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Stravig:欧洲行(2) 裴斯宇他……醒了吗?
早晨八点,自娉打了电话过来。
林觅当时还赤着肩膀窝在被子里,睡眼惺忪地接起便听见白母一通唠叨:“七月都快过去了,回国的票定了没有?我说你们慢慢玩,可不是玩这么久不回家。”
林觅打断:“妈,能不能先让我醒个神?“
白娉语言功力恢复到以前:“我在家给你爸做好了思想工作,等你和小邬一起回来,我们好商量结婚的良辰吉日。”
林觅顿时失去睡意,神思晃漾地撑起身,惦记着那次在国内与母亲不太愉快的对话。显而易见,—向憎恨邬家的白娉被夺舍了,不然哪来的理由聊结婚这类“禁忌”话题。
她苦恼揉太阳穴:“为什么?“
白娉反问:“你不打算和那小子结婚?“
“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
太吊诡了。
白娉莫名:“误你这孩子真让人难办,玩到哪儿了?“林觅只慢吞吞说:“维也纳,今天去匈牙利。”
假装没听见白娉的絮叨,敷衍应对完挂电话,屋内登时陷入宁静。林觅看了眼手机右上角时间,胸口浮动一下,这才下床洗漱,草编包搭配—条自色针织长裙,完美的度假风穿搭。
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们拎着行李走遍了大半个欧洲,林觅有个小包专门用来装冰箱贴,几十个特色地标加起来,鼓鼓囊囊装了满包。
最后一站在布达佩斯,韦斯安德森和他的荒诞电影美学《布达佩斯大饭店》的取景地。下午五点飞到费赫黎吉国际机场,飞机餐不尽人意,邬北带林觅去吃本地人爱吃的一家百年老店。@无限好文,尽在普江城
餐厅有一道前菜,清脆的塔底配上微甜的苹果鹅肝酱。苹果的酸甜中和了鹅肝的腻,土豆泥的质感绵密丝滑,很令人惊喜的创意菜。
临近生理期,吃到一半林觅的思绪开始发倦,她抬眼与男人对视,唇瓣翕动。却被下秒响起的微信铃打断发言。
邬北黑沉沉的眼眸落回餐盘:“接吧。”
他慢条斯理地切开牛肉,鲜红的血丝从刀口缓缓蔓延,像雪地里绽放的艳红玫瑰。
男人的寡淡表现让林觅感到陌生。受黄体期激素影响,昨晚一股强烈的**窜到小腹,她勾住他的头颈引诱,他一时半会没找到杜蕾斯,说现在不行,一夜过去安然无恙。两件事关联在一块,分明没什么大问题,可林觅就觉得哪里蹊跷。
以为电话是白娉打来的,她想也没想说:“妈,你说的那事再延延,至少等我回国再正式商量。“
对面欣然接受称呼:“虽然有你这个乖女儿我很骄傲啦,但我打电话来是为了别的事。”
邬北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瞬不移,像—潭深不见底的井水。
适时四目相对,他一双眼背光隐没在蓝调阴影里,随即慵懒地垂下眼皮,事不关己样。
林觅只用困惑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耳畔许听晚说:“你还记得我最喜欢的匈牙利艺术家吗?”
她有点印象:“Karoly Ferenczy? ”
“又对对对,他的真迹就在布达佩斯国家美术馆。”
林觅托颌:“阿晚,我好像没和你说过我在匈牙利吧。“
“我和她说的。”
他那张脸敛起笑时看着有些冷淡,说出来的话依然温和平稳。
林觅的下唇渐渐绷紧,一分—秒过去,他轻轻咀嚼着肉块,眼帘仍是垂着。可她直觉里,布达佩斯的旅程没有那么简单。
许听晚率先打破沉静:“拜托拜托觅觅,你能顺便帮我拍几张Karoly的画作吗?“
“可以。”
熄灭屏幕,林觅陷在沉思里没抬头,邬北却随性开起玩笑:“觉得不对劲,女侦探开始颅内风暴了?”
在他那双漆眸的注视下,林觅也弯起唇线:“我在想,国内时间快凌晨了,许听晚那边怎么一直有那种白天嗡嗡的声音。”
他没把“侦探”的话题延续下去,她也没深究。
林觅脑子里涌动着很多不切实际的念头,结完账走至对街,看到日暮黄昏都心神恍惚。她害怕未来会反复怀疑自己是否被爱,然后反复确认,这样的拉扯足以耗光她的能量。
从渔人堡往布达城堡的方向走,风轻轻擦过脸庞,看着橙黄电车从自由桥上驶过,沿途的巴士、建筑、路人与夕阳时刻变化的色彩,黄昏的每—幕都如梦般不真实。
林觅在多瑙河岸边拍风景的同时,邬北在颈后低语:“我预约了19:30的游船,想喝香槟还是可乐?”
晚上七点半是日落和晚景衔接的时刻,得提前一周抢。匈牙利一直在两人的旅游清单里,恰好是林觅看完在当地拍摄的综艺特别想来,临时订了来布达佩斯的机票,但没想到船票已经被邬北准备好了。
她在这个内耗慢慢的日子里,终于有了豁达和一点惊喜,亮着眸子探头往河中看。
“可乐。”她对着纸醉金迷的国会大区,煞风景来了这么一句。
邬北脸上露出一点别样的笑:“还得是我老婆。”
附近是自由桥,灯带闪烁处起了一层朦胧稀薄的雾气,像是下雨的前兆。邬北的目光似沼泽触不见底,没由来让林觅慌了一瞬。
“你还不是我老公。”她视野弹回脚底地砖,很不经脑子地说。
说完这句,两人同时沉默。
他看了她几秒,忽然驼低上身,抬手伸过来,食指勾住她耳边细软的碎发,绕着指尖缠了一圈,什么都没说。
几乎全船都选了香槟,他们坐在二层靠窗的双人座,夜色渐暗,华灯初上,仿佛进入了那个流光溢彩的黄金时代。
晚霞将褪,月亮照着粼粼河面,粼《粼河面里颠簸着月光。
月光同样打在船舱内,邬北一反常态越过了那句“你还不是我老公”,帮林觅把可乐倒进香槟杯,递到她桌前。
林觅低声道谢,看着棕黑色液体随着船身摇曳的幅度荡漾。
“专家”说,在一起久了,爱情势必会经历平淡和低谷,那是因为彼此逐渐习惯了对方的存在,但另—方面也说明有人开始忽略生活的细节。
是她有变化,还是他变了呢?
陡然意识到思绪陷入内耗,林觅桌下掐大腿软肉,疼得她眦牙咧嘴。
“我给你拍张照。”男人侧眸凝视窗外莹月,不知那模样是否曾被他看见。
林觅说气话:“看这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没什么好拍的。”
说完她自己顿了几秒,觉得不该,得道个歉。
蓝紫色的天幕印证她的—语成谶,雨势潦草起来,啡里啪啦打在船顶。湿润的雾气裹挟着雨珠吹在脸上,凉意唤回了林觅几丝清醒。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身边的时空在回溯,倒退到那个电闪雷鸣的夜晚,男生问她,“你还会跟我吗”、“你喜欢我吗”、“想过和我结婚吗”。
她答,“不会”、“有过”、“从未”。
林觅鲜少暴露自己的小脾气,尽管是在熟悉的亲人面前。她能视世间与他人皆如浮云,和邬北共处的时间却像是偷来的,黑夜孤寂,白昼如焚,辛辣的情绪使人浑身麻醉。
这个点,多瑙河揉进雨里,像忽然闯进生命的不速之客。
而他保持着遥望远方的动作。表情凝然不动。
无声的对峙让女人心力交瘁。她顺着他的视线移去瞳仁,抬手摘下发夹,任青丝随肆风狂野乱荡,绵绵密密的毛绒雨打在脸上。
不知何故,明明被雨雾浸洗过的天,圆月却皎洁得乍眼。
林觅桌下收拢五指:“还是帮我拍张吧。“
她和他对视须臾,伸出右手,虚虚地抬起抓住月亮。
咔嚓。
与此同时,晚风刮起她发丝,她蹙眉勾去耳后。
“有了吗?”
“你看。”
他按快门的点控制得刚好,女人看着月,握着月。
心里有个声音在提醒林觅,她忌惮这张照片,像月光倾泻进生锈的船舱网,空景,寂寥,孤独。
男人没问反馈,她就在对面自说自话:“出道当摄影师吧,拍得真好。”
他笑得意味深长:“是缪斯的功劳。”
这话听上去情意绵绵,林觅却只想哭泣。
鼻腔发酸,登时红了眼睛,她竭力控制泪水溢出眼眶,邬北似乎注意到愣了一下,他把手探来。即便女人逼回眼泪的动作极快,桌面上砸下的两滴水痕是既定事实,他的手悬在半空,指骨弯了
弯。
“好久没见你哭了。”隐在暴雨夜里的眼,目不转睛盯着她。里面的不可知,像无声海浪下的暗涌,减默而浓烈。
四目相对,林觅望向他的眼神再次支零破碎。
声音梗在喉咙里,下秒就被船舱外的暴雨磅礴淹没。
邬北食指勾过烟灰缸,口袋里取出打火机和烟盒,点燃深深吸一口:“这个嫂主意是我委托你朋友出的,本来想给你惊喜..…”
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眉眼:“我准备明天求婚。”
林觅—字不落地听,反应过来“啊”出了声,眼神光短暂悸颤。
邬北嗦烟蒂双颊微凹:“我的错,不应该对你这么冷淡。”
“明天.……求婚?“
“我想给你惊喜,又怕抓不准女人喜欢的点,于是私下咨询你那几个朋友,她们建议我前一天故意放平态度,第二天的求婚效果更好。“
林觅把邬北嘴里半截的烟屁股摘了,瞪他:“大起大落,这不是惊喜,是惊吓。””顿住,又问:“你真要求婚?“
“我想把你拐来做老婆想得要命,你自己没发现?”他声线被尼古丁熏得微哑。
河水在冗长的时间中流淌,潮汐破碎,而林觅沉默着,嘴唇附上指间半截烟蒂,没吸。
邬北垂了垂眼:“我很早就有了这个念头。从你来英国找我开始,我就认定这辈子是你了。”林觅任烟头被雨水打湿:“我还没答应嫁不嫁呢。”
邬北顺着女人手腕牵起她的手,十指相扣,说你能原谅我吗。重抬的眼底有了浓得化不开的幽怨和期许。
林觅没有挣脱,掌心在他手里—点一点回温。
女人自诩抵抗力优越,五年难病一次,结果那晚回到酒店就开始打喷嚏,兔不了邬北稍显意外的注视。
这个点药店全部打样,他不知从哪弄到了—盒感冒药,烧水替她冲服。
睡意随着药效上脑,半梦半醒间,林觅迷迷糊糊问:“你打算怎么求婚?“
阳台门半透明的帘子外,男人的剪影虚虚实实,一时分不清是夜空还是睡袍被风鼓动的痕迹。
邬北在窗帘飘起的空档目光扫了眼床上,她的脸在昏黄的夜灯下依然酡红,眼睛亮亮的,不用细想也知道是什么。
今天怪他,不应该靠女人的情绪波动强化惊喜感,让她备受冷落。
林觅生理期前的小性子他是知道的,他愿意用耐心哄她包容她。
况且那些高度敏感也是因为心里惦记他,焦虑未来感情危机,有什么不能哄的。
她心里有他,同样也是邬北的安全感来源。
男人说,他在预谋一场不会失败的求婚现场,即便她今晚提前知道了,板上钉钉的惊喜不会有任何改变。
没听到答复,邬北盯着帘子的眼神停住,他握着栏杆沉吟片刻,回屋刚好望见林觅熟睡的侧颜。只是眼睑的频率控制不当,浓睫微颤,连带着眼下两扇阴影簌簌抖动。
邬北瞧着忍俊不禁,她这模样就像是在紧张尚未发生的时刻。
倒也没揭穿女友拙劣的掩饰,他用手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似乎还有点高。
希望明天切顺利。
直到身边呼吸沉稳,林觅缓缓睁开眼皮,她侧眼往后察看男人的动静,确认已睡着才小心翼翼爬下床。
走到阳台,林觅舔了下嘴唇,确认此刻国内时间处于白天,她拨通了宁酊雪的电话。
“喂,我是林觅,裴斯宇他.....”
“醒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