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神秘邮件
第4章 神秘邮件
现在如果再有人问我讨厌什么,我一定回答是拍照。
图书馆前人山人海,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多毕业生。照班级合照时他觉得有几个人几乎没见过,当他们朝我打招呼时,心里第一反应是请问我们认识吗。
01
鹿离从阿歪口中得知薇勒已经被认定为精神失常自杀,这得到了她家人的赞同。她的父母和哥哥从校方拿到了一笔精神抚恤金后,便将她的遗体就近火化了,之后就带着她的骨灰回到了距离H城五十公里远的家乡进行埋葬。这让鹿离感到愤慨和心痛。在薇勒封闭生活的这一年,她的父母居然视她为精神病而与之断绝了关系,现在倒来拿起了抚恤金。
可恶。他把路边的垃圾桶用力踢了一脚。一只老鼠从里面窜出来跑进了绿化带中。他难以置信她就这样与他阴阳两隔了。
这天他搭早上八点钟的电车去往市区,而良芥则规律性地七点前离开了他的住处。在鹿离印象中良芥是个自制力超强的女孩,她永远精力充沛,计划周详,几乎不会把时间浪费在逛街购物、上网娱乐上,就算跟他在一起时,上一秒亲热,下一秒就能进入到学习状态。这跟鹿离的自由散漫形成反比。
在地铁入口处下车,他鬼使神差去了23号书店买了一本侦探小说,并询问了关于读书沙龙的事,老板告诉他每个月末会有一次沙龙活动,具体时间和地点会通过邮件提前告知。
推开薇勒的门,依然一片狼藉,显然没有人来过这里。地上的几条热带鱼早已死去,并发出腥臭,马蹄莲也已开始腐烂。他为上次的行径感到愧疚。
他仔细搜查着每个角落,企图能找出点蛛丝马迹,他觉得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或者他只是不想承认小林老师会欺骗他。
一无所获后,他立起沙发,坐到上面看推理小说。
但周遭的一切无法让他静下心来,他的心被记忆一刀刀划碎。
楼下响起了咚咚的上楼声。鹿离顺手抓起烟灰缸装进了口袋。
门开了。果然是他。
红笔帽穿着白大褂,提着出诊箱。他看见他的存在,诙谐地笑了一下,同时用脚用力关上了门。他的头发依然明亮,上口袋还是别着那支标志性的笔。他把箱子放到地上,就在那几条死鱼的边上。
“你果然在这,那就好办多了。”他脱去白大褂,将它挂在门上的挂钩上。
“我想跟你说件事。”鹿离站了起来。
“说。”他用皮鞋踢了一下地上的碎玻璃。
“我不知道你和小林老师是什么关系,但我想告诉你个消息,你听后不要太难过,毕竟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挽回的。”鹿离定了一定,调整了下气息,“小林老师去世了。”说出这句话后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她居然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红笔帽并没有做出太大的反应。他只是低着头左右挪了几步,“我知道。”
“你已经知道了!”鹿离颇感意外。
“你每天不看报纸吗?”红笔帽瞅了他一眼。
“上报纸了?”鹿离从没有看报纸的习惯。
红笔帽蹲下身子打开了出诊箱,从里面拿出了一副橡胶手套并戴上。
鹿离向后退了几步,“你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红笔帽站起身,朝他一咧嘴,“的确是个误会,以前我不知道你竟然还有比‘偷窃’更严重的问题。”
“什么问题?”鹿离把手伸进口袋握紧烟灰缸,同时观察着房间寻找合理的逃跑路径。
“自以为是。”红笔帽朝他走过来。
鹿离退进卧室,伸出右手试图阻止,“首先,我没有偷窃,我也不知道你说的‘自以为是’是什么意思,等等,我们之间一定有什么误会。”
没等鹿离掏出烟灰缸,对方顺手拾起茶几的不锈钢腿抡到了他脸上。鹿离的嘴里喷出血来,应声倒地。红笔帽看着他趴在地上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只烟灰缸。
“你果然自以为是。”他一脚踢掉了烟灰缸。鹿离的手指几乎被踢断了。惨叫声响彻空楼。
红笔帽抓起他头发,把他往客厅里拽。
鹿离为了减少疼痛,只好一边爬一边跟上他的步伐。
“乖极了。”在一片碎玻璃上红笔帽停了下来,松开手,把脚踩到他的背上。
“我的箱子里有好几种型号的注射器。”
“不!不!”鹿离尖叫着,“我跟你毫无瓜葛!”
“听我说完。”他的皮鞋在他的脊椎上用力碾了一下,鹿离的脸憋得通红,胸腔就要爆裂了,“里面有给牛用的,给猪用的,给狗用的,还有猫用的,唯独没有给人用的,我这个人没什么优点,就是有人情味,你自己选择,我定会照办。”
鹿离想笑,但他努力了下发现根本笑不出来,好不容易笑了两声就开始咳嗽。红笔帽松了一下脚,他才彻底笑出来。
“你他妈的在笑什么?”他弯下身,看着他一边笑,口水混着血一边往下淌。
“我以为你是个心理医生,原来只是个每天对着各种生殖器的兽医,哈哈——”
红笔帽狠狠踹了他几脚,“不要侮辱我的职业,每个职业都是艰辛神圣的你懂吗,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未踏出校门半步的无知蠢货!”他继续发了疯踢着。
“是不是你杀了小林?”鹿离无法忍受他坚硬鞋底的践踏,只好寻找挑战性的话题。
“你说什么?”果然管用了,他把脚从他的背上挪开了。
“你是个大阴谋家。”鹿离擦了擦嘴,同时他的怒火燃烧成了一颗复仇之种。他上次发誓下次一定是他割断他的喉咙,没想到今天他再一次处在了下风任他蹂躏。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你这个害死他的蠢货!”他又踢了他一脚,但力度没有刚才那么大,“你毁了她!你这个没用的废物!”他的情绪起了巨大的波动。他离开了鹿离,在客厅里随意踢着地上的碎片。鹿离趁他不注意爬了起来。
“既然你是个兽医,那你每个星期三来给她做什么治疗?”
“这不关你的事!”他用手指着他。
鹿离此刻真想上前用打火机点着他的橡胶手套,让他的手粘为一团。
“你把她带走,却没有看好她。”
“她说要和我远走高飞,永不回头,现在想来,真是个笑话。”鹿离冷笑了下。
“你这个狗屁不懂的东西!”他猛地冲上前攥住了鹿离的衬衫领子,他们四目相视,眼神里孕育着一场杀戮。红笔帽用手抵住他的咽喉,“你不应该趟这浑水,更不应该站在这里说一些肤浅的风凉话,滚回你的校园,别再出现在这里,她想让你带她走,可见她对你有多么信任,她在这个摧毁她精神世界的地方肯重拾勇气将一生未来交付给你这个毛头小子,而你却把这看成是一个笑话,她跟我说你是善良的,是与众不同的,其实她错了,你不过是个会耍小伎俩的无所事事的社会败类!”他的眼球布满血丝,在眼眶中不停颤抖,“你竟然连个人都看不好,你简直是个废物!”
“不要说我是个废物!”鹿离警告道。
“废物!废物!废物!”他吼着将鹿离摔到了地上,一块玻璃在他头上划了道口子。那一刹那鹿离觉得有一匹狼就要从体内冲出来,将对方撕碎啃食。他看着红笔帽的嘴型不断重复着,脸部扭曲变形。他攥紧一块尖形玻璃,但又试着放弃了。
红笔帽气急败坏地脱掉了橡胶手套,提起箱子往外走。
“我怀疑她不是自杀。”鹿离躺在地上,浑身酸疼。
他回过头来,“什么?”
“我们在图书馆的顶楼,她让我回去拿行李和证件,我在校园里无意回了一下头,刚好看见她从天台上仰身而下……”
“自杀也可以是仰落!”
“但是她的眼神告诉我她不会自杀,她只想离开这里,重新生活,我相信这一点,你应该也会相信。”
“那你他妈的怎么不跟警察说?”
“首先我没有证据,只是猜测和感觉,没人会相信我,再说学校想尽快息事宁人。”
“如果你真想当个‘侦探’,就把你的长毛剃掉,免得再被人揪头发。”他从衬衣口袋掏出一张名片扔给他,“有任何发现,打给我。”
“但我得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她之前受到过的刺激和你所谓的‘治疗’……”
“来不及了,我要去个官员家里给他的猫治不孕。”他一摔门走了。
鹿离躺在地上抽了根烟。烟都被弄皱了。他站起来脱掉衣服,走进浴室,躺进没有水的冰凉的浴缸。塞上耳机。低迷的音乐让他昏昏欲睡起来。
当他从浴缸中惊醒,已是正午时分。他摘掉耳机,揉了揉疼痛的耳窝,起身时才觉得脸和头上的口子隐隐作痛起来。他一边咒骂一边走出了浴室。他穿上衣服,把死鱼和腐花装进一个塑料袋子里,走出门去。
他对着缠满胶带的对面发了一会愣,伸出手敲了敲门,从门框上震下一些灰。迟疑片刻后,从口袋中拿出了回形针。他想划破胶带,打开锁进去看看。但此刻手机响了。阿歪说明天毕业设计展,今天务必去设计公司把毕业设计拿回学校。
鹿离拎着袋子,匆匆下了楼。
按照阿歪发过来的地址,他中途换乘了两次电车。那家设计公司在一个叫“艺术公社”的大院里,公司不大,装修简单。鹿离十分喜欢那张巨大的原木桌子。一个打扮时尚的男子与他接洽,让他在一张客户单子上签字,然后给了他六张A2的KT板,上面是一块旧厂房的改造方案。鹿离没有细看,只是觉得有些粗糙,但他没有多说,毕竟找枪手代做的行为不大光彩。
“你一定是刚被痛扁了一顿。”那个人发出一阵怪笑,“不会是让人鸡奸了吧。”
鹿离没有理睬,搭车返回学校。
02
大家都将自己的毕业设计放到了校人工湖边上的圆形会展中心。几天后进行答辩。
鹿离无心欣赏他人的设计,也不愿意脸上的伤引起过多的注意,便早早离开了。
在校园里碰到了阿歪和骆驼。骆驼朝他一笑,他象征性点了下头。
“米斯特鹿。”良芥站在图书馆门前的台阶上喊他。
鹿离很不情愿地走了过去。
“天呐,你又跟人打架了?”良芥伸手要去摸他的脸,被他用胳膊轻轻挡开了。
“怎么回事,还疼吗?”她急切地问。
他双手插进口袋摇摇头。天气有点热。他拿手挡了下太阳。
“来。”良芥挎起他的胳膊去了图书馆大厅一侧的书吧,并投币买了两杯速溶咖啡。
“你惹上麻烦了?”良芥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
“没有。”鹿离看着金光灿灿的大厅,他假装漫不经心啜了一口咖啡。
“毕业设计都准备好了?”
“嗯,已经放到会展中心了。”
“你马上就要毕业了,好快啊,米斯特鹿。”良芥穿着一条破洞的牛仔短裤,趿拉着一双拖鞋。她把脚从拖鞋中抽出来,踩到鹿离的帆布鞋上,“还真是有点怀念第一次跟你去水岛公园时的情景呢。”鹿离的咖啡喷口而出,幸好没有喷到她身上。
“你怎么了?”
“没事。”
“那一晚你还记得发生的事吧。”
“你脑子里成天装着些什么东西?”鹿离擦擦嘴把纸杯放到一边。
“当然是二十岁少女应该想的东西咯,不然还能装着些什么,难道你喜欢满脑子马克思主义理论,动不动跟你讨论凯恩斯系数的女孩?”良芥戳了戳他的膝盖,“喂,你还记不记得啦!”
“当然记得。”
良芥嘿嘿笑了起来,不过转眼又流露出了一丝伤感,“那天水岛公园里的月光好亮好亮,亮得……”
鹿离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并看了看四周,“不要乱讲!”
良芥点了点头,鹿离才肯松开了手。
良芥小声说道:“不知那晚湖里的鱼有没有意外怀孕的呢。”
鹿离觉得她实在是无药可救了,无可奈何地歪在了沙发上。
“不跟你瞎扯了,搞得你神秘兮兮的。我要上楼看书去了,你呢?”良芥起身将杯子丢进垃圾桶。
“我坐会儿,等下回去。”鹿离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
良芥拍了拍他的肩膀,“亲爱的,别忘了准备面试哦。”
鹿离答应着,再次垂死在沙发上。
不多时有人坐在了良芥的位子上,并用脚尖碰了碰鹿离。
鹿离从梦中醒来,脸上带着汗珠,他四下环顾,书吧里的人已经寥寥无几。
林肯朝他抱歉似的点点头,“你又被扁了?”
“什么?什么叫‘又’被扁!”鹿离晃晃脑袋,“你怎么在这?”
“我进来凉快一下,外面热的要死。我之所以用了个‘又’字,是因为我听说你在‘黑桃K’……”
“好了好了。”他不耐烦地摆摆手。
“你为什么在图书馆?”林肯问。
“我不应该来图书馆吗?”鹿离感到口干舌燥,起身走到自动售货机旁,“可乐?”
“谢谢。”
鹿离买来两罐可乐。
林肯一边喝一边说:“我以为你再也不喝这玩意儿了呢。”
“什么意思?”
“那天下午。”
“嗯?”
“你喝光了操场售货机里的所有可乐。”林肯晃了晃可乐罐,然后低下头说,“毕竟那样的事换成谁都无法释怀啊。”
“什么事?”
“别装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鹿离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下去。
“那不是你的错。”
“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鹿离大吼一声,引起了关注。
“OK,OK。”林肯按下双手示意他冷静,“我想说的只有一条,我把你当做挚友,如果你有任何麻烦或不顺心的事,都可以跟我讲,兴许我能帮上忙。”
“如果你真想帮我,那就闭上你的嘴。”
林肯真的闭上了嘴,但很快又张开了,“或许你真的有什么麻烦,而你自己却不知。”
鹿离起身要走却被他一把拽住了,“别打草惊蛇,坐下。”
他万分疑惑地看着林肯。
林肯朝门口看去,“最近每次我在学校看见你,视野范围内总会出现同一个人。”
“谁?”鹿离也朝门口看去。一个穿蓝色环卫服,带着红色遮阳帽的人正在低着头打扫大理石地面。他的绿色球鞋格外惹眼。
“就是他。”
那人手里一手拿扫把,一手拿畚箕,看起来无所事事地扫过来扫过去。
“你认识他吗?”
鹿离点点头,脊背生出一行冷气,“机器人。”
“机器人?”
“我给他起的外号。他是我的房东。”
很快他打扫完走出了大厅。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台阶下,鹿离这才转过头来猛喝了几口可乐,“也许这只是巧合,他在学校工作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我也不敢确定,但好几次我都发现他在你周围,也许只是巧合吧。”林肯又用警告的语气说,“你不妨抽个时间反跟踪一下。”
“你说他跟踪我?”
“我说了我不确定,刚才我就是在外面看到了他才决定进来的,结果你果然在这里,如果是巧合那样最好,但凡事得小心嘛。”
鹿离挠了挠脖子,觉得毫无道理可言,但又觉得十分诡异。
“那天……林薇勒坠楼后,是他负责清理的血迹。”
鹿离顿时觉得可能事情真的没有那么简单,但又无处下手。
“人死不能复生,你也不要过于悲痛,生活还得继续,‘大脚丫’期待你的加入。”林肯伸出了右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看见你和她进了图书馆。”林肯往上指了指。
鹿离站起来。该死。他的秘密被戳穿了。他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林肯。
“我是你的朋友,你需要怀疑吗?”林肯也站了起来,“你真的需要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鹿离走出图书馆,机器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站在旗杆下迫不及待点上了一支烟。
六月微风轻吻漂浮着睡莲的湖面。旁边小山丘上的银杏树下有女孩躺在长凳上看书。校园里花团锦簇,一片绚烂,唯独鹿离的内心被乌云笼罩。
他把剩下的一截烟丢进喷泉的缝隙中,转身对林肯说:“我想把头发理掉。”
两人来到校门口林肯经常光顾的那家理发店。
“你想怎样剪?”店长问。
“理光。”
“这个简单,让我来。”林肯没几分钟就给他理出了个寸头。
鹿离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自我,“感觉怎样?”
“一个字!干!”
“什么?”
“净利落。”
“我也这样觉得。”鹿离用手心蹭了蹭,又扎又痒。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撕我的头发了。他想。
两人在一家饭馆吃了午饭。鹿离请客。从这顿饭中他得知林肯是学机械自动化的,但他对这个专业没有丝毫兴趣。他的兴趣有两个,可乐和摇滚。
可乐是个女孩。漂亮的女孩。但林肯不想说她的真名。林肯因出色的外貌,初入大学追求者就甚多,但他只喜欢可乐。原因只有一个,可乐头上有三个旋儿。这让他觉得很酷。在大二那年可乐向他表白时,他毫不犹豫答应了。那个夜晚在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两人都献出了自己的初吻。向心仪的男孩表白成功后的喜悦并不是每个女孩都有机会享有的,它只属于幸运儿,无疑可乐就是其中的一员。之后两人去学校附近的小旅店里开了一间房。他们打算将自己完全交付给对方。在林肯看来这更像是一种神圣的仪式,宣告他的成人。但就在这时问题来了,任凭可乐怎么安慰,林肯就是克服不了内心的恐惧。折腾了大半夜,最后伴随一声叹息,两人在一片沉寂中自顾自睡去。第二天清晨,林肯醒来后发现可乐已经不在,冬日惨淡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人无限忧愁。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如果你能成为一个摇滚巨星,我还会在那棵梧桐树下等你。
听完这个伤感的故事,鹿离不知该说什么,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么说你现在还是处男?”
林肯点点头,“为了那棵梧桐树,我要把我的全部奉献给摇滚。”
鹿离高举一杯白开水,万分敬佩地说:“敬摇滚!”
“你确定敬的是摇滚?”
“当然。”
03
鹿离回租住屋前去茶梗那喝了一杯。茶梗对他的新发型没有做出太多评论,只是说了一句“看起来很干净”,倒是对他身上的手枪T恤看了又看,最后有点得意地说:“蛮合身的嘛。”
鹿离在旋转椅上转来转去,这时机器人骑着自行车经过了面包店。他迅速回过头来,反复在想林肯说的“反跟踪”。
“你好像忧心忡忡。”茶梗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玻璃上看着他从身后经过。他弓着背节奏缓慢蹬着车子,还是一身图书馆打扫时的装束,帽子后面露出灰白色头发。尽管鹿离觉得他有点古怪,但他看起来绝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在前面他停了下来检查车子,似乎链条出了什么问题,他拨弄了几下,很快又继续前进了。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毕竟林肯为了让他加入乐队什么话都能编得出来。
“有时间还去杉林吗?”茶梗问。
“好啊,等我毕业答辩完。”
“你就要毕业了啊。”她感叹道。
“稀里糊涂四年就过去了。”
“有什么打算?”
鹿离松了一下肩,“找份工作,过日子呗。”
“这不像你的作风。”
“那我该是怎样的?”
“我不知道,但我清楚不该怂恿你。”
“怂恿?”
“你可以尝试下自助旅行。”
“旅行?”鹿离笑了一下,“好啦,我该回去了,这星期还有该死的面试。”
“嗯。祝你一切顺利。”茶梗探出头来。
鹿离经过信箱时停了一下。如果把最近的事情说成是一列恶魔列车,那么这里就是始发点。那封没有来源的信件依然缠绕着他。捆扎他的灵魂。他用回形针打开信箱,里面那封信不见了,居然换成了一朵白色的马蹄莲。一阵恐惧无声袭来,他顿时感到不安。
04
第二天鹿离找出红笔帽的名片拨通了他的手机。
“我想跟你谈谈。”
“你是谁?”电话那头传来急促的喘息声和牛的叫声。
“你知道我是谁,我想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哦,原来是……”红笔帽接着跟旁人说,“让它老实点。原来是被我痛扁的小子啊,我现在没有时间,改天再说,先这样。”
“你他妈的最好不要挂电话,你所谓的‘治疗’究竟是他妈的什么意思!”鹿离恨不得上前将他的头发用玻璃全部割掉。
“跟我这样说话一点好处都没有,星期三中午老地方找我。”
“又是星期三?”
“对,我只有星期三有时间。”
“周末你没有时间?”
“周末我得送孩子们回乡下陪老人,不说了,我正在给一头老母牛人工受精,它要抓狂了。”红笔帽挂了电话。鹿离再打过去对方拒绝接听。
鹿离从窗户上又看了一眼楼下的信箱。窗台上的马蹄莲花朵饱满,色泽清丽,可现在只会让他感到惊悚。他把它从花瓶中拿出来,下楼准备丢掉。他别无选择。可刚出楼门就撞见了福七婶,她拿了张学校发给他小儿子的关于素质教育的家长建议书,让他帮忙填一下,周一之前上交。鹿离答应着并把花送给了她。她把花闻来闻去,满是欢喜。
鹿离上网搜索“马蹄莲、邮差、死亡日期”,但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那本就是她杜撰的故事吧。他从头到尾把事情想了一遍。他忽然意识到一个细节,那辆恶魔列车是怎样被发动起来的。一只蓝色的颜料罐。那一晚画家和妻子吵架,把一罐颜料扔到了信箱上,他这才对信箱产生了好奇,打开了它,一切随之而来。当时画家站在阳台上看着他。现在想来似乎那不是无意的巧合,更像一个明确的暗示。
鹿离在纸上写下了这几个名字:林薇勒,红笔帽,机器人,画家。
他们之间有联系吗,鹿离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甚至有的互不认识。
不过是自己的臆想罢了。
唉。他叹了口气,拍了拍脑袋,看了看那张家长建议书,上面父母的名字都未填写。他上网查了下关于素质教育的材料,很快就把它填完了。他端起一杯咖啡,疲惫地躺在了沙发上。
晚上他与良芥一同去食堂吃饭,良芥的胃口不是很好,倒是鹿离吃了很多。他们碰到了骆驼,她对鹿离说明天上午拍毕业合照。良芥问阿歪怎么没有来。她说阿歪吃坏了肚子在宿舍休养。
良芥对鹿离的新发型大发雷霆,并警告他晚上睡觉时不要把头埋在她怀里,以免扎伤她的**。
05
现在如果再有人问自己讨厌什么,鹿离一定回答是拍照。
图书馆前人山人海,怎么忽然冒出这么多的毕业生。照班级合照时他觉得有几个人几乎没见过,当他们朝自己打招呼时,心里第一反应是请问我们认识吗。阿歪和骆驼同他一起拍了几张照后,鹿离将学士服一脱,坐在爬满葡萄藤的回廊下抽烟乘凉。偶然间他看见机器人就在不远处清理花坛。他咂了一口烟,走上前去。
“清理杂草吗?”
他抬起头,用胳膊拭了一下汗,“是。”
“你最近一直在学校里工作?”
“是。”
“这个给你。”鹿离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交给他,“福七婶让我帮忙填的,填好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土,拿过去看了一下,说声“谢谢”,然后将它叠好,装进工作服的上口袋,继续工作。
鹿离见他不再说话,便重新回到了廊下,并暗中观察他。
“可以坐在这里吗?”
鹿离转头一看,一个穿碎花衬衫的少年站在了旁边。
“当然。”鹿离看着他的打扮不禁要笑。
“上次的事……”
“是我不对,我不该嘲笑你,不该说你娘娘腔,更不该说你走错了厕所。我觉得那样不好。”
花衬衫沉默了片刻,“要毕业了,这个送给你。”
鹿离一看,在他手心里放着一颗透明的弹子球。他刚伸手去拿,花衬衫却一下缩回了手。这让鹿离颇为不爽。
“送给你之前,我们先打一架。”花衬衫把弹子球攥在了拳中。
“为什么。”
“因为你刚才又重复了一遍,我对上次的事再次生气了。”
“是你一直耿耿于怀,有备而来吧。”
“随你怎么说。”他伸出拳头打了鹿离的肩膀一下。
说实话,鹿离根本没有感觉到疼,只是觉得意外。
“还手。”
“你确定?”
他又打了他一下,“还手。”
“非得这样?”
“啪——”他打了他一耳光。
鹿离忍无可忍,朝他脸上就是一拳。
花衬衫疼得捂着脸直跺脚,但又忽然把牙一咬,扑了上来。
之后的情形可想而知,人们都在忙着拍照,拼命为青春留下一些回忆的浮萍,他们俩却在这莫名其妙干了一架。最后鹿离摆手叫停,“好了,实在太热了,若有缘我们以后再打,好吗?”
“行,你知道我曾创办过一个公益组织吗?”花衬衫抹了抹鼻血。
“不知道,确有此事?”
花衬衫把弹子球塞进他的口袋,吹着口哨失望地走了。
鹿离当然听说过花衬衫的事迹。他在大二那年创办了一个名叫“信息军火库”的校内部公益协会,实际上就是几个愤青揭露学校各种学术造假之类的激进团体。他们的口号是“信息透明,世界和平”。起初校方十分支持年轻人这种正义行为,还专门在校报上给他们开辟了专栏,但很快专栏被取消了,校报也被勒令停办一月进行整顿,原因是他们曝光了一宗校后勤部门的巨额采购内幕,让学校陷入了舆论漩涡。因花衬衫手中掌握着很多敏感资料,所以被学校列为“一号捣蛋鬼”,一时风光无二。
(本章完)