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次失控
裴斯宇看着眼皮子底下的小姑娘踉跄两步。
最绝望地莫过于,本来心里做好了最坏打算——被告知“还有转机”——再到”不好意思啊其实就是你原先想的那样”。
而裴斯宇就是那个玩她心态的坏人。
林觅语气轻飘飘:”我们下一层吧,麻烦让他们把行李搬上来。”细听里有困兽悲号。
预想中的责备没有降临,裴斯宇愕然盯她片刻,扯唇: ”真想好了?哥哥新江的房子多的是,你若想一个人住,随便挑个喜欢的……”
“谢谢,先这样吧。”
林觅一动不动。
自打开学,她平静的生活被审判的巨浪掀翻,没有征兆,也没有诱因,一些不明朗的恶意如细密的虫蚁在她脑中攀爬啃咬,即便用尽全部力气在不测之渊里拼命扑腾,奇迹并未发生。
走廊白砖面上有荒唐在肆虐延伸。
林觅收起自己不自量力的理想心态,向17B住户致歉。在电梯双排门叮一声的同时,枯等的冀望像浮光掠影一闪而过,彻底消失。
下行抵达17a。林觅经过折角,看见站在居户门前慢条斯理输密码的男生时,脚步骤停。
果然是他……
邬北半低着眉眼,还没注意到墙头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女孩。
穿着一身竖领冲锋衣,拉链拉得老高,瘦削的下巴一半没在纯黑领子里,手边是一只20寸行李箱。对比她那三大箱物件,男生在生活上显然更容易对付。
林觅双手悄然紧握成拳,不动声色退后的同时,身侧蓦地闪过一道黑影。
怔愣间裴斯宇已经走到了邬北门前的位置,伸出右手惺然假笑: ”好久不见。”如幻觉,林觅赫然抬脸,心肝在五脏六腑间狂窜。
铝木窗外一隙光落在两个男人之间,像雾中丝带绵延,缠出昼与夜的尺度。林觅缩回原位,静静调整呼吸,过会儿没听见动静,小心翼翼挪出半只眼睛。呼吸骤停。
邬北整个人倚靠在门板,面朝她的方向,映在眼里的东西虚虚实实。两道视线交汇,他歪头笑了下,那模样躁动又惹眼。
不知裴斯宇和他刚才无声切磋了什么,风骚的气质被冷感掩盖,回头说: “我叫人把你行李送上来。”
”后悔了随时电话联系。”
整间房子都是极简风,从门口进来,一眼望去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客厅里放置单色沙发,旁边是透明茶几,上面放着几本经济英文读物和文竹绿植,陈设了然,不乏品味。
林觅换好拖鞋,自觉挺背端正坐在沙发上,初来主人家不敢随意走动。
眼珠子像红外线扫描机一样辨认公寓结构,两间卧室,卫生间,半开放厨房,唯独尽头那间木门紧闭,常理来说应该是书房。
邬北把行李放进各自房间,去厨房泡了两杯红茶,端上客厅茶几。沙发上的女孩坐姿局促,他垂眼: ”我确实没想到。”
”……”
“租客会是你。”
屋内闻针可落,林觅面对这个尴尬的状况想不到什么好词,抻长手臂去够茶几。邬北扫了眼,弓身将茶杯往女孩那推。她手指刚好勾住杯柄,细声: ”谢谢。”
她有时看起来胸有城府,游刃有余,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儿,有时又好像只是阔绰家庭长大的单纯小姐,心怀憧憬,努力将当下的学业做到最好。
邬北说不上来女孩哪点最吸引人,反应过来时,目光紧紧追随于她,那晚便鬼使神差将话说出了
他这人直来直往,理智永远比感情多,只是在林觅身上完全本末倒置。
”不聊聊?”
邬北垂着眸,慢慢控制情绪回到正轨。
风月场里半点不沾身,终有一日还是栽在了女人头上。不过对此时的男生而言,尚是后话。
林觅抿了口红茶,轻微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口时忽然迟疑,嘴唇绷成一条直线。
许久,她在两难境地下问出心中在意之首: ”你多久回来一次?”“恐怕是,”邬北真想了下, ”一天一次。”
这频率让林觅愣了下,而后嘴角坚毅:“我们最好拟个合约。””拟什么内容?”
林觅看了眼隔着走廊相对的两间卧室, “走廊正中为界限,我们谁都不能踏入谁的领地,类比动物世界里的丛林法则,一旦踏入就得……”
她琢磨这后果怎么措辞比较唬人,男生微眯了眼,眸光波澜不惊: ”死?”
林觅迅速配合这话: “对,会死。”
邬北语气平平:“哦。”
细想像小孩子画三八线,可爱是可爱,邬北也懒得跟她计较,随意仰身躺在另一侧的单人沙发上,手撑脸耸着眼皮说: “我不会进你房间也不会做冒犯人的事,这些常识我还是有,更何况——”他声音颇具玩味: “你已经把我拒了。”
林觅下意识想反驳什么,回忆两秒,发觉邬北说的是事实。
那晚,她拐弯抹角叠加一堆理由避开了他的示好。而且如果没有这次租房巧合,她也不会与他交集。老天爷和上帝都闲得发慌。
刚开始感受尴尬的相处,被邬北一句轻飘飘的自嘲巧妙化解。林觅脊背微松,手心捧住温热的背身: ”……我们就保持现状,有事微信联系。”
邬北抬了下眉,算是默认。
林觅想到007们上楼放完行李后,她就没再见裴斯宇的影儿,迟疑两秒发起话题: “你和裴哥哥似乎很熟?”
“熟,”他稍勾唇角, ”过过命的熟。”林觅一讷,觉得不该往下问了。
邬北这时挺坐起来: ”你看看还缺什么物品,我带你去超市。”
林觅矢口否认: ”不行,这一片全是大学生,如果我们两个再被拍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我心态好,不跳也能苟活。”
“我跳不跳都会死,所以请你大恩大德别拉我下水。”邬北笑: ”怎么会,我可舍不得你死。”
低沉的声音淌过耳畔,女孩沉寂一时的心脏再次激烈鼓动,因这暖昧话微微生愠: “反正注意点。”
“巧合也不行?”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你看明星情侣被狗仔拍到在一个地方同进同出,后来怀疑多了无奈公开的例子也不少。”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不是情侣,你怕什么?”
林觅惊了一下,看着男生醉人的笑容才反应过来被戏弄,小脸也不知因羞耻还是恼怒涨起淡淡桃色。
她选择远离是非源头,冷然起身回到卧室,关门收拾行李。
房间对一个人来说很是宽敞,原木色为主调,窗台采光优良,靠近书桌一隅挂着幅莫奈风的明调装饰画。
缺乏独立卫浴是唯一败笔。
林觅想到日后不免出现和泞大传说抢厕所的状况,眸底略微失神,怔松于三次元的真实感。
一场列入失策的现代马桶之争,他与她在屋檐下竞走,冲刺,谁也不让谁。输家在门外跪地痛泣,生理之痛无可化解。
房门倏地被叩响,沉浸在颅内纷争中的女孩肩膀一抖,扭头问什么事。门外男声不咸不淡:”告诉你wifi密码。”
”密码太长我怕记不住,麻烦你直接在微信上告诉我。”
听脚步声,邬北应该走远了。
林觅松口气,在床单上分类叠好四季衣物,优先将夏季的放进底层收纳柜内,想着入秋也穿不了这批。
从打包物品到拿出整理都是一系列繁琐的过程,完成两箱行李的工作量,她歇了会儿准备打开第三箱。
这时床头柜上微信电话铃声响起,在桌板上嗡嗡震个不停。
林觅抻了抻酸痛的腰,拿起看到手机上的备注后,疑惑般往门那头瞟了眼,接通: “你不是……”
对面用缓慢的语调叙述出一串数字,标准的普通话勾着笑意,像一根羽毛往人心上挠,平等地让一个播音生无法拒绝。
林觅抚了抚手臂上被这魅惑声勾出的颗粒: “你怎么不直接发消息给我?””因为银行卡密码口述最保险。”
她一顿: ”?”
”6位数乘2,家里的wifi密码。”
林觅忙装傻扯开关系: “我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静默三秒,话筒里传来的轻笑声被蒙上一层雾气,呼吸声不怎么均匀,低低沉沉的。他又重复了一遍。
林觅欲哭无泪。
究竟谁会用自己银行卡密做wifi密码啊!
无奈从设置中找到这层楼的wifi,输入密码后提示“连接成功”。
林觅僵硬地梗在原地,眼球机械转动,屏幕侧边还挂着语音通话的小方框,突然心烦意乱: “我挂了。”
她闭了闭眼,试图快速逐出脑海中那串简易的数字。整整一分钟过去,结果以失败告终。
第三箱行李的整理要比前面更加漫长,里面大多是洗浴用品、毛巾和一些杂七杂八的护肤精华,她对素颜肤色均衡度有一定要求,可以不化妆,但不接受皮肤变得暗沉发黄。某种意义上,外在确实能长久给她带来情绪价值。
林觅没有让自己在房间继续禁锢,将瓶瓶罐罐排列组合放入框篮,屏息拉开房门把手,从缝里勘察走廊情况。
确认无人后,她抱起框篮蹑手蹑脚进入卫生间,抬臂将物品放在镜子边的置物柜上,正规合同的住家却和做贼似的。
做完一切,林觅准备按原路线回归房间。
余光里红影掠过,市值五百万的刮刮乐静躺在洗衣机角缘,日光下发着喜庆的散光。她脚下微翅。
若说她的生活是小起再落大落,那么邬北简直在反向复制粘贴另一种幸运人生,林觅长睫掩落,身侧手指微微捏紧发白。
这五百万,还没被彩票中心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