗跌下马去。

谭三娘见折了谭严,心头怒起,狠斗扈三娘。两个又斗了十数合,扈三娘力怯而走,谭三娘却不赶。扈三娘回头见了,便挂了双刀,取出红棉套索来。只一搭,搭在谭三娘左臂上,两个撕扯。吃谭三娘力大,将扈三娘扯落下马。林冲、孙立、黄信见了,急忙来救。趁那空当,谭三娘早已抽腰刀割断套索,纵马望北杀出重围去了。

当时林冲飞身下马,探看扈三娘时,幸喜无事,只是手臂擦伤了些皮肉。林冲传令不要追赶,教孙立、黄信两个就于谭氏寨西门外五里下寨。林冲取了谭严首级,与扈三娘包扎了,两个星夜到宋江军中。宋江、吴用听闻斩了谭严,大喜过望。当夜排下筵宴,教众头领与林冲、扈三娘夫妇贺喜,共商破寨之策。

不说梁山众人,且说谭三娘冲出重围。回顾左右,孑然一身。抬眼望那轮明月,唏嘘落泪。不敢多想,恐有追兵,策马连夜奔棣州来,不日早到。那棣州知州孙奉伯闻听谭氏寨有人前来,便教迎入州衙,询问何事。谭三娘道:“谭氏寨现被贼兵围困甚急,风寒疟疾盛行,恐旦夕难保。家父特命奴家突围而出,来此求救。望大人速起本州兵马,以解危困。如蒙搭救,没齿难忘!”言罢,便将书信呈上。

孙奉伯拆开信,从头至尾看了一遍,肚里寻思道:“宋江一众横行各处,官军望风披靡。那谭氏寨俱是精锐之士,罕逢敌手,竟也敌不过。眼下棣州兵马久疏战阵,又打探得宋江、吴用已派党羽董平、杨雄、石秀把守要路,去也无益,不如打发了要紧。”便道:“姑娘且歇,容某计议。”当下衙役引谭三娘至馆驿安歇,谭三娘心急如焚,怎生睡得着?眼睁睁地望了一夜,只盼天明。

次日一早,早有三五个衙役到馆驿来,对谭三娘道:“棣州乃北疆重镇,若贸然分兵南下,恐辽人趁虚而入,故而不能相救。”谭三娘大惊,以拳击柱道:“若如此,则谭氏寨休矣!”那把头的堆下笑脸道:“大厦将倾,非一木可支。孙大人慕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倘不嫌寒陋,便请在此安身。”

看官,原来那孙奉伯乃一好色之徒,见谭三娘风姿绰约,容貌秀丽,便欲趁人之危。当下谭三娘听闻此言,便要出门,那些衙役那里肯放。谭三娘大怒,性发起来,叉开五指,去那衙役脸上只一拳,打落两个当门牙齿。那几个衙役见了,待要来厮扑,早被谭三娘一拳一脚,都打的东倒西歪。谭三娘便出门寻了马匹,上马便行,无人敢当。待那孙奉伯派兵追赶时,谭三娘早出城去了。

再说谭氏寨内,自谭三娘、谭严两个出寨求援,眨眼过了三五日,不见丝毫音讯。寨内风寒疫症愈甚,死者愈众。众人心急如焚,恐疫病蔓延,只得将那死尸集中烧化。谭保义等每日探视七姑娘,搜罗寨内仅有药材,与她医治。不料七姑娘背地里吩咐医士,把药材都施与军民,因此病情恶化。谭保义等得知,不觉洒泪痛哭。大寨各处军士因那疫病所扰,疲惫已极。幸得谭智等勉力支撑,抚慰人心,方不致自乱。

那晚愁云惨淡,星斗无光。栾廷玉在东寨巡视,放眼望去,只见寨外梁山阵中俱挂青色灯笼。灯光里隐隐见一人披头散发,身披道袍,挥剑作法。霎时狂风四起,飞沙走石。谭氏寨军兵急看时,只见寨外漫山遍野全是绿萤萤的鬼火,无数鬼兵逼至。一个个青面獠牙,寒碜至极。寨内军兵不明就里,吓得心胆俱裂。栾廷玉厉叱左右,弹压军心,教众军休得慌乱。

正闹间,不想黑影里时迁早已踅上城头。趁人不备,在望敌楼上放起一把火来。那火随风势,刮刮杂杂的烧将起来,早把城楼烧毁,城头愈乱。栾廷玉禁止不住,那边武松已攀云梯奋勇登城。栾廷玉见不是势头,忙奔往北寨来。

比及到时,只见关下卢俊义指挥贼兵攻寨,谭仁于城头持刀督军,两下激战。不想黑影里,城下浪子燕青暗施弩箭,正中谭仁左臂,使刀不得。望城下时,贼兵已撞开寨门。谭仁怒极,便要下城厮并。栾廷玉上前拦住道:“自古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小将军不可逞一时之勇。”谭仁听罢,便与栾廷玉急奔中寨来。

彼时梁山军马已打破东寨,一拥而入。谭智在西寨驻守,闻听东寨紧急,亲自引兵来救。不想那时武松已引兵杀散守兵,打开寨门。谭智见东寨已失,进退不得。只得奔下城,上了马,欲冲出寨门。火光影里,正撞见宋江中军杀入,正是冤家路窄。谭智忿怒,挺刀上前,望宋江便砍。宋江见了,吃了一惊。危急间,身旁智多星吴用一铜链飞去,正中马头,把谭智掀下马来。侧首抢过插翅虎雷横,一朴刀将谭智挥做两段。提了首级,向宋江报功。当时梁山军马蜂拥抢入东寨。

且说谭勇守把南寨,忽听得东寨沸乱。正要相救,见城下李应等鼓噪呐喊,趁势抢寨。谭勇忙教将城头檑木炮石,灰瓶金汁打下,梁山喽啰尸如山积,仍前仆后继。黑影里,没羽箭张清拈石子在手,望谭勇打来。谭勇听得风响,急闪时,那石子自盔边擦过。正要取弓还射,只见败残军士来报:“东寨已吃贼兵打破,大公子遇害!”谭勇听了,恰似晴天霹雳。便要奔东寨厮杀,转念一想:“东寨已破,此时去亦无益,不如先到中寨救人要紧。”寻思已定,急奔中寨来。

到得中寨,只见栾廷玉、谭仁两个,泪眼婆娑,备说七姑娘病重。当夜正自**间,忽闻梁山军打破寨子。彼时各处火起,寨中大乱。七姑娘听说,病势加重,惊疑而死。谭保义见爱女身亡,又见梁山贼兵自东、北寨门杀入,恐吃捉了受辱,乃仰天大呼道:“谭氏寨虽破,谭氏英魂不灭!”言罢,扼吭自尽。谭勇听罢大哭,目眦尽裂,便要决一死战。栾廷玉拦住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南、北、东三面俱为贼人打破,我等可速投西寨,或有一线生机。待重整兵马,再来报仇不迟。”谭仁、谭勇两个含泪应了。

当下三位英雄呐声喊,径奔西寨杀出。方才行得数里,早见一彪军马拦住。豹子头林冲当先,扈三娘、孙立、黄信在后,厉声喝道:“仇人待走到那里去!”栾廷玉见是孙立,仇人相见,分外眼睁。大骂道:“无耻小人,尚在人间!”挺枪直取孙立。孙立也不答话,急舞鞭枪敌住。两个斗到三十合之上,栾廷玉勇猛异常。孙立见不能取胜,拨马便走。

栾廷玉正要赶时,见林冲拦住谭勇,黄信、扈三娘双斗谭仁。便带住马头,偷出右手来。只一飞锤,正打着黄信肩膀,翻筋斗跌下马去。林冲见了,跳出圈子,飞马来救。谭仁手臂受伤,不敢恋战,与栾廷玉、谭勇两个趁乱杀透重围,投西去了。林冲看黄信时,只是臂膀着伤,幸无大碍。便传令莫要穷追,将黄信用车子载着,一行望谭氏寨而来。

再说宋江打破谭氏寨,众头领欢喜无限。宋江与吴用商议,将谭氏寨内水井尽数填封,一应死尸悉数焚毁。将谭氏寨寨栅拆毁,一把火烧作白地。俘获百余人,就于各处枭首,以奠历次梁山阵亡兄弟。大军就于谭氏寨外安营,宋江教排下筵宴,庆贺胜利。席间,宋江亲自把盏与吴用道:“此番取胜,全赖军师良谋。以疫为兵,削敌之实;以术为戈,乱敌之心。虽陈平、诸葛再世也不过如此,妙哉!”吴用道:“哥哥过奖,除此强敌,还赖哥哥与众位兄弟同心协力,非小可之功。”宋江大喜,众头领轮番劝饮。正说间,只见小校来报:“谭氏寨谭三娘到淄州求救,那知州赵明诚听其妻李清照之言,发兵前来,已吃徐宁、解宝、彭玘三位头领引兵杀退。”宋江见说益喜,便与吴用等计议进退之事。是夜众人一扫愤懑,尽欢而散。

话分两头,且说种经略奉天子均旨,率大小将佐并蕃汉兵马东进。所过州县,秋毫无犯。大军行至高唐州时,种经略令蕃将溪斯多特为主将,察纳喇勒智、阿乌为副,引五千蕃兵选锋军,火速奔袭齐州。自引大军随后接应,务求速克。三将领命而去。

再说齐州城内,那日林冲接得宋江、吴用密信,约期夹攻谭氏寨。林冲便点起扈三娘、孙立、黄信并五千军马前去。留马麟、邓飞、乐和、真佐梁守城,并看护自家襁褓幼子。原来上年林冲与扈三娘结合后,不过数月,扈三娘便有身孕。怀胎九月,早产下一子。林冲夫妇甚爱之,取名林约,众头领亦甚是疼爱。那齐州本是繁华所在,北境重镇。自林冲等据守后,阔修城郭,积草屯粮。招兵买马,集贤纳士,四方流民纷纷来投,人数愈众。林冲便修书与宋江、吴用,请乐和留下协助。又与众头领商议,于城外建造民宅房舍,供流民居住。那些百姓感恩戴德,呼林冲为“林公”。齐州自此远近闻名,自不必说。

那日日暮时分,夕阳西下。马麟、邓飞等正于城内商议粮饷之事,忽有伏路小校来报:“打西边不知何处来数千蕃兵,现仅距城十里。”马麟道:“那蕃兵俱在西陲防备夏人,怎会到此?”真佐梁道:“想是朝廷见官兵屡败,故而调西军前来。此当为前锋,其后定有大兵相随。”乐和道:“现今城外尚有数百户人家,一旦交战,性命难保,需得尽快迁入城内。”邓飞道:“事不宜迟,可一面传令教军士备御各门,一面通报百姓迁入城内,待我单身出去抵挡一阵。拼着一死,保民万全。”马麟对邓飞道:“眼下不知官军虚实,兄弟不可独进。可留乐和兄弟把守城池,我与真贤弟助你前去迎敌!”邓飞应了。

当时马麟、邓飞、真佐梁领兵出城,行过数里,见蕃兵卷地而来。马麟舞起双刀,匹马当先。众军大呼振天,奋勇冲杀。吃蕃兵箭雨射退,两下相距三百余步。列成阵势,对仗厮杀。

早惹怒了蕃人勇敢察纳喇勒智,拍马舞刀,径出阵前。马麟等看那蕃军时,但见人人出众,个个英雄。射雕宝弓肩上胯,圆月弯刀腰中悬。初遇未见武艺精,声势先夺虎罴威。马麟、邓飞见了,赞叹不已。真佐梁策马出阵,高叫道:“那里来的撮鸟,敢来俺这里唬吓人!”持铁枪直取番将。二马相交,两阵呐喊。斗过二十余合,真佐梁力怯。邓飞恐有疏失,舞铁链出阵相助。早被番将阿乌举刀拦住,两个又斗了十数合,邓飞见真佐梁枪法散乱,只办得遮架躲闪。便虚晃一链,拨马望本阵便走。番将阿乌勒住马,并不追赶。马麟见了,正待出马时。早见邓飞抡动铁链,望察纳喇勒智当头掷去,蕃军兵将一齐大惊。

且说那察纳喇勒智是个久经沙场的人,闻得脑后风声,忙使个蹬里藏身,躲过铁链。不想那铁链飞得甚低,不偏不倚,将马头打得粉碎,将察纳喇勒智闪下马来。邓飞大喜,蓦地里一声狂叫,一箭中项,仰后而倒。原来那番将阿乌原是弓箭手出身,箭法绝高。见邓飞诈败,便勒住马,弯弓搭箭,望邓飞射来。彼时邓飞救人心切,不及防备,中箭身死。

马麟见邓飞中箭落马,大惊失色,急出阵前。真佐梁趁机抢回邓飞尸身,蕃兵也救得察纳喇勒智回阵。两下混战一场,马麟接报城外居民尽已入城,又见蕃兵凶悍,便令鸣金收军。溪斯多特见天色已晚,城中有备,便教收兵,于城外扎下营寨,以俟种经略军马,再做定夺。

且说马麟退回城中,见邓飞身死,放声哭道:“贤弟一生侠义心肠,可恨苍天不佑善人!”乐和、真佐梁皆垂泪叹息。马麟便教把邓飞香汤浴了尸首,装殓入棺,停在州衙大厅上,就中立了牌位。马麟、乐和、真佐梁,都带重孝;小头目并众小喽啰亦带孝头巾,祭奠举哀。乐和劝马麟道:“哥哥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眼下需一面遣人到公明哥哥处请林教头火速回城;一面巡视各处,以安众心。”马麟称是。

是夜,月色明朗,霜华遍地。真佐梁请求为邓飞看守灵位,马麟自与乐和登城巡视。望见城外蕃兵营寨,错落有致,阵容严整。又念起邓飞昔日的义气,叹息良久。寻思半晌,蓦地提起一个念头来,便对乐和道:“贤弟精通乐品,可晓得西晋刘越石胡笳退敌之事?”乐和道:“怎能不知,小弟心驰神往,只是不知确实否。”马麟道:“我原是小番子闲汉出身,素晓得西土蕃部习性。今其离乡千里到此,心定思归。以曲感之,或可退敌。”乐和道:“哥哥有何高见?”马麟附耳低言道:“只需如此如此......”乐和笑道:“真妙计也!”当时便依马麟之计而行。

再说官军营内,蕃将溪斯多特喜得察纳喇勒智无事。计点军马,斩获贼兵八百余人,自家仅折损百十人。是夜,溪斯多特与察纳喇勒智、阿乌于帐中饮酒,忽闻听帐外噪动。阿乌忙出帐询问,军士道:“齐州城上传来阵阵清啸之声,慷慨悲凉,使人凄叹。”阿乌厉声喝道:“此贼人垂死之音,何足道哉!”说罢回帐,径自饮酒。

是夜戌牌时分,更鼓声响。溪斯多特等正欲就寝,又闻得幽幽笛声。出营看时,只见月凉如水,一人身着白衣,头缠白绫。立在城头,吹起双笛。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溪斯多特心惊道:“此曲原为胡笳所奏,曲名“登陇”。此人竟能以笛声演绎,真奇才也!”不觉驻足静听,胸中涌起思乡之慨。察纳喇勒智劝道:“此是贼人羁縻之计,两军对垒,敌我分明,将军不可为其所扰。”溪斯多特叹道:“离乡千里之外,骤闻乡音之声,怎能无动于衷?敌我虽是对峙,乐曲岂有界分?城内必有高人贤士,惜乎不能与之为友。”察纳喇勒智听了,便不再言语。

比及天明时,那城中又复响起笛声,却是“望秦”之曲。城下蕃兵听了,无不嘘唏哀叹,多有思归之念。察纳喇勒智、阿乌二将也不免心生悲凉。溪斯多特流泪道:“焚琴煮鹤之事,我不忍为也!”便令三军拔寨,徐徐望西退去,不在话下。

且说种经略引大队军马望齐州进发,却才行至齐河。早有军校来报:“溪斯多特等三将来见。”种经略惊道:“难道是交战失利不成?”忙教唤三人入内,询问缘由。溪斯多特下拜,便将经过说了一遍。种经略大怒,喝道:“你为选锋军主将,未攻城而为敌乐所退,折我三军锐气,徒惹天下耻笑。若不明正军法,何以服众!”叱左右推出斩首。诸将忙劝道:“强寇未灭,先斩大将,恐于军不利。望经略开恩,容他戴罪立功!”

正说间,只见军校来报:“营外有三人求见,投下书信在此。”种经略拆开,从头至尾看了一遍,不禁转嗔为喜,那怒气直钻入“爪哇国”去了。正是:福祸相倚本天定,胜败有凭赖人谋。毕竟不知来得是甚么人,且听下回分解。

此一回内,折了三条好汉:

吕方 郭盛 邓飞

陨落三位英雄:

谭严 谭智 七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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